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殿下,我等已经尽力了……”
“滚开!”练钧如顿时感到一颗心往无底深渊沉去。推开那太医便往里头冲去。才踏进内室。他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几个太医正围着一张床榻忙碌着,四处都是打开的瓶瓶罐罐。
他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扒拉开那些太医就把头凑到了床前。只见华王姜离面色惨白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就连呼吸声也是若有若无。眼看这光景不妙,他回头冷冷看着那些太医,一字一句地低声问道:“陛下究竟能不能苏醒?”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一个为首地太医才趋前一步,满脸为难地禀奏道:“殿下,非是我等不尽力,陛下受伤过重,怕是难有回天之力。即便陛下能够苏醒,也只能交待……交待一些遗言而已。”他突然感到面上有若针刺,抬眼便发现了练钧如犀利的目光,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殿下饶命。我们已经用了不少名贵药材替陛下续命,但着实想不出万无一失的法子……”
“完了……”练钧如的脑海中顿时涌起了一个绝望的念头,恨不得立刻展开那块绢帛,看看若姜为何非要孤注一掷,然而,他知道此刻不能有任何出格地动作,毕竟。他当初没有派人拿住若姜,那就是最大的失误!他踉跄着步子离开了内室,却见石敬等人都已经赶到,个个都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他。
“来人,派人去请太子殿下!”练钧如勉力用镇静的口气吩咐道,“另外,派人去请伍大人过来。陛下遇刺的事情一定要封锁消息,谁要是敢出去乱嚼舌头,一律处死!”他的目光扫过室中一众内侍宫婢,冷冷地又警告了一遍,“所有原本在此地伺候的人都不许离开,宫内不许随意走动,包括诸嫔妃在内!”
石敬等人眼见练钧如连通告一声都没有就下了严令,心中全都不禁咯噔一下。他们乍听到姜离遇刺的消息时,全都以为是有人故意放出的虚假风声,谁会想到竟会是真的。中州朝局不过初定,一旦天子驾崩的消息传遍天下,可以想见,华都会迎来怎样的风暴。
“各位,我们到外边说话!”练钧如和石敬等人打了个招呼,随即一个人走在了前面,直到走近临湖地无人一侧后方才停住了脚步。“适才太医说,陛下估计很难熬过这一劫,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尽管勉力克制,还是有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不用伪装,众人的脸色就变得煞白。石敬死命抓住自己地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容易平复了一点,他便勉强开口问道:“真的一点余地都没有了么,陛下还能不能苏醒?虽然如今储君已立,但若是少了遗诏……”
“这种事情倒用不着担心!”太史司马群不耐烦地打断了石敬的话,“陛下一前一后早有谕旨存在我这里,前一道谕旨已经作废,而后一道就是让太子即位的。如今要紧的是局势,天子大丧非同小可,我们拿什么来应付四方诸侯?还有,那个女刺客也一同陨命,要是有人存心给我们栽一个罪名,事情说得清楚吗?”
“说不清楚也得说清楚!”练钧如见众人都露出了惶恐的神情,只得想方设法地安定人心,“如今大家都是绑在一条船上,伍形易久久不来,为的应该就是避嫌,要知道,有谋刺天子能量地,除了四国诸侯,就应该是他了,至于我们要谋害天子又有什么好处?四国诸侯若不来质问便罢,若他们真的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是炮制证据,我们也要把罪名栽在他们头上!如今王位更迭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若我们中州这些人还不能团结一致,到头来就只有自寻死路而已!伍形易……他不会那么愚蠢短视的!”
话音刚落,练钧如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笑声,石敬等人顿时大骇。回头细看时,只见伍形易负手而立,身后的孔懿神情极为不安,显然极怕众人起冲突。
“各位放心,陛下遇刺并非我的手笔,所以这一次一定会和大家同舟共济!”伍形易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又刻意多看了练钧如一眼,这才笃定地点点头,“四国诸侯自顾不暇,如今没有多大功夫来插手中州之事,不仅如此,为了镇压国内大局,天子大丧之日能来的人也有限得紧。殿下说得没错,要是他们敢胡乱指责,少不得将这一次的事嫁祸在他们身上!”
