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娃





拷俊!   ?br />     于是,他把娇娇对他故意做作、含讥带讽的微妙经历,当作一件笑话来讲;韦庆度和阿娃都以极感兴味的神态倾听着。    
    当他讲到娇娇被阿蛮一句话气走了时,故事在笑声中算结束了。韦庆度毫不思索地说:“这真是一见倾心,盛情可感,定谟,你不能无动于衷吧?”    
    有阿娃在面前,这是个不甚适宜的玩笑,好在郑徽问心无他,指着阿娃,从容笑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阿娃没有听见过这两句话,也不懂它的意思,便拉一拉韦庆度的衣袖,悄悄地问:“十五郎,他在说什么?”    
    “定谟的意思是,不管平康坊有多少美人,他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这是多么迷人的话!她完全相信郑徽的话,出自至诚——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从搬入她家以后,除了偶尔去探访韦庆度以外,足迹几乎不出西堂。这天在河东节度使府第,他连跟相识在她以前的阿蛮招呼一下,都想拉着她一起去,作用自然是在避嫌疑,用心之细,恰恰证明了他用情之专,在风流薮泽的平康坊,很少听说过有像他这样的。    
    而居然有这样一个一往情深的人,让她遇到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福份。这样想着,她又情不自禁地偷觑着他;枕上灯下,她不知道捧着他的脸看过多少回了,现在有韦庆度在旁边对比着,更显得他的蕴藉秀逸,气度高华;把相貌英武但微显霸气的韦十五郎,真的比下去了。    
    她默忆着韦庆度的话:“不管平康坊有多少美人……”,陡然惊觉,自己不也是平康中人?平康坊只有薄命的红颜。能得眼前的欢娱,就算是很不错的了;谁要作久长之计,指望有个知心合意的人,厮守一生,那是永不可能实现的痴心妄想!    
    她在想明年礼部贡院金榜高悬之日,就是他半年缱绻,一朝梦醒的时候,他有一连串人生得意的经历在等着他——匹配高门,衣锦荣归。而她呢,只有守着风烛残年的姥姥,在春风秋雨中以缠绵的回忆来排遣断肠的寂寞。须知如此,倒不如此刻疏远着他,将来还少受些凄楚。


第三章不堪其扰(6)

