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祝祭






“你是说店面、地皮吗?放心,这些是小事,很容易搞到的,我认识人。喂,老兄,到时候能不能优惠我一点魔法方面的、那个…”

百辛商人心领会神,对一般老百姓来说,魔法是个神秘尊贵的存在,魔法的一切都充满了诱惑。一株梦香花、一块泰法矿,这都是法师手中常常出现的魔导物质,普通人却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魔法物品的流动一方面来自于天价交易,一方面来自以物易物,不管哪一个获得渠道都是平民百姓难以靠近的。而秘法商人这个职业,通常也被许多人羡慕,羡慕归羡慕,有能力在大陆上贩卖的人还是不多,一支秘法商队,综合实力比大型佣兵团还高。

看那个矮小的商人笑着点头,塔克拉大喜,一巴掌拍在对方背上,卜卡拉差点嵌进桌子。

“好兄弟够爽快,你什么时候开店,货车在哪,我马上叫人去帮忙运。在圣轮街上有一块地皮……”

“等等,其实有点事我还想打听清楚。”卜卡拉揉揉肩,看向骆夕阳。“最近局势不太清楚,有些国家乱得很,我们一路走过来,也是打听了地。本来是在方斐国订下了一处店面。结果那里突然闹雪灾,官员们设了一大堆名目要钱;还有沙布尔国、库里加国、格鲁山陀斯国,靠真黑,咱们秘法商人到哪里不被人敬着,菲沙、古德瑞亚、加加多因斯这些魔法大都,都是很礼遇我们百辛人的。但就那几个国家,想安定下来弄个铺子就往死里抽税,好象兄弟们用命寻来的东西都是天上掉的。怪不得魔法研究始终不入流,再过几百年也就是个没名气的小国……听说贵国官员很是清廉,宰相大人更是贤名远播,而且……贵国对法师也是很尊敬的吧?”

塔克拉还没回话,边上就有人接上了:“那当然。法师在咱们立安是最尊贵不过,你不知道。十六年前的荒年里,法师们可是尽心尽力的祈福。我就亲身经历过,那时我还不在首都,克路丰郡被三个蛮族杀了进来,就是我们郡上地老神官带着几个神侍,拼了命的挡着,魔法用光了就用法杖身体去打,最后……我年纪小,跟着妈妈在法师和郡守备掩护下躲起来,那时的惨景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

“莱斯汀大人也是很好的人。他尽心尽力的帮国王陛下处理国家大事,不象那个可耻的右宰相。居然背叛了阿尔提罗亚大神,背叛伊斯提吉陛下。”

“神官长大人和公主为什么要背叛国王呢?他们一个是陛下地亲叔叔。一个是亲妹妹啊!”

“因佩利亚阁下太老了,公主又是个年轻女子,他们一定是被胁迫了,那些叛徒里,可有被称为‘圣轮’的波咎勒将军在。而且王后发布的通缉令里,并没有说要处死神官和公主,只说捉拿归案。”

“啊,公主素有武名。谁能胁迫她?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米菲鲁殿下,可是王后从小带大的。请快逃开可恶的叛徒,回到凡里尔吧。”

“就算公主回来,她也不会看你一眼的。”

众人七嘴八舌,桌子也又拼了几张过来,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谈到感兴趣的话题是滔滔不绝。骆夕阳等人专心地听着,小姑娘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法师在立安可以被尊敬到此。就算是背负着十恶不赦的叛徒之名,因佩利亚和米菲鲁还是受到大多百姓的维护,在这些灰发地平民眼里,具有同神沟通之力的王族法师,也是他们地保护神吧。

可惜也只是在百姓眼中,据西娜所言,当时追杀他们的人,居然有一些是庙堂上见过地蕃臣贵族,那种非要置他们于死地的狰狞样子,连对神对王族的敬仰都抛开了。

贵族与平民,本来就不是一个阶层,看到的、想到的,都不一样。

看到大家谈性正浓,一角却有几个人在默默地饮酒,脸上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骆夕阳心里一动,跳下桌子蹭蹭挨到一个大叔身前问道:“叔叔,你觉得他们说的不对吗?”

