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人氏





我要了。”大娘说:“不行,这是样子,等灰灰舅看了,试了,说行了,才大批做,到时候谁都有,自然不会少了你的。”鬼小儿说:“好大娘给我做一把吧,咱都是草滩人哩!”燧大娘叫这近乎儿套得一愣,接着说:“我就管出样儿,等做出来了,都去找灵儿娘领去。”鬼小儿鼻子皱起来,撇开的下嘴唇儿伸得老长。    
    灰灰一队人抬着、扛着过来了,,真不少哩,连只闲着的手都没了。燧大娘瞧了瞧,说:“小的十家儿三只,大的两只,鹿皮分鹿的各家儿自个儿分,轮着谁了是谁,鹿肝儿归分着皮子的。”人们在那儿分鹿,燧大娘叫住灰灰:“灰灰舅,您瞧瞧这板斧能不能使。”灰灰接过大斧子,说:“瞧着挺好,我出去试试。”出来问清了他那一伙儿的九家儿,分了两只大鹿,抡起斧子来照着鹿脑袋砍下去,脑浆子喷了出来。众人一阵叫好儿,灰灰说:“这大板斧是好使,往后咱打猎腰里都掖一把,不带大球了。”燧大娘说:“明儿回来了,都去宝姨那儿领斧子,一人一把。”    
    第二天,燧大娘叫年轻的女人们上山采石头,按照板斧的大小凿成块儿,运到下头。她自个儿和泥做了一大堆斧子样儿,捅了窟窿眼儿,安了把儿,烤干了,给各个洞里送去当样儿。日头快落的时候,宝姨她们的洞外头堆起了几大堆大板斧,等着猎人们来领。    
    有了甩球儿、投棍和大板斧这三件儿,猎人们又能防身又能攻击,出活儿多了,被野兽咬伤咬死的少了。祖祖辈儿辈儿打猎,祖祖辈儿辈儿怵打猎,早上出去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如今,打猎能给人乐子了,半大小子也争着去打猎了。灰灰也牛起来了,挑挑拣拣得厉害,个儿不够的不要,跑不快的不要,老人儿里腿脚不灵便的、身子骨儿不好的也筛下来了,交给大娘支派。灰灰领了一只精明强干的猎人队伍,跑得快,走得远,走哪儿都给燧人氏长脸,回来从来没空手儿的,老是扛着抬着满载而归。燧大娘想着他们辛苦,老是叫他们能早回来就早回来,能当天回来就别在外头过夜。    
    树皮蒙上了绿苔,地里拱出了黄芽儿,空气里弥漫着清新、潮湿的春味儿。年轻的女人和妮子们受不了憋闷,全都上山腰干活儿去了,燧大娘离不了底下的洞了,一天到晚找她的人不断。不知谁兴的,管去大娘洞里说事儿叫“掀虎皮去”,天暖了,虎皮帘子摘了,人们还是这么叫。女人们掀虎皮说做家什的事儿,男人们掀虎皮说打猎分肉的事儿,外头的人拿着皮子、吃的伍的来换家什,要石头,也有跟人闹了别扭儿来诉苦告状的,大娘的虎皮洞里见天儿热闹得不行。    
    天慢慢儿长了,猎人们这些日子走得早,回来得也早。鬼小儿有事儿没事儿总来“掀虎皮”,东拉西扯耗着不走,弄得真有事儿找大娘的人也不好意思进来了。大娘说了他几回,他倒更来劲儿了,索性往地下一坐,赖着不走了。    
    大娘跟宝姨商量:“天儿暖和了,我得上去开石头出样子了。您先在虎皮洞里替我盯上些日子,分肉、领东西伍的能办的您就办了,真有为做家什的事儿来的,就叫他们上来找我。”宝姨说:“我一人儿闷得慌啊。”大娘说:“宝姨,待上半天儿,保准您不闷得慌了,人来人往没个闲儿。您要是愿意,就叫那几个老姐妹儿一块儿过来。”宝姨说:“我先试一天瞧瞧,可别把我给闷死了!”    
    燧大娘腻歪不爱管的事儿,宝姨管得利利落落,人们都满意,燧大娘尤其满意,说:“我天生是个干活儿的,宝姨才是管事儿的,宝姨真是咱燧人氏的宝贝!”宝姨说:“管个家长里短儿的,谁都行。你这样儿的材料儿没人能替,这才是宝贝呢!我给你打杂儿,你省出心来好好儿给咱琢磨石头木头的,叫咱的日子过得更好点儿,那才是真的。”    
    真有事儿上山来的,就剩下灰灰了。“哟,啥风儿把灰灰舅吹上来了?”刺儿刺儿一喳喳,女人们都抬起头来跟灰灰打招呼儿。燧大娘迎过来问:“灰灰舅有事儿?”灰灰说:“没事儿谁能上到这儿来呀,宝姨挡得严着哩。”燧大娘说:“再没个人儿给挡挡,我就啥也干不成了。”灰灰笑起来,问:“连鬼小儿也来不了了?”女人们都笑起来,大娘说:“灰灰舅也说起耍话来了,您上来该不是为了鬼小儿吧?”灰灰鼻子里哼了一声儿,说:“我可是办正事儿来的。妮子啊,这打猎的家什天天儿都得修理,板斧钝了还好说,拿甩球儿蹭蹭就行了,这投棍,使一回就得削一回尖儿,到这会儿都是拿大板斧饬,忒费劲……”灰灰没说完,燧大娘就说:“行行,明儿就给你们削投棍的小刀儿,还有磨斧子的家什,小东西好做。您看还缺啥?只管说。”灰灰说:“有了这两样儿就全有了,想起啥来,再上来求你们,呵呵。”


