波洛7 底牌





发现问话很吃力,但是他坚忍不拔:〃你知道,波吉斯小姐,我想你不太了解我们办案的困难。譬如民众会有流言。我们也许一句都不信,可是仍需要注意它。这类的案件尤其得注意。我不想批评女性,不过女人激动起来真的会乱嚼舌根。她随便诬赖人,东暗示西暗示,挖出各种可能和案件无关的旧是非。〃 波吉斯小姐问道:〃你是说有人讲医生的坏话?〃  巴特小心翼翼说:〃也不是真的说什么啦。不过我照样得注意。病人死亡的情况可疑之类的。也许全是胡扯。为次打扰医生,真不好意思。〃 波吉斯小姐气冲冲说,〃我猜有人听到葛拉瓦斯太太的故事。大家乱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真可耻。好多老太太都这样;以为都想毒死她们--亲戚啦、佣人啦,甚至医生都如此。葛拉瓦斯太太换了三个医生才来找罗勃兹医师,后来她对他又产生同类的幻想,他就任她改聘李医师。他说此类情形只有这个办法。找过李医师后,她又换史提而医师,再换法莫医师--知道老死,可怜的老太婆。〃 巴特说:〃你绝对想不到,再小的事情都会引发一些闲话。病人的死亡,医生若得到好处,别人就会说得很恶毒。可是感恩的病人留点小东西或者一大笔财物给她的医事人员,又有什么不妥呢?〃 波吉斯小姐说:〃是亲戚。我总认为死亡最能引出人性卑鄙的一面。死者尸骨未寒,大家就为分产而吵架。幸亏罗勃兹医生没遭遇过这种麻烦。他老说他希望病人别留遗物给他。他好象得过一笔五十英镑的遗产,还得过两根拐杖和一个金表,此外就没有了。〃 巴特叹了口气说,〃专业人员的日子不好过。容易遭到勒索。有时候再无辜的事件都会引发风风雨雨的幻觉。只要事情看来不对劲,医生就得避免;这表示他随时要有完美而敏锐的机智。〃 波吉斯小姐说,〃你的话有道理。医生最难应付神经质的女人。〃 〃神经质的女人。对。我也认为一切只是如此罢了。〃 〃我猜你是指可怕的克拉多克太太吧?〃 巴特假装思考。 〃我看看,是三年前吧?不,不只。〃 〃我想有四五年了。她心理不正常!她出国的时候,我好高兴,罗勃兹医生也很高兴。她对她丈夫说了些可怕的谎言;当然啦,她们总是这样。可怜的汉子,他简直变了一个人;开始生病。你知道,他患碳疽热死掉了,是刮胡刷沾染细菌造成的。〃 〃这我倒忘了,〃巴特撒谎说。 〃后来她出国,过不久也死了。不过我始终觉得她是下流女人--为男人着迷,你知道。〃  巴特说,〃我知道那种人。很危险,真的。医生得躲开她们。她死在外国的什么地方--我好象记得--〃 〃我想是埃及吧。她患了血毒--一种土著传染病。〃  巴特突然转个话锋说,〃还有一件事医生也很为难,当他疑心某一个病人被亲戚毒死的时候,他怎么办?他必须十分肯定--否则就闭嘴,事后万一传出有问题,他便十分尴尬了。不知道罗勃兹医生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 波吉斯小姐想了一下说:〃我想没有,我没听过这种事。〃 〃由统计学观点来说,查查一个医生行医一年死掉多少病人必定很有趣。譬如你已经跟罗勃兹医生共事过若干年--〃 〃七年。〃 〃七年。噢,这段时间大约有多少人死掉?〃 〃很难说,真的。〃波吉斯小姐计算了一下。现在她的敌意已经消失了,不再存有戒心。〃七个、八个--当然我记不清楚--我想这段时间不会超过三十个。〃 巴特和蔼地说:〃那我想罗勃兹医生可能比大多数医生高明。我猜他的病人大多是高等人物吧。他们有钱照顾自己。〃 〃他是颇受欢迎的医生,擅于诊断。〃 巴特叹口气站起来。〃我的任务是要查医生和夏塔纳先生的关系,我好象离题太远了。你能确定他不是罗勃兹医生的病人?〃 〃十分肯定。〃 〃会不会用另一个名字来就医?〃巴特递了一张照片给她。〃认不认识他?〃 〃好一个外表象演戏的人!不,我在这儿从来没见过他。〃 巴特叹口气说,〃好吧,就这样啦。我真感谢医生在各方面都这么爽快。代我转达这句话,好不好?告诉他我要去找下一个人了。再见,波吉斯小姐,多谢你的帮忙。〃 他握手告别;沿着大街往前走,由口袋拿出一本小笔记簿,在〃罗〃字下面记了几句话。  葛拉瓦斯太太?不大可能。 克拉多克太太? 