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46-乱世之殇   





捕捉到对手的位置。从他开始习武的那天起,他就知道看不见的敌人是最可怕的。    
    隐藏在树丛中的箭手一句话也没有说。杀手最重要的就是忍耐。说到光明正大的比试,也许他不是北豹魂的对手。可他是杀手,根本不需要和你讲一点道义。他愿意怎样就怎样。就像猫捉老鼠一样,细细地玩弄,直到磨掉你的斗志,再出来给你致命的一击。对于杀手来讲,结果是最重要的,不必在乎过程手段的卑劣。只有最终能够杀死人的杀手才是真正的杀手。    
    透过枝叶的缝隙,可以看见两个人张皇的表情。箭手的嘴角撇了一下,布置任务的人说这回面对的是很可怕的对手,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刺激真是越来越少了啊。他伸手摸向后面的箭壶掏出了两支箭搭在弓上。结束吧!他拉开了弓弦,动作轻盈灵巧。    
    他深吸一口气,将弓拉成满月状,然后松手。此时,他却看见了北豹魂霍霍的眼神。    
    “来了。”北豹魂对着明翊大叫一声,身子突地向明翊的身前一挡。    
    两支箭居然分射的是两个人,杀手的箭法的确高妙,可惜他太低估了北豹魂。北豹魂伸出左手神出鬼没般抓住了射往明翊的那一箭,而右手的枪则在同时往树丛中猛地一掷。    
    “给我留下来!”北豹魂吼道。与此同时,那一箭中了北豹魂的右臂。    
    就在杀手吸气的时候,北豹魂已确定他的方位了。沉重的铁枪穿过杀手的右臂将他钉在了地上,使他动弹不得。杀手咬了咬牙,伸出左手掏出藏在靴子下面的刀……    
    北豹魂看了一眼明翊,没有去理自己右臂上的箭,大步向树丛里走去。    
    月光透过树丛,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的枪下除了一只血淋淋的胳膊,便什么也没有了。    
    “你受伤了?”冷冰冰的声音从那个穿着宽大斗篷的人身上发出。他负手而立,背对着来人。    
    “是。”来人的左手捂住已成了残臂的右臂,额头上渗出汗珠,显然无比痛苦。    
    “我早叫你不要掉以轻心,连越青冢都不是那个人的对手。这真是个难做的差事,可惜越青冢开的价钱实在让我不能不去接受。”    
    “属下知罪。”来人紧张地说。    
    “晚了。”穿着斗篷的人说,“阿土,当初我为什么用你?”    
    “是因为属下箭法绝伦。”原来这个人叫阿土。    
    “现在呢?”    
    “首领!”    
    “我已经找到比你更适合完成这次任务的人,你可以安然走了。”    
    阿土惊恐地抬起眼睛,然后他的身子开始往后退去。    
    “愚蠢!”首领哼了一声。他身前的树下突然走出一个人,看不清脸色,也背了一张大弓,那个人张开弓,搭上一支箭。    
    砰!弦落,箭起。    
    阿土突然站住,千钧一发间伸出左手操起了弓箭,他居然用牙咬住弓弦和箭翎。命悬一线的时候,人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松口,箭也射了出去。两支箭在空中居然相撞而落,啪的一声冒出火花,落在了地上。    
    阿土松了一口气,脚步又开始往后退。然后他的额头就多了一支箭,他的眼睛死死地睁着。只有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人才会死不瞑目。    
    “好,联珠箭双箭连发,分毫不差。果然名不虚传。”首领嘿嘿地笑着。    
    那个射箭的人没有说话,身影一旋,便消失不见了。    
    作为诸侯的世子,利飘雪下榻的地方是在白鄞的南角。皇帝为每一个诸侯在都城中都设立了一座行宫,完全依各地的风情仿建。南部的地势平缓,气候湿润炎热,植被繁茂长年翠绿,移植到中原已属不易,要让其存活就要花更大的心思。    
    利飘雪的手支着头,斜卧在草榻上,微闭着眼睛。雪白的头发自由散开,从头上一直垂到榻上。他的样子好像是睡着了。这么长时间的奔波,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然过。    
    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飘了进来,用手拽着裙摆,轻轻跪在了草榻上,然后小心地拿起利飘雪的一缕头发,伸到他的鼻子和嘴巴之间,挠了起来。


《乱世之殇》 第二部分《乱世之殇》 第四章(3)

    利飘雪的眉毛皱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了楚晚那张可爱的脸。    
    “你好像对我的头发情有独钟呢?”利飘雪盯着楚晚的眼睛说。    
    “什么嘛,”楚晚的脸红了,她站起身子,“我是奉我哥哥的命令带你到白鄞城中逛逛呢。”    
    “白鄞……”利飘雪喃喃念道,“我是还没有好好逛过呢。”    
    利飘雪将白色的长发盘了起来,然后再戴上一顶帽子,这样使他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楚晚过来拉起他的手:“快走啊!”    