第二部分 开山女造出锤子斧有情人避鬼忘年恋 无义鬼击人致命伤(3)

    刺儿刺儿过来了,说:“我们可不是好求的,您得送点儿礼儿才行。”灰灰说:“要啥礼儿,只要你们说出来,要星星,连月亮都给你们摘下来,呵呵。”刺儿刺儿说:“星星月亮伍的,我们要那也没用。灰灰舅您瞧瞧我们这手,比石头还糙,赶明儿分皮子的时候,您叫人把尾巴剁下来给我们留着,垫个手心儿、包个手指头伍的,也算您心疼我们。”灰灰说:“好说,好说,我回去就叫人剁尾巴,明儿交给宝姨。”刺儿刺儿说:“可别价,搁宝姨那儿就没我们的份儿了,全让下头的抢了。”灰灰说:“那我就送上来。”刺儿刺儿说:“行,明儿就这儿交换,拿尾巴来换小刀儿跟磨斧子的石头锉,包叫您满意。”燧大娘说:“刺儿刺儿你也忒刁了,哪个男人跟了你算是倒了霉了!”刺儿刺儿说:“甭怕,灰灰舅儿反正跟不了我。”灰灰说:“死妮子这舌头可是该拾掇拾掇了,这么尖,不怕锛了啊?”女人们笑得前仰后合,都说:“灰灰舅天天儿上来就好了,我们也有个乐子。”灰灰说:“还真不知道我这么招人待见哩,明儿准给你们送尾巴来。我得走了,要不宝姨该骂了:‘灰灰这老不死的,跟人家妮子们打情骂俏儿的,明儿不叫他上去了!’我就再也来不了了,呵呵。”    
    灰灰要的两样儿东西好做,小刀儿套个木头把儿,粘得结结实实的,刃儿磨得薄薄儿的。锉就拿使秃了的短扦子,也套上个把儿,粘得结结实实的。就是把儿细了点儿,饬套儿的时候费了点儿事儿,先毁了不少。燧大娘说:“别急,先把咱自个儿的家什磨好了,才好干活儿。”她磨了一根儿平头儿扦子,底下磨出了刃儿,上头装上把儿,好使多了。一会儿工夫儿,女人们手里都有了平头儿扦子改的刻刀儿,干起活儿来顺手儿多了。她一气儿做了一大堆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刻刀儿,最大的有点儿像小铲儿了。    
    到了半后晌,灰灰领着十几个人,个个儿背着篓子上来了,篓子里不光是尾巴皮,还有脑袋皮,还有几只才打的兔子和一大堆死耗子。把东西往地上一倒,灰灰问:“瞧瞧够不够换的?不够了明儿再给你们送过来。”燧大娘说:“真有你们的,那么贼的兔子都抓来了。”灰灰说:“兔子不打洞,满世界乱跑,不好抓。耗子有的是,一窝十几只,挖几个耗子窝就全有了,窝里还有不少翘摇角儿哩,刺儿刺儿要,明儿也给你带来。”刺儿刺儿说:“甭拿耗子吃剩下的东西恶心我,你们会挖洞,多弄点儿耗子来。这玩意儿剥了皮烧烧蘸盐吃,要多香有多香。”菜妮儿说:“刺儿刺儿真缺心眼儿,你说的这么好吃,人家下回就不给咱了。”燧大娘说:“酸耗子有啥好吃的?他们吃肉给咱耗子皮,还省了咱的事儿了呢。”    
    灰灰打心窝儿里掏出个棘皮包儿来,递给燧大娘,说:“连青盐都给你们带来了,趁新鲜剥了皮烤着吃了吧!”燧大娘说:“灰灰舅儿可真够实在的,惯得这帮刁妮子往后更难伺候了。得,今儿咱一块儿吃顿烧耗子!”妮子们拿着给猎人磨的削刀儿,一会儿剥了一堆耗子皮。刺儿刺儿点着了火,人们拿扦子叉住小雀儿似的耗子肉烤。男人麻利地给兔子开膛扒皮,扔到火堆里烧。    
    肉吃完了,也到收工的时候了,几个男人跟妮子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不愿意走。灰灰背起一篓子削刀儿说:“你们玩儿吧,我先回了。记着带上给咱的锉!”燧大娘也起身说:“我也走了。”别人玩儿得开心,都不起来。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分手儿时,燧大娘说:“灰灰舅,我还有个事儿跟您商量。”灰灰问:“啥事儿啊?”燧大娘说:“这会儿不行,天黑了您上河边儿来说吧。”灰灰纳闷儿,说:“妮子啥时候学得鬼鬼道道的了?”燧大娘没说话,转身走了。    
    天黑了,月亮却明晃晃的。灰灰来到河边儿,燧大娘已经坐那儿等着了。灰灰过来,坐她旁边儿,问:“燧妮子,这么晚把我调这儿来,有啥大事儿啊?”燧大娘突然一头扎进他怀里,灰灰不由自主抱住了她,问:“妮子,你咋了?受了谁的委屈了?”燧大娘抓住他一只手,放进棘皮背心儿里头,叫贴住心口,抬起头来看着灰灰的脸,眼里忽闪着一对黑黑的兔子。灰灰的手像被雷击了一下,连忙抽出来,他说:“妮子,这不行啊,我比你舅还大哩!”燧大娘说:“那又咋啦?我不是叫您舅吗?”灰灰说:“叫人家知道了不好,说我占小妮子的便宜。”燧大娘问:“谁说?他们管得着吗?哼!”灰灰说:“你娘你姨总还管得着你吧?”燧大娘说:“这是我自个儿的事儿,谁也管不着,除非你不待见我。”灰灰抱紧了她,突然又松开了。他想说:“我心疼还心疼不过来呢。”张嘴却说成了:“,有的是好男人,你偏找个灰毛儿老头子,傻不傻呀?”    
    燧大娘愣怔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还有女人呀?”灰灰笑了,说:“除了你,哪儿找这么傻的女人去啊。年轻的时候有过俩仨,来过一回半回的,就都不来往了,不知道她们在外头散了啥话,往后再没女人理过我。”燧大娘乐了,说:“那我理你不就得了?”灰灰说:“傻妮子,你也不想想,人家干嘛都不理我?”燧大娘说:“她们是她们的事儿,我待见你,你疼我,这不就结了?”灰灰说:“跟过我的女人可都说我是块石头,咋都焐不热。你愿意抱着块凉石头睡觉?”燧大娘呵呵乐着说:“我已经看出是块石头了,不过能焐得热。”说着紧紧抱住灰灰,用脸蹭着那一脸连毛胡子。灰灰身上火烤似的,受不了了,说:“妮子,河边儿风硬。要不,咱去我那洞里头耍耍吧?你头里先走,我在后头跟着。”人家不嫌弃他,他可得为大娘留住脸,这黑灯瞎火的跟人一块儿走,叫谁见了不好,他成心拉开一段儿道儿,远远儿跟着。    
    前头过来个黑影儿,走到燧大娘跟前站住了,灰灰也站住了,等着他们说完话再过去,可是咋等,前头也不动了。突然俩人拉扯了起来,燧大娘把那人搡倒了,径直走了。那人爬起来,追上去,又拉扯起来。灰灰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急忙跑过去,一把抓住那人胳膊,这才瞧见是鬼小儿。燧大娘趁机甩开鬼小儿走了,剩下俩男人撕掳起来。