练钧如正欲回答,便听得那一头传来一阵喧哗,连忙转身快步走去。只见澹波阁入口处,姜偃正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颤抖着不敢跨出步子。
“太子殿下!”练钧如疾步冲到姜偃身侧,一手抓住他的袖子,“快跟我来,陛下若是苏醒,也许你还来得及和他说几句话!”他不管不顾地拉着姜偃朝内室行去,却仍然没忘记吩咐人守住入口。
“父王,父王他究竟……”姜偃只是开口问了一句就哽咽了,尽管他和父亲分离已久,彼此感情着实淡漠得很,但姜离这些日子对他无微不至的照拂,仍然让他颇为意动。如今骤听得姜离遇刺,他只感到一直高高竖起的心防,在一瞬间完全崩溃了。
“姜偃,冷静!”练钧如狠狠地在姜偃手上掐了一记,“别忘了你是太子!一旦陛下有什么闪失,你就是将来的天子,千万不能乱了方寸!”
姜偃茫然地坐在床头,双手颤抖地握住了父亲的右手,口中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留下了一声叹息。然而,仿佛听到了儿子的呼唤,姜离紧闭着的双眼突然动了一下,旁边的练钧如顿时大喜过望,连声唤来了太医。几番折腾后,华王姜离终于勉力睁开了眼睛,目光立刻落到了一旁的姜偃身上。
练钧如情知事态非常,亲自出去将石敬等人连同伍形易一同带了进来。一众人悄无声息地站在殿内,无不凝神屏气,希望能听到姜离最后的吩咐。
“偃儿,朕……朕知道自己不行了……你……你……今后,国政……可咨以石卿……军政……可咨以伍卿……至于……至于为人之办……你可……可向练卿请教。”姜离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几句话,这才费力地抬了抬手,“练卿……伍卿……石卿,你们……你们过来!”
练钧如连忙和伍形易石敬一同上前,默默地等待着姜离发话。“朕……朕死之后由……由太子继位……诏书……诏书在司马群……中州基业……就要靠……靠你们了!练卿……朕还有遗诏……赐婚你和炎姬……你一定要坚持这……这桩婚事!”
“臣遵旨!”石敬第一个躬身应承道,脸上神情复杂至极。
“陛下但请放心!”练钧如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姜偃,心中着实百感交集,想不到姜离至死还不忘他和炎姬的婚事,这着实让人为难。
“我必定恪尽所能!”伍形易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随即又不合时宜地开口问道,“我只有一件事想要征询陛下,倘若四国来使责问刺客来历,吾等该如何应答?”
姜离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然而,他依旧勉强挣扎道:“绝不能说朕是遇刺……鸩杀……鸩杀所有太医……还有知情的内侍宫婢……就伽……就说朕是染疾身亡!诸卿,国事……国事就拜托了!”
中州华离王十二月二日,华王姜离崩于澹波阁,对外宣称染疾暴毙。伍形易奉命鸩杀内侍宫婢五十余人,诊病太医七人。
第八卷 王位更迭 第十三章 谋动
信昌君汤舜允来来回回在书房中踱着步子,尽管早知局势非常,可真要下令夺宫,他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暗中铲除商侯汤舜允要稳妥得多,外头流言蜚语就算再强烈,也不可能轻易动摇他的根基。然而,商侯先前的檄文并未收回,如今他虽然勉强回了殷都,做出了一副忠臣的模样,但暗里的防备从未少过,否则恐怕早就没命了。
“终究还是要走这一步么?”汤舜允随手推开了房门,仰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心情顿时平静了下来。他清楚天下大局,四国之内都已经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困境,只要哪一边能够先行脱困,将来逐鹿天下的可能就大一些,至不济也能够借礼尊天子的名义,作为方伯号令诸侯。不管怎么样,对于他这个为质十年的商国贵胄而言,机会是不能够错过的!
“来人,传副将董奇郭涛,偏将刘甲吴乙邓坚王腾!”汤舜允朝着阶下厉声喝道,眉头全然舒展了开来。“从此刻起,整个信昌君府全部进入战备状态,有擅自外出者,一律处死!”