    “阿娃!”她发现韦庆度和郑徽都以困惑的眼光看着她,“你脸上阴晴不定,”韦庆度问,“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她乱以他语:“明天还得辛苦一天,少喝些酒,吃了饭早早休息吧!”    
    吃完饭,正喝着茶闲谈,绣春来告诉韦庆度,说秦赤儿已回来复命,郑徽和阿娃都想听听经过情形,韦庆度便把他叫了进来问话。    
    “钱送去了,王四娘就谢谢郎君。”秦赤儿这样向他主人报告。    
    “王四娘还说了什么没有?”    
    “别的没有什么。不过,”秦赤儿说,“王四娘仿佛很奇怪的样子。”    
    “怎么呢?”    
    “我把钱交了出去,也说了‘贾断’的话,王四娘一愣,眼珠骨碌碌转了半天,才笑着说:‘好了,你放下吧!回去说我谢谢。’看样子,是弄不清怎么回事似地。”    
    “你当心!”郑徽警告韦庆度说:“王四娘不定有什么花样放在后面。”    
    “不会,她也不敢!”韦庆度答道:“我原来就叫人跟她说过,算是已打了招呼;这会儿再送了钱去,她可能一时搞不清我的意思。在我看,没有什么可诧异的。”    
    “还有,”秦赤儿又说,“素娘请郎君今晚去一趟,她有事要谈。”    
    “噢,”韦庆度想了一下,问说,“这话,她是当着王四娘的面跟你说的?”    
    “不!我没有见着素娘。出门时,有个素娘身边的人,悄悄招呼我,跟我说了这话。”    
    “好吧,我知道了,你快和贾兴他们一起去吃饭;吃完了我们就走。”等秦赤儿退了出去,韦庆度转脸问郑徽说:“有没有兴致再到素娘那里去坐坐?”    
    “你们有私情密语要谈,我夹在中间干什么?”郑徽笑道:“而且,明天还要起个大早,我不陪你了。”韦庆度听他这样说,便不再勉强,自己带着秦赤儿转到王四娘家。郑徽看看时间尚早,还想跟阿娃盘桓一会儿,但她一直催着他回自己那里去休息,无可奈何,只好早早熄灯上床。    
    一觉醒来,银灯微明,并听得作响,他轻轻地叫了一声:“阿娃!”    
    “是我。一郎,你醒了?”绣春的声音。    
    “你这么早!”他撩开帐子,看到地上铺着寝具,绣春正背着灯在系裙子,大为讶异:“怎么回事?你没有回你自己房里去睡?”    
    “小娘子叫我在你床前打地铺,好侍候你早起。”    
    “噢。”他不明白阿娃的用意,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只是坐在床上,张大了眼怔怔地望着绣春。    
    “时候还早,一郎,你再睡一会儿,回头我会叫你。”    
    “现在什么时候了?”    
    “四更刚过。”    
    四更刚过,是早了些,但再睡也不必;他想了想,忽然一阵兴奋,勿匆起床,穿着短衣,趿着鞋,掀开帷幕往外走去。    
    “一郎,你到哪里去?当心着凉。”    
    他回头摇摇手,示意她别说话;走过去掀起阿娃那面的帷幕,向里张望。    
    那里是他极熟悉的地方,小小灯焰,微微的鼻息,幽幽的粉香,一切都像他睡在她那里时,中宵梦里所看到的、听到的和闻到的一样。    
    但此时,他有着偷情的那种神秘的兴奋感——也许由于雪后晓寒特甚的缘故,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撩起血色罗帐,俯在床前,极小心地低下头去,吻着阿娃的眼。    
    “谁?”阿娃从睡梦中惊醒;双眼灼灼,看着郑徽——受惊的不止是她,她那一声喊,把他也吓一跳。    
    “对不起!”他定下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吵了你的好梦。”    
    “你也真是!”阿娃也笑着埋怨,“这么大的人,还像孩子似地顽皮。”    
    她的娇笑,她的从衾枕中散发出来的香味,引得他动情了,低声说道:“阿娃,时候还早,让我跟你温存一会儿!”    
    “不行!”说着,她身子左右转动了一下,裹紧了被。    
    “何必如此严阵以待?你说个‘不行’的道理;说得不错,我不强求,否则——”    
    “否则如何?”    
    他忽然软化了,“我还能把你如何?”他乞求着,“我一个人在那里睡,好冷!许我分你一点余温,好不好?”    
    “别胡扯!”她听到了绣春在外面的声音,“绣春都起来了,一定不早了,你收拾收拾,赶快让贾兴送你去吧!”    
    “你呢?你今天不送我去?”他又说,“这也对,天气这么冷,你不去的好。”    
    “我是怕你像昨天一样,在闱中不好好作文章,无缘无故惦记着我。”    
    “你在家,我一样会惦记你的。”    
    “不许这样。”她不讲理地说,“我不许你惦记着我!把心思放到你的考试上面去!”    
    “这可没有办法!”他委委屈屈地答道,“我自己管不住我的心。”    
    “唉!”阿娃叹口气说,“你这个人,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他不响,慢慢从她被底探手进去一寸一寸地往前移动。    
    “好了,”她握着他的手说:“暖一暖手,出去吧!”    
    “阿娃!”他答非所问地,“我们两夜没有在一起了!”    
    “两夜又不是两年!这还值得特别提出来说!”    
    “你倒说得轻松,我一刻见不到你,就像失落了一件什么要紧东西似地,心里好不安宁。”    
    听他说得那么痴心,阿娃不知不觉松了手;他非常机警敏捷,轻轻一掀被角,整个身子就钻了进去,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身子。    
    “你安安静静躺一会儿,不准胡来!”阿娃以命令的语气说:“不然我撵你下去。”    
    “什么叫胡来?”他故意涎着脸问,那只手却更“不规矩”了。    
    “你不听话,我可要恼了!”阿娃捉住他的手说。    
    郑徽怕她真的着恼,开始静下来,偎依着她温暖的身体,好久不想起身。她一再催他,最后听到有人——自然是贾兴,来叩西堂的门,他才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她的床。    
    阿娃也要起来送他。他按住了她的肩说:“天这么冷,别起来!”    
    他看着她重新睡下,替她掖好了被,才回到他自己那里梳洗、更衣,进了早餐;一切停当才不过晨钟初动,看看天色还早,他又到了阿娃那里,撩开帐子望一望。    
    “你怎么又来了?”阿娃说。    
    他笑笑,挂起帐子,坐在她床沿上说:“时候还早,我们还可以说说话。”    
    “我可没有话跟你说!”她故意给他碰个钉子。    
    “那就让我看看你。”他仍旧嘻嘻地笑着。    
    阿娃真的拿他没办法了!从昨晚上悟彻了多情不如无情的道理以后,她有意要渐浙疏远他,免得将来无法忍受那一份约略同于酒阑梦醒、曲终人散的难堪。可是现在看来,恰恰收到了相反的效用,越是疏远他,他越是依依不去,激出更深的爱意,酿成刻骨的相思。    
    这样想着,她竟有些发愁了!


