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机遇等12部短篇





  “这想法真可怕!” 
  “你还能说这不关我们的事吗?” 
  “是的,我还这么想。梅罗迪恩夫人完全是个无辜的女人,你没有理由把她想象成其他的什么人。” 
  这位前任警督沉默了片刻。随后他缓缓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们曾调查她的过去,但一无所获。也并非完全如此。她有过一个继父。十八岁时,她喜欢上了某个男子——而她的继父运用他的权威将他们拆散。一次,她与继父沿着悬崖上一段相当危险的地段散步。事故发生了——她的继父走得距离边缘太近——它塌了下去,他从悬崖上摔了下去而丧命。” 
  “你不会认为——” 
  “这是一起事故。事故!安东尼服用砷化物过度也是一起事故。如果不是有人透露还有另外一个男人——顺便说一句,他溜走了——她根本就不会受到审判。看起来即使陪审团满意了,她也不会满意。告诉你,海多克,什么地方只要她出现,恐怕就会有另外一起——事故!” 
  老船长耸了耸肩。 
  “那件事距今九年了。现在怎么还会发生另外一起你所说的‘事故’呢?” 
  “我没有说现在。我是说某一天,如果必要的动机出现的话。” 
  海多克船长耸耸肩:“哦,我不知道你如何能防范这一点。” 
  “我也不知道。”埃文斯沉思着说。 
  “我最好还是别插手。”海多克船长说,“插手别人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什么好结果。” 
  但是,这条建议不对这位前警督的口味。他很有耐心,更有决心。与他的朋友分手之后,他信步朝村子里走去,心里还在盘算着他的行动能否成功。 
  在邮局里面买邮票时,他碰巧遇到了他要找的对象:乔治。梅罗迪恩。这位前化学教授身材矮小,看上去犹如在梦中。他态度温和友善,总是心不在焉。他认出了对方,和蔼地与他打招呼,一边俯身去拾由于感到意外而掉落在地上的信件。埃文斯也弯下腰来。他的动作比对方更为迅速,首先拿到了这些信。他一边道歉,一边把信递还给它们的主人。这时,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些信件。最上面那封信的地址重新唤起了他的疑心。那上面是一家著名保险公司的名字。 
  一瞬间,他下定了决心。纯朴的乔治。梅罗迪恩根本没有意识到接下来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在和这位前警督一起在村子里散步了。他也许更说不清楚的是不知怎的,话题就转到了人寿保险上。 
  埃文斯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梅罗迪恩自己主动说,为了妻子的利益,他刚刚投保人寿险,随后询问埃文斯对于这家公司看法如何。 
  “我作过一些很不明智的投资,”他解释说,“所以我的收入减少了。如果将来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妻子会很落魄。这项保险会解决问题的。” 
  “她不反对这个主意吗?”埃文斯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些女士反对,这你知道。感觉不吉利——诸如此类。” 
  “哦,玛格丽特非常实际。”梅罗迪恩微笑着说,“一点也不迷信。事实上,我想这最初是她的主意。她不乐意我这样担忧。” 
  埃文斯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他跟对方不久以后分手。 
  他的嘴唇紧紧绷着。故去的安东尼先生就是在他死前几周投保了有利于妻子的人寿险的。 
  埃文斯已经习惯于依靠直觉。他的心里已深信不疑。但如何行动则是另一回事。他不想当场去捉罪犯,而是想要阻止犯罪,这就遇然不同,也更困难得多。 
  整个白天他都在苦思冥想。当天下午,在本地乡绅的处所将要举行一个报春花联盟庆祝会。他也动身前往。他参与“一便士游戏”,猜测猪的体重,躲避掷来的椰子,脸上却始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甚至还花了半个克朗去问卜水晶球占卜术。问卜时,他冲自己笑了笑,心里想起在职时自己违抗算命先生预言的种种举动。 