世界 101 酒馆定律

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化。当拥有天赋力量的法师习惯了高高在上,将别人的服膺、顺从当成自己的权利,渐渐失去束缚过度的行使这种权力带来的权利并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反过来被那些权力后果加诸于已身的人,也把一切认为是自然的,宽容而纵容着,形成恶性循环。

凡里尔的冬天一如既往的萧瑟,亚莫凡迪亚沿着旧城区的尘泥窄路寻找熟悉的街道。

坎奇伯爵的官邸位于南区,博尔岩石的高墙里,几枝枯干的枝丫探了出来。

我回来了…虽然王后和宰相大人都说过,父亲已经死了,亚莫凡迪亚还是怀了一丝侥幸的心理。无论如何,他也想亲眼去看看,现在站在司法大臣位置上的人是不是父亲。

苍白的太阳渐渐西移,空虚地在上映出极淡斜影,亚莫凡迪亚把衣领拉高了些,站在一面墙后看着许久未见的家门。寒冷的天气里,路上行人很少,也没人注意到偏僻角落里的年轻人,他还是挡住了自己的脸。

应该再过一会儿,司法大臣的车驾就会从那个弯角转进来吧。

父亲……

一辆两匹高原血统骁兽拉的车进入神殿骑士的视线。

炽火窖。

“这位叔叔,你觉得他们说的不对吗?”

那个不停喝酒的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灰色的发里杂了些白丝,下巴有个被某些审美特异人士称为性感的凹陷。他眯起朦胧的醉眼,看着挤到自己身前的小女孩。骆夕阳几乎是扒着高大的桌子,谁叫她现在身材只有十岁左右幼童的高度呢,就一颗小小的脑袋露在桌上,圆滚滚地大眼盯着别人,模样可爱得叫人一点防备也没有,醉汉忍不住伸手去摸小女孩的脑袋。

男子莫摸头,女子别搂腰……我虽然现在是罗莉,同样也不喜欢别人乱摸头。如果是吉莫尔诺雷拉那样美丽的男子或是西娜、久埃一般温柔的人也就算了,对胡子大叔实在没有爱啊!骆夕阳嘴角很轻微地抽了下,继续笑得很甜蜜。“叔叔,你觉得他们说得不对吗?我看你一直在喝闷酒的样子。”

“闷酒?”那个凹下巴男哈哈一笑,用力揉女孩的头,丝发滑顺的感觉叫人心里痒痒的,“什么叫闷酒啊?我喝得很高兴,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索性抱过女孩,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洛西亚……不要摸我头啊。”软软跑调的童音让周围大人乐不可支。

坐在他边上的另一个中年人探过头来,笑道:“法鲁克,老毛病又发作了?”

骆夕阳脸皱皱的,老毛病?恋童癣吗?看她不捏死他。

法鲁克却没什么猥琐的动作,只是对女孩的抗议置若罔闻,轻轻摸着骆夕阳的头。“小姑娘,你跟着商队走,应该到过不少地方,看过不少人吧。别的国家的是怎么样的呢?在一个神血传承的国家里,立安的神职者、魔法师的地位都是很高很高的……”

侍奉神、召唤神之大能的人在民众眼里都是至高无上的,他们背负着祈守护之责,从两百年前立安建国,不,比这更早,早到还没有立安、早到几百几千年前、早到德尔非的足迹刚刚踏上大地……侍奉神的仆人聆取着神意,带领人们寻找着乐土,然后繁衍生息。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谦恭、纯善的法师们慢慢变质了,因为不一样,而享有特权。一点一点的,特权被无止境放大。

“因为魔法师们稀少又受尊敬,哪怕是个学徒只会放出最简单的法术,都会让人们毕恭毕敬的对待,就算是有贵族身份的大人物,也不敢轻慢他们。如果魔法师杀死普通平民,结果只会是‘胆敢冒犯神仆’这种不名誉的罪名落到受害者身上。法师们权力之大,地位之高,在立安是个特别的存在。”

“纵然在十六年前,魔法师为立安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就算伊斯提吉陛下是立安首席神官……难道因为人民如此敬畏敬重于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因为看中别人的门前的花就可以赶走世代住在长街的一家人吗?”

“因为觉得别人的妻子比较漂亮就可以杀死对方的丈夫吗?”

“……因为小女孩不小心挡在骁车前就可以碾死她吗?”

法鲁克每说一句就灌一杯酒,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下颌搁在了女孩的头上,醉了过去。

那语句里的意思真真切切地传进了骆夕阳耳中。

边上的有几个人本来一直在笑,随着醉汉含混不清的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自然了。轻轻推开法鲁克的手臂,骆夕阳

人怀里滑出来。“哈哈,这大胡子又醉了,来小姑》8来,别被吓到了,他喝醉酒就喜欢胡说。”

是胡说吗?