第二部分 开山女造出锤子斧有情人避鬼忘年恋 无义鬼击人致命伤(4)

    燧大娘在灰灰洞里等了好一阵子,不见人来,她怕灰灰吃亏,又出来往回走。没走几步,灰灰过来了,腿一瘸一拐的。燧大娘上来扶他,灰灰说:“没事儿,小子真不是东西!”回到洞里,大娘问:“腿要紧吗?”灰灰说:“不要紧,没防住小子使了个绊儿,下作!”大娘说:“我不该丢下你走了,叫你吃这么大亏。”灰灰乐了:“你不走干嘛?咱还能俩人儿揍他一个?”大娘叫他坐下,抬起那条腿来,弯下去,拽直了的时候灰灰直咧嘴,转转磕膝盖儿,倒也还自如,“好像是转了筋了,没伤着骨头。”灰灰笑了:“瞧你说的,我还能吃这么大的亏?”大娘又来来回回给他捋那条腿,说:“我姨姨会摆治,捋着捋着嘎巴一掰就过来了。掰那一下子疼,过来就好了。我搀着你去叫姨姨给摆治摆治吧?”灰灰说啥也不去,说:“行啦,别现眼啦!一问起来,说是跟人打架来着,呵呵,这么大岁数儿了,甭现眼了!你给我摆治了这半天,好多了。”说着屈起磕膝盖儿蹬了一下儿,咧了咧嘴,“身边儿有个女人就是好啊,摩挲摩挲真舒坦!”    
    大娘说:“原来你也知道这个啊?,还不是块石头,嘻嘻。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