没有遗产。 没有太太(可惜)。 调查病人的死因,很困难。 他合上小本子,转入〃伦敦及威瑟银行〃的〃葛罗瑟斯特城门分行〃。 他出示官方名片,得以私下和经理密谈。 〃早安,先生。我知道杰奥福瑞·罗勃兹是你们的客户。〃 〃不错,探长。〃 〃我要查此人几年的帐目纪录。〃 〃我看能不能帮你忙。〃 此后半个钟头忙极了。最后巴特叹口气,收起一张铅笔数字表。 银行经理好奇地问他:〃有没有找到你要的资料?〃 〃不,没有。没什么可参考的。不过,我还是谢谢你。〃 这时候,罗勃兹医生在诊疗室洗手,回头对波吉斯小姐说:〃我们的木头侦探如何,呃?他有没有把这儿翻得乱七八糟,把你搅得头昏脑胀。〃 波吉斯小姐说:〃我告诉你,他没从我这儿问出多少话。〃并绷紧嘴唇。 〃好小姐,用不着缄默。我叫你把他想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他。对了,他问些什么?〃 〃噢,他一直说你认识夏塔纳先生--甚至说他可能用别的名字来这儿看过病。他拿那人的照片给我看。好一个外表象演戏的男人!〃 〃夏塔纳?噢,是的,喜欢摆出现代邪魔的姿态。大家蛮相信的。巴特还问你什么?〃 〃其实没问多少。除了--喔,是的,有如跟他提过葛拉瓦斯太太的某些胡言乱语--你知道她的作风嘛。〃 〃葛拉瓦斯?葛拉瓦斯?噢,是的,葛拉瓦斯老太太!真滑稽!〃医生觉得好玩,不禁大笑。〃真的很滑稽。〃 他心情好极了,走进去吃午餐。 第十章 罗勃兹医生(继续)巴特探长陪赫邱里·白罗吃午餐。巴特显得很沮丧,白罗十分同情。 白罗体贴地说,〃那你早上办事不怎么成功喽。〃 巴特摇摇头。 〃白罗先生,工作会很吃力。〃 〃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医生?噢,坦白说,我觉得夏塔纳猜得不错。他是杀手。叫我想起卫斯塔卫,也想起诺佛勃兹那个当律师的家伙。同样有一副恳切自信的态度。同样受欢迎。两个人都是聪明的魔鬼--罗勃兹亦然。但是罗勃兹不见得会杀夏塔纳,事实上我不认为是他干的。他一定知道--比外行人更知道--夏塔纳可能会惊醒并叫出来。不,我不认为是罗勃兹傻的。〃 〃可是你认为他曾杀过人?〃 〃也许杀过好些人哩。卫斯塔卫就是如此。不过很难查。我查过他的银行帐目--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没有大笔钱突然存进来。总之最近七年他没有得过病人的遗产。这一来就去除了谋财杀人的可能性。他从未结婚--真可惜--医生杀妻委实太简单了。他相当富裕,不过他常治疗有钱人,业务上挺发达的。〃 〃事实上他的生活似乎无懈可击--说不定真是如此。〃 〃也许吧。但我宁愿相信最坏的一面。〃 他继续说:〃他和一个姓克拉多克的女病人约略传出过丑闻。我认为知道调查。我立刻叫人去查这件事。女人在埃及患地方性的疾病去世,所以我想没什么问题--不过可由此看清他的一般个性和品德。〃 〃对方有没有丈夫?〃 〃有。丈夫患碳疽热死掉。〃 〃碳疽热?〃 〃是的,当时市面上有不少廉价的刮胡刷--有些感染了细菌。此事曾带来风风雨雨。〃 〃很方便,〃白罗暗示说。 〃我就是这么想。如果她丈夫威吓要抖出来--不过这全是猜测。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  〃朋友,别泄气。我知道你有耐心。最后你也许能找到许多许多证据,多得象蜈蚣脚。〃 巴特裂嘴一笑说,〃想到自己有那么多脚,会摔进阴沟去。〃 然后他好奇地问道:〃你呢,白罗先生?要不要参加?〃 〃我大概也会去拜访罗勃兹医生。〃 〃我们俩同一天去,必能吓倒他。〃 〃噢,我会非常小心。我不问他过去的生活。〃 巴特好奇地说:〃我想知道你采取什么路线。不过你若不想告诉我就别说好了。〃 〃才不呢--才不呢。我乐意告诉你。我要谈点桥牌的事情,没什么别的。〃 〃又是桥牌。白罗先生,你反复谈这个。〃 〃我觉得这个话题很有用。〃 〃好吧,人各有所好。我不擅于这种奇异的门道。不合我的作风。〃 〃探长,你的作风是什么?〃 探长看白罗眨眼,也眨眨眼睛。 