  他并没有十分留意她低沉的嗡嗡声——直到最后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会在不久以后~一的确是不久以后——遇到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事关一个人的生死。” 
  “哦,你说什么?”他唐突地问道。 
  “一个决定——你得作出一个决定。你必须非常小心——非常,非常小心……如果你犯一个错误——最小的错误——”“怎么样?” 
  算命者颤抖起来。埃文斯警督知道这是一派胡言,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被深深打动了。 
  “我告诫你——千万别犯错误。否则,我已清楚地预见到结果——死亡……”怪诞,真是怪诞。死亡。想想她的这些预言! 
  “如果我犯了错误就会死。是这样吗?” 
  “是的。” 
  “如果这样,”埃文斯说着站起身来,递过半个克朗,“我可绝对不能犯错误。呃?” 
  他语调很轻松。然而,当走出帐篷时,他却紧绷着下巴,脸上一副毅然的神情。说来容易——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他千万不能犯错误。生命,一条脆弱的生命就倚仗它了。 
  但是没有人帮他。他看了看远处他的朋友海多克的身影。从他那儿得不到帮助。“莫管闲事”是他的座右铭。而这一点在这事上是行不通的。 
  海多克正在跟一个女人谈话。那女人告别了海多克向埃文斯这边走来。警督一眼认出了她。正是梅罗迪恩夫人。 
  一时冲动,他故意挡住了她的去路。 
  梅罗迪恩夫人长得相当漂亮。她长着宽宽的眉毛,一双美丽动人的棕色眼睛,脸上流露着沉静的神情。她看起来就像是意大利艺术家塑造的圣母,有过之而元不及:她的头发从中间分开,打着卷盖在双耳上面,她的声音深沉而略带倦意。 
  她抬头冲埃文斯微笑,一种心满意足、热忱欢迎的微笑。 
  “我想你是,安东尼夫人——我是说——梅罗迪恩夫人。”他伶俐地说道。 
  他故意犯了一个口误,一边偷偷观察她的反应。他看到她睁大了眼睛,听到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但是,她的目光没有犹豫。她坚定而又自豪地盯着他。 
  “我在找我的丈夫。”她静静地说道,“你在周围见到他了吗?” 
  “我刚才见到他在那个方向。” 
  他们朝着所指的方向肩并肩一路走去,一边静静地、愉快地交谈。警督感到自己的钦佩在增长。好一个女人!这是怎样一种自制,这是怎样一种镇静。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又是一个危险的女人。他深信不疑——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女人。 
  他依旧感到很不自在,尽管他对于自己的初步行动感到满意。他已经让她知道他认出了她。这将使她处于戒备。 
  她将不敢贸然行事。梅罗迪恩是个问题。要是能告诫他一下……他们找到这个矮个子男人时,他正在漫不经心地对着一个瓷质洋娃娃沉思冥想,这是他在“一便士游戏”中得到的。他的妻子提议回家去,他欣然同意了。梅罗迪恩夫人转身对警督说:“你不跟我们回去安安静静地喝杯咖啡吗,埃文斯先生?” 
  她的声音中是否有一分淡然的挑战?他想是的。 
  “谢谢,梅罗迪恩夫人。我非常乐意。” 
  他们步行回家。一路上谈着愉快的日常小事。阳光照耀,微风轻拂,他们周围的事物看起来是那么令人愉悦而又普通平凡。 
  当他们来到诱人的古老的村落时,梅罗迪恩夫人解释说他们的女仆外出参加庆祝会去了。她走进自己的屋子,摘掉帽子,取出茶叶,然后在一个小型火炉上烧了壶水。从壁炉边的架子上她拿来三只小碗和碟子。 
  “我们有些非常特别的中国茶,”她解释说,“而且我们总是以中国方式喝茶——用碗,而不是用杯子。” 
  她说着停了下来,朝一只碗里偷偷看了一下,随后悻悻地嘟嚷着把它和另一只碗交换了位置。 
  “乔治——你真糟糕,你又在用这样的碗了。” 
  “亲爱的,对不起。”教授歉意地说,“它们的尺寸正合适。我定购的那一批货还没到。” 
  “总有一天,你会把我们都毒死。”他的妻子强装笑脸。 
  玛丽在实验室里找到这些,就把它们拿回来,却从不肯费力气去把它们清洗干净,除非里面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东西。 
  对了,前几天你还用一只这样的碗放过氰化钾。真的,乔治。 
  这真是太危险了。” 
  梅罗迪恩看起来有些生气。 
  “玛丽不该从实验室里拿走东西。她不该碰那儿的任何东西。” 