    利飘雪怔了一下,跟着她走了出去。    
    白鄞基本上是一个正方形的巨型堡垒,按照古制坐西向东。城墙有数层之多,才到白鄞的人只会感到眼花缭乱。最外层的墙包裹着所谓的“外城”。外城多住普通的百姓商贾,内城多住诸侯和王孙。夔朝时的礼制已经十分健全而严格,因此内城的气氛未免有些死气沉沉,没什么意思。    
    “觉得不好玩吧?过了前面那个门就热闹多了。”楚晚指着前面那座高大的城楼说。    
    “还好。”利飘雪说。这里的气势果然要比衍都俪阳繁华许多。    
    果然,一出城楼,商铺和小贩就多了起来,路人更是摩肩接踵。    
    “城中每天都这么多人吗?”利飘雪问。    
    “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的?”楚晚回头笑笑。    
    “嗯。在我们俪阳,每月的单日是热集,双日是淡集,只有热集的时候才会有很多人。”    
    “你们俪阳能和白鄞比吗?”楚晚骄傲地说。    
    利飘雪的脸色变了一变:“自是不能。”    
    楚晚这才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礼貌,尴尬地扭过头。继而又回过头,拽起利飘雪的手,说:“我带你去吃个好东西。”    
    一个硕大的铜锅里面熬着热气腾腾的汤,上面浮起一层厚厚的油来。老板熟练地和着面,一个伙计热情地叫卖:“油汤面哎,油汤面,香辣油汤面。”    
    在整个帝国最中心部位的帝都,气候适宜,小麦可以一年熟两季,因此在民间的小吃中多是以面食为主。    
    “老板,你给我来两碗,大碗的哦。”楚晚拉着利飘雪在一张桌子边坐下,“你能吃辣吗?”    
    利飘雪呵呵地笑,他的笑仿佛能融化一切:“我试试吧。”    
    “天儿,这面很香呢。”利飘雪桌子旁边的一个老人对一个孩子笑着说。    
    利飘雪惊了一下,他记得这个声音—— “你是在叫我?”这个声音在面对元逡时透出的从容不迫,仿佛有傲视天下的气度。只要听过一回,很少有人能够忘记。    
    利飘雪斜过眼睛,却看见老人身边的那个少年也瞟向了自己,那双眼睛里满是野性。少年凛然地看,突然对着他笑了一下。利飘雪奇怪地回过头,面已经上来了。    
    “爷爷,那个人就是那天坐在肩舆里的人。”御天吃了一口面,被辣得受不了。    
    “哦,你怎么知道?”御衍问。    
    “他帽子的后面露出了一丝白色的头发,那天在肩舆里的人也是白头发的呢。”    
    “好吃吧?”楚晚笑得很诡异。    
    利飘雪的鼻子上沁出汗珠,这个辣的确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太辣了。”他咂着嘴,又用筷子挑起一绺面来,“不过很好吃。”    
    “糟糕啦。”楚晚突然跳起来,“我没有带钱呢。”这个娇气的公主很少一个人外出,自然就没有钱这个概念。    
    利飘雪刚喝了一口汤就差点喷了出来,楚晚无辜地看着他,令他不好发作。而身为南衍的世子,身上同样也没有带这种东西的习惯。    
    “啊?你也没带?”楚晚看着利飘雪的脸就知道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利飘雪摸了摸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站起身子:“老板,多少钱?”    
    伙计乐呵呵地跑过来,看了他一眼:“不用了,刚才已有人帮两位把钱付了。”    
    利飘雪一听猛地抓住那伙计的手,“那个人在哪里?”    