骆夕阳忽然意识到一点,因为长期和一些善良和蔼的人旅行,一直以来,她所接触到的世界,大部分都是光明的。就算遇到血腥法师那种可怕家伙,最后也能灭掉,所以在她的记忆里,过去世界里的黑暗丑陋是不存在于这个神的乐园的,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呢?

塔克拉探过头来,“那种法师还是很少的。小姑娘不要被吓到了,而且我们的左相大人也对部分法师们专权跋扈不满,在取得陛下的肯定后,定了好几条法律,制约魔法师呢。有好几个横行霸道的家伙都被关起来了。”

短暂的沉闷过后,这一大桌子又开始热闹起来。卜卡拉他们继续一点一点地从众人口中套着消息,骆夕阳却盯着醉倒的法鲁克发呆。中年人在醉梦里眉也是拧起的,时不时的咬牙切齿,好几次那种狰狞的模样几乎吓到了她…他在呓语,喉中发出咕噜声,依稀听到几个模糊的单词,却是杀、杀死他们。

杀!杀死他们!

这个人,是特种权力下的受害者吗?悄悄放了个黑暗的抚慰术,骆夕阳内心一片迷惘。

“说起来,莱斯汀大人真了不起,他和普萨拉谈判,把对蛮族的控制权拉了好大一份在手里。还有通商捷道,只要双方合力,以后立安的谷物就能输向高原诸国,而普萨拉国的机械秘具也可以通过立安输入大雪山十二国。说不定立安会变成一个跟菲沙一样的贸易大城。”

“少来了。左相大人就算再想着为平民做事,可站在上位的人,又能听到多少我们的事?贸易增加了,税率也跟着多,在首都王宫大臣眼皮子底下,也有象弗兰沙子爵家那样的事,更别提一些远点的城镇乡村了。”

“我听说,在格安高地的某个郡里,有个小法师过得跟国王一样,不单要求当地官员为他提供财物,还要求附近村郡里所有十三四岁的漂亮男孩女孩去他的宅邸执役…那屋子金碧辉煌,整夜都亮着芬芳的烛火……”

“你胡说吧。贵族享有封地供养,法师有国家给的补助,那些贵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你是从哪里穿出来的土人?居然还相信这个……”

原来,在繁华美丽的表象下,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是每个有能力的人都会善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西娜灌输给她的描述里,高尚高贵的神仆也不是终究都是片面的美化,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因佩利亚老神官那样谦逊宽厚,不是所贵族都象赫安那样隐忍悲悯,不是所有人都象格拉特、许亚那样的骑士一样正直忠诚。极恶的山贼和血腥法师,可悲可恶的罗慕沙国王,他们是纯然的黑,在女孩脑海里,是极之厌恶,想都不愿去想的;因为大部分她所遇到的人、共处过的人,都是淡淡的白,干净的白,为那种黑所侵袭绝不允许!

没有过多久吧,巨人们的身影朦胧在淡黄色彩下,象跳动的炉火温暖而安心,她只在那个童话一样的国度里待了短短的时光,连语言都没有完全掌握,不知道那个纯良的种族里,是否象她以往的世界一样,是否象她现在所处的世界一样?

也许因为没有太长久的相处,所以没有深入了解,也许巨人们并不象她想象的那样…但,就算是这样,她也只想维持住自己印象里的完美,那个左宰相被百姓们称赞又怎么样,在她心里西娜他们才是好的。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习惯了这种两分法……

她一向胸无大志,在父母地呵护下健康成长——好好活着本身就是对家人的报答。

为家人而活着,也为自己活着。每个人都应该有幻想吧,别看她以前安安静静乖巧温顺的样子,骆夕阳可是经常常常做白日梦。十几岁的时候,总想着自己有英雄般的力量,魔王一样的法术,飞天遁地,移山倒海,好不快哉。结果惟一一次参加学校组织的远足时,爬山高了点、吹风时间长了点、天上小雨下了那么一点点……就把自以为身体OK的家伙给KO了,高烧转肺炎,吓得父母慌张请假从几百里外赶到当地医院。

自此,彻底灭了骆夕阳当一个驴友的野望。

没想到,从小到大的理想在一场近乎永恒的长眠后实现了,人生真是无奈又多变,现在的自己,还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英雄无敌了。

就是活着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