  “但是,我们在喝茶以后总把茶杯留在那儿。她怎么区分得开呢呢?亲爱的,理智点。” 
  教授走进自己的实验室,一边低声咕哝着。梅罗迪恩夫人面带微笑将沸水沏到茶叶上,随后吹灭了小银灯里面的火焰。 
  埃文斯感到困惑,却又有些懵懂。出于某种原因,梅罗迪恩夫人正在施展她的伎俩。这就是将要发生的‘事故’吗? 
  她故意说出这一切是为了事先准备好借口吗,这样的话,当某一天“事故”发生时,他将不得不提供对她有利的证词。如果这样,她真是太愚蠢了,因为在此之前——突然,他倒吸一口凉气。她已经把茶倒进了三只碗里。 
  她将一只碗放在他面前,一只放在她自己面前,另外一只放在炉边的一张小桌上,旁边就是她丈夫时常坐的那把椅子。 
  当她把这最后一只碗放到桌上时,嘴角浮现出一丝异样的微笑。这是一丝会心的微笑。他明白了! 
  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一个危险的女人。没有等待——没有任何准备。今天下午——就是今天下午——有他在这里作为证人。这项大胆的举动简直使他喘不过气来。 
  干得真聪明——真是聪明极了。他什么也证明不了。她没有料到他会起疑心——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一个思维与行动都快如闪电的女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前探过身。 
  “梅罗迪恩夫人,我是个有许多奇怪想法的人。你能否让我随便喝哪一杯?” 
  她的目光里带着质询,但毫不怀疑。 
  他站起身来,拿起她面前的那只碗,然后走到小桌前,把两只碗互换了一下。他拿回了另一只碗井将它放在她面前。 
  “我想要看着你喝这杯。” 
  她的目光与他相遇。坚定,深不可测。她的脸上慢慢失去了血色。 
  她伸出手去端起杯子。他屏住呼吸。猜想这段时间他一直犯了一个错误。 
  她把碗端到嘴边——在最后一刻,她一哆嗦,身体前倾,迅速将茶泼进了一个种着蕨类的花盆里。随后她在椅子上向后一靠,轻蔑地盯着他。 
  他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怎么样?”她说。 
  她的声音变了。略带嘲讽——轻蔑。 
  他冷静镇定地回答她的问题: 
  “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梅罗迪恩夫人。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必要再——重复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的声音平和,没有表情。他点点头,感到心满意足。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还不想上绞架。 
  “祝你和你的丈夫长寿。”他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将茶端到嘴边。 
  突然,他的脸色大变。脸部可怕地扭曲……他想要站起来——大声呼喊。他的身体发僵——他的脸变成了紫色。他仰面躺倒在椅子上——四肢痉挛。 
  梅罗迪恩夫人向前俯下身来,注视着他。嘴边掠过一丝微笑。她开口对他讲话——声音非常轻柔。 
  “埃文斯先生,你犯了一个错误。你以为我想要杀死乔治……你有多蠢——太蠢了。” 
  她在那儿又坐了片刻,看着死者。这是第三个威胁她,并且要将她和她心爱的男人分开的男人。 
  她脸上的微笑绽开来。她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像一个圣母。随后她提高嗓音喊道:“乔治,乔治!哎,快来!恐怕发生了最可怕的事故……可怜的埃文斯先生……” 
   
   






 








最后的演出



  伦敦一个五月的早晨十一点钟。科恩先生正探头向窗外张望。在他身后是里兹饭店套房起居室里的烟烟光辉。这套房是为刚刚抵达伦敦的著名歌剧明星波拉。娜佐科夫夫人预定的。科恩先生是夫人的主要代理人,他正等着会见夫人。门开了,他摹然回头,却发现进来的是里德小姐,娜佐科夫夫人的秘书。她面色苍白,但办事却雷厉风行。 
  “哦,是你,亲爱的。”科恩先生说,“夫人还没有起床,是吗?” 
  里德小姐摇摇头。 
  “她告诉我十点来。”科恩先生说,“我已经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