    伙计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只见那一老一少的身影蓦然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乱世之殇》 第二部分《乱世之殇》 第五章(1)

    拥挤的山道上堆满了尸体和兵器,血流开始汇集,顺着地势往低的地方流淌。一只黑色的兀鹫不住地在空中盘旋,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    
    山风在肆虐,将两个年轻人的衣袂吹得飘动起来。    
    “你一定要离去?”一个年轻人挥动起手中的方戟,指着对面的人问。    
    “对。”对面的人坚定地说。一身白衣胜雪,却染满了血污。    
    “难道你忘记我们当年的誓言了吗?”年轻人变得愤怒起来。    
    “别傻了,御衍。”对面的人很平静,“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我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好,你走!”御衍说着,将脚下的一把单刀挑起。刀在半空中飞起,御衍手中的戟一动,银光一闪,将刀断为两截。    
    “从此你我之间,犹如此刀 —— 恩断义绝!”    
    “小御……”对面的人欲言又止。御衍也不理会,独自一人将大戟扛在肩上,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夔穆帝三年,三百年来最出色的武者巫道然白衣入虚邙山,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黑衣武士。    
    也是在那一年,出现了一个叫御衍的武士,背着龙纹戟,开始四处飘荡。    
    篝火的光开始暗淡,采来的松枝燃烧的速度很快。火苗在夜风中摇摆起来,映照在老人的脸上,明暗不定。    
    看来自己果然是老了,只有依靠对往事的回忆,依稀辨得当年的样子了。转眼之间,已是这么多年,那些当年的人、当年的事,该遗忘的都应该遗忘了吧!    
    老人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地解开。里边却是半把断刀,当年是他亲手打断这把刀的,而断刀却被他一直带在身边。火苗在刀身上映出明亮的黄色,映出老人的脸,映出山,映出月,却映不出往日的岁月。    
    “也许那个人是对的。”老人喃喃地说。    
    可是我错了吗?对于理想的追寻,应该只有坚持没有对错吧?!    
    以为主宰命运的我们最后还是要受到命运的嘲弄吗?岁月啊!老人将断刀包好,看了一眼睡在旁边的御天,孩子在静谧地熟睡,火光下的脸一片祥和。老人点了点头,微微地笑了笑,然后拿出了身边的包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将这无双的利器藏于柔软的布匹之下?锋芒毕露的生涯又是在何时结束的呢?包住戟刃的布颓然地滑落,暴露出森然的锐气。火苗随风在刃上流转,在最前端汇集成一点耀眼的寒。    
    一片树叶在枝头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在风的力量下开始下坠,慢慢地落在了老人的眼前,老人的手一挥,风在低低地呜咽,在一瞬间,风也居然被割开一个口子。树叶均匀地分成两半落在了土地上。老人眯起了眼睛,岁月可以磨去很多东西,但无双的戟术,却日趋化境。    
    老人抬起头哈哈地笑,一支大戟挥动得无声无息,最后直指天空。    
    那一轮明月,皎洁无比,高挂长空,将周围星辰的光芒掩盖得暗淡无光。    
    一辆普通的灰色马车停在白鄞城西的官道上。车上下来的那个人,走到那棕色马儿的身边,伸手抚摩着马颈的鬃毛。马儿微微低下头,靠在那人的身上轻轻地厮磨起来。那人呵呵地笑。    
    利飘雪打开车窗,回望一眼车后的白鄞城,这样的清晨,在暧昧的雾气笼罩下,咫尺间的距离变得缥缈无依。    
    “元逡,该走了。”利飘雪对着车前的人说。    
    “嗯。世子坐好,这里的早春还是很冷的。”元逡拍拍马儿的头,转身上了车,挥动起马鞭。车轮在黑色的泥地上印出深深的痕迹。    
    往西,一直往西。那个地方散发的神奇的魅力吸引着利飘雪的心。此刻在这狭窄的车厢中,牵动着心跳勃发的血液直达脑中,他开始幻想起虚邙山的模样来。那里存在于记忆深处,仿佛自己一开始就和那个神秘的地方有着一丝渊源。可那究竟是什么呢?利飘雪的思绪开始扩展,循着记忆的河流溯源而上,轮廓由远及近。    
    “去虚邙山吧。”那个神秘的男子对父王的一句话,就让父王忍下骨肉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