〃坦率、正直、热诚的警官以最辛苦的方式来执行任务--这就是我的作风。不装腔作势。不胡思乱想。只是诚诚实实流汗。钝钝的,有点笨--那就是我的法宝。〃 白罗举起玻璃杯。〃为我们各别的方法干杯--愿我们共同努力能有成果。〃 巴特说:〃我想瑞斯上校能为我们找些德斯帕的宝贵资料。他的情报来源很广喔。〃 〃奥利佛太太呢?〃 〃同样有希望。我相当喜欢那个女人。说了不少废话,人却很有趣。女人查女人,可以得知男人查不到的资料。她说不定会发觉有用的东西。〃 他们就此分手。巴特回苏格兰场去指挥部下采取某些措施。白罗赶往葛罗瑟斯特高台街两百号。 罗勃兹医生问候客人,两道眉毛扬得好滑稽。他问道:〃一天来两个侦探?我猜晚上就会带手铐来。〃 白罗笑一笑。 〃罗勃兹医生,我向你保证,我的注意力平等分摊在你们四个人身上。〃 〃这至少值得感激。抽烟吧?〃 〃你若不反对,我宁可抽自己的。〃 白罗点上他的一根小俄国香烟。 〃好啦,我能帮什么忙吗?〃罗勃兹问道。 白罗闷声抽了一两分钟的烟,然后说:〃医生,你对人性的观察敏锐不敏锐?〃 〃我不知道。大概算敏锐吧。医生必须如此。〃 〃我正是这么推想的。我自忖道:’医生随时得研究病人--他们的表情啦、他们的气色啦、他们呼吸的快慢啦、心绪不宁的征兆啦;医生自动注意这些事情,根本没发现自己正注意着!罗勃兹医生最能帮助我。’〃 〃我乐意帮忙。问题在哪里?〃 白罗由一个干净的小口袋抽出三张仔细折好的桥牌计分纸。 他解释说:〃这是那天晚上的头三盘成绩。头一张在这儿,是梅瑞迪斯小姐写的。你凭这张纸来重温旧事,能不能精确告诉我每圈叫的是什么牌,打的是什么牌?〃 罗勃兹讶然瞪着他。〃白罗先生,你开玩笑嘛。我怎么可能记得?〃 〃你想不起来?你若能想起来,我将十分感激。就说第一盘吧。首局一定是叫红心或黑桃得逞,否则定有某一方落败五十点。〃 〃我看看--这是第一圈牌。是的,我想是以黑桃当王牌。〃 〃下一圈呢?〃 〃我猜我们有一方落败五十点--但我想不起是什么牌了。白罗先生,真的,你不能指望我记得。〃 〃你想不起某一圈叫的是日冕牌,打牌的经过如何?〃 〃我得过一次大满贯--我记得。而且是加倍的。我还记得痛栽过一次,打的好象是’无王3’--落败不少。不过那是后来的事。〃 〃你记不记得是跟谁同组?〃 〃洛瑞玛太太。我记得她脸色阴森森。大概是不喜欢我叫价太高吧。〃 〃其它的叫价和牌局你都想不起来?〃  罗勃兹大笑。 〃亲爱的白罗先生,你真指望我记得?首先,那儿出了命案--能叫人忘掉最壮观的牌--而且后来我至少打过十二盘桥牌。〃 白罗看来相当沮丧。 〃对不起,〃罗勃兹说。 白罗慢慢说:〃没有太大关系。我希望你至少记得一两圈牌,可当做有用的界标,以回忆别的事情。〃 〃什么别的事情?〃 〃噢,譬如你大概记得,合伙人把简单的’无王’牌打得一团糟,或者对手未能出一张明显的牌,使你意外赢了两圈……之类的。〃 罗勃兹医生突然认真起来。他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前倾。他说:〃啊,现在我知道你的打算了。请原谅。起先我以为你是胡扯。你是说命案--凶手杀人成功--打牌的心情也许会不一样?〃 白罗点点头。〃你完全弄明白了。如果你们四位牌友熟知对方的牌路,这将是上好的线索。某人变了,突然不再机灵,错过了好机会--牌友一定立刻就会发觉。不巧你们彼此都很陌生,牌路的变化比较看不出来。不过医师先生,我求您想一想。你记不记得谁的牌路有打变化--突来的明显错误。〃 现场沉默了一两分钟,接着罗勃兹医师摇摇头。他坦白说:〃没有用,我帮不上忙。我硬是想不起来。我能告诉你的话上回就告诉你了。洛瑞玛太太是一流牌手--我没发现她失误过。她从头到尾都棒极了。德斯帕的牌也一直打得很好。算是相当保守的牌友--也就是说,他叫牌严守老套;从不逾越规则,不敢冒大险。梅瑞迪斯小姐--〃他犹豫不决。 〃嗯?梅瑞迪斯小姐?〃白罗催他。 〃我记得她犯过一两次错误--在那天晚上的最后一段时间。不过也许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