第三章不堪其扰(7)

    郑徽却做梦也想不到,她心中会有那样复杂的感触。他心中只充满了一种单纯的甜美的感觉,跟阿娃在一起的光阴,即使默然相对,每一寸也都是贵重的。那纷披在鸳鸯枕上的黑亮的长发,那颊上因压睡得太久而生的红晕,那情思缥缈的清眸,在他眼中,看一辈子都不会厌倦的。    
    外面,隐隐有贾兴和绣春在小声交谈的声音,那可能是在探询他的动静,“你真该走了!”她说:“早些去,从从容容的,不很好?”    
    “晚上,朱赞有宴会,你别忘了!”他说。    
    “我知道。”    
    “下午我打发人来接你。”他又说。    
    “好的。”    
    “今天很冷,你出门之前要多穿衣服。”他还在不放心地嘱咐着。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阿娃大声催促,“你请吧!”    
    郑徽终于走了。带着贾兴和杨淮,三骑马往西而去。天已放晴,但北风刮得相当劲利,路边的积雪不化,表面却仿佛结成了薄冰,晶莹发光。路中间的大青石板,被洗得干干净净,得得的马蹄敲着,在寂静的清晨,那声音格外清脆可听。    
    到了河东节度使府第,下马直入“退思堂”,到的人已经不少了。天太冷,一个个说话时都嘘出一团白汽,送考的莺莺燕燕,比昨天少得太多;想来那些多情的举子,也跟郑徽一样体恤,愿意他的心上人在热被中舒舒服服多睡一会儿。    
    然而,素娘却来了。自然,她是跟着韦庆度来的。    
    “听说你不舒服,何必又来?”郑徽又转脸对韦庆度说:“你不应该让素娘送你来的。”    
    “你听听!”韦庆度对掩着嘴唇、微微咳嗽的素娘说:“拼命拦着你,你非要来;现在定谟反埋怨我!”    
    “我今天身体好得多了。”素娘对郑徽说:“名为送考,实际上出来散散心,顺便向你跟阿娃道谢,你们两位为我这样费心,真是感谢不尽!”    
    “我也感谢不尽,”韦庆度在一旁接口,“不是你们两位,我叫人蒙在鼓里一辈子也不知道。”    
    “你又要这样说了!难道我做错了?”素娘微带怨愤地问韦庆度。    
    “既然你不错那就显得我错了?”    
    “我不敢说你错。不过——”    
    “不过什么?”    
    “你打的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    
    “哼,我不过一个人打打主意,你竟一个人悄悄儿做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错了吗?十五郎,你摸良心想想。”    
    “错倒不错,只便宜了王四娘这个老虔婆!”    
    郑徽越听越糊涂,而且看他们俩争得都有些动气了,不能再持旁观的态度,便急急插口说道:“你们小两口别吵了!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你说还是我说?”韦庆度看着素娘问。    
    “你先说好了。”素娘冷冷答道:“可要把良心摆在当中!”    
    韦庆度看看周围好像有人在看热闹,便拉了郑徽一把说:“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去谈。”    
    于是他们在依假山而建的“夕佳廊”精舍中,找到一间无人的空屋,郑徽等素娘坐了下来,便对面有愠色的韦庆度说:“你有话平心静气地说,我不相信素娘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来!”    
    “这样我就不必说了!”韦庆度两手一摊,负气地答道:“你先有成见,我还说什么?”    
    “你不说,我来说。”素娘揭开了真相:“我的想法跟阿娃一样。”她指着韦庆度说:“他一直不肯拿个干净痛快的办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