得令后的亲卫急匆匆地退了下去,不过一盏茶功夫,受到宣召的六人全都赶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单膝下跪行了军礼。
“本君自受命统军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谁料却招了奸人忌恨,在主上面前百般进馋。主上受人蒙蔽,居然欲以莫须有的罪名加罪于本君,并传檄文于各国。君臣相疑至此,中间已再无转圈余地!”汤舜允突然杀气腾腾地抽出腰中佩剑。冷冷看着那一道冷森森的光华。
“尔等皆是本君心腹,今日可表明心迹,究竟是从是去?”
除了邓坚,其他五人往昔被那些世家大族和文人苦苦压制。哪有进身的机会,直到汤舜允一手提拔,他们这些平民将领才得以一跃成为中级将佐,这知遇之恩早已越过了商侯汤秉赋。只是相互对视一眼。六人便齐齐俯身叩下头去:“吾等誓死追随主公!”
“好,很好!”汤舜允仰天大笑,声音中既有无穷无尽地畅快,也有难以掩饰的悲愤。隐忍十年,经营十二年,他终于迎来了可以一锤定音的机会。“伯父大人,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亲手从你那里夺回来!”他喃喃自语道出了心声。眼中杀机毕露。
他扫视了底下六人一眼,肃然下令道:“董奇郭涛。你二人务必在月内控制过半禁军,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末将遵令!”
“刘甲吴乙,本君在殷都城外伏有三千精兵,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旦本君有令,你们一定要领兵进城。本君不妨提醒你们。殷都城守向来贪杯,你们可以在这一点上下功夫,横竖眼下遥辰孤身在外,那些空有其表地文士只会鼓噪而已,无人会想到本君的用心。”
“遵令!”
“邓坚王腾,从即日起,本君的兵符暂由你们各持一半,若有危急即可骑乘异禽前往调兵,一定要阻住各地大军!”
“得令!”
望着脸色凝肃的六名心腹,汤舜允重重点了点头:“今日本君和诸位相约,一旦事成,各位将全数位于朝堂之上,子孙代代可享封荫!”
“多谢主公!”六人言简意赅地叩谢道,脸上是掩不住地喜色。汤舜允含笑示意他们退下,直到众人身影全都消失在视野之外,他才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突然又变得阴沉了下来。“好了,你们都出来吧!”
随着他的呼唤,六个身材颀长优美的黑影忽然出现在小院中,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既然大人已经决定起事,那么可否告知确切时间,吾等也好回禀尊主做好准备!”
“事机不密则难以事成,这具体时间就是本君也不见得能够拿捏精准!”汤舜允傲然一笑,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六个人,许久才摇了摇头,“贵上让你等跟随本君,不就是为了摸清具体情况么?你们不必担心,谋定而后动,本君不会失败的!”
馆清宫紫华苑,严修正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商国之君,商侯汤秉赋竟然形同普通文士般到了此地,这和外界的描述实在相差太大了。好半晌,他才露出了一丝微笑,抬手请道:“君侯夜临此地,实在令我意外得紧,请上座!”
与那一日觐见时相比,商侯汤秉赋的脸上少了几分从容,额间地皱纹似乎也多了几条,敷衍地笑了笑便坐了下来。他也不兜圈子,客套了一句后便直截了当地说:“严大人,你乃中州重臣,自然应当知道我国如今的局势。信昌君汤舜允贵为寡人侄儿,却忘记了他身为臣子地职责,也不念寡人的多番恩宠,此次回殷都,其狼子野心暴露无遗!如今他身在殷都却有重兵护佑,分明是不将寡人放在眼里……”他说着便愤怒地一拍桌案,人也霍地站了起来。
严修心中好笑,面上却也装成一副激愤的模样,好说歹说将商侯再次安置在座位上,这才悠然笑道:“君侯乃一国之君,坐拥千里之地,信昌君一介臣子哪敢轻易挑衅?”他故意轻描淡写地贬低了汤舜允一通,又舒舒服服地绮在了靠背上,“陛下谕旨中虽然也有责君侯有失臣道,但毕竟大义名分还在君侯这一边,您过于忧心就不必了!”
“可是汤舜允分明就是要借这一次的机会谋夺大统!”汤秉赋哪里有心情听这些场面话,气急败坏地吐露了实情,“寡人起先还以为他这一次回殷都是拱手奉上兵权,那么自有可恕之理,谁想他不仅缺席朝会,而且根本不理会寡人相召,甚至还欲图染指禁军!若非寡人一向委以心腹统管禁军,这一次就要被他得逞?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