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练钧如任由孔懿在自己的怀中哀哀哭泣,脸上的神情却是复杂中带着愧疚。如果不是自己软弱无能,如果不是自己至今没有真正的势力,又怎么会让一个女子来承受这巨大的压力?望着自己那双不复有老茧痕迹的手,练钧如顿时有一种狂笑的冲动,早知追求亲情爱情是如此困难,也许,他就不会那么想当然的冲动了。
“懿姐,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得到幸福。我不会任由他人操控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将来,应该在自己的手中!”他郑重其事地捧起了孔懿的脸,两个人的目光紧紧交缠在了一起,其中有害怕和惶恐,也有温情和心意相通,“嫁给我吧,懿姐!虽然我现在不能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但是将来,我一定能够让你快乐!这天下一旦得以统一,自然就不会如现在这样一副诸侯纷争的乱局,到时,我们便和爹娘一同周游四海,好么?”
孔懿从未想过练钧如会在这个时候求婚,脸色顿时绯红。然而,当练钧如满怀憧憬地说起将来时,她还是禁不住怦然心动。她自然见过练氏夫妇,深知两人都是好相处的人,这对于自幼失去双亲的她来说,无疑是重享亲情的最好机会。
“我答应你!”孔懿轻轻地抬起了头,眸子中的水光犹在,却多了几许坚定的神采,“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丈夫,就是我的练郎,我,会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来保护你,这样,我们才能有将来!”
“不!”练钧如迅速把手指紧贴在孔懿的唇上,一字一句地道,“你是我的妻子,应该是让我来保护你才对!懿,不要以为我没有自保的力量,如今的我,和两年前彷徨无助,只能接受伍形易要挟的少年,早已经不一样了!”他指了指自己胸膛上的那个奇怪黑白符记,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你不是曾经问我这个东西的由来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它就是我可以用来保护你的东西!”
在孔懿疑惑的目光中,练钧如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自己那一日的奇怪经历,最后才郑而重之地抓起了那只纤细而有力量的手。
“我答应了瑶姬夫人的条件,换来的就是能够抗衡敌人的力量!一旦能够令那两只凤锦翱翔长空,我们便足可以取得自保之力!懿,作为丈夫,我不能躲在你的羽翼之下,不能永远倚靠别人。我要让世人知道,即便是被他人强逼上我不愿意坐的位置,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我也可以保护自己的妻子!”
“练郎!”孔懿轻呼一声,神情中既有欣慰也有担忧,“你放心,无论有多大的风雨,我都会永远陪伴着你!”她突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俏皮之色,狠狠地一拳打在练钧如肩膀上,“不过下一次你若是还这么瞒着我,我可不会饶你!”
一对终于真正交心后的恋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许久,孔懿才再次轻声问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史书中缺失的那些东西究竟怎么回事。可是,瑶姬夫人的要求并不简单,你可有一点头绪?”
“没有头绪也不能放弃,因为,那位夫人才是我如今真正的倚仗!”练钧如摩挲着胸前那奇异的突起,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丝苦笑,“你也听孔笙说过,她虽然可以代表师门助我,却无法保证将来如何。
黑水宫的主人毕竟还不是她,所以,我不能把这种隐秘交给她去调查。”他见孔懿似乎有些黯然,连忙用话岔开道,“想当初,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想到的就是那位夜夜在我梦中出现的白衣佳人,想不到,我能够梦想成真!”
“尽说好听的!”孔懿心中虽然欢喜,手里却是狠狠地掐了练钧如一把,这才心满意足地倚在爱人肩头,早先的彷徨已经渐渐褪去了。前有孔笙的利害之说,后有爱郎的好言劝慰,再加上她和孔笙联手制住明空已经是既定事实,那她的立场便已经清清楚楚了。
“伍大哥,对不起,你的恩德我只能来世报答了!”孔懿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和练钧如靠得愈来愈近。
练钧如搂着身边的佳人,一颗心也逐渐朝中州飞去,不知道,那身在倚幽宫中的父母是否安然无恙?也许,他应该再想一点别的法子,否则,一旦伍形易以父母要挟而他有找不到解救的方法,那就真的是万死莫赎其罪了。
第六卷 风雨飘摇 第六章 父子
夏国井洛宫之内,闵氏父子一坐一立,其余的内侍宫婢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宫中一片寂静。夏侯闵钟劫的苍老之色已经再难掩盖,眉宇之间的皱纹也紧紧纠结在一起,面上的阴霾更浓了,下颌上的几缕长须已经夹杂了半数银白色,可想而知,闵西原的被囚并不如明面上那样对其毫无触动。
反观闵西全却是镇定自若,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青年意气风发的时节,更何况他刚刚以庶子之身登上世子之位,即便再沉稳也难以掩饰目光中的自得和雄心。人生的第一个目标远比闵西全想象中达成得更快,再加上又得到了两个盟友襄助,即便事前再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此时,他也完完全全品味到了那梦寐以求的权力滋味。
“西全,你知道寡人今日为何要召见你么?”
“父侯今日相召,可是为了中州陛下遇刺一事?”闵西全微微躬身,语气却很平淡,“伍形易早已将此事宣扬得天下皆知,儿臣以为其中颇有蹊跷古怪之处。”
“这些大家都知道!”闵钟劫瞥了一眼儿子的神情,冷笑一声便站了起来,“想必那位兴平君殿下也已经和你见过面了,怎么,他应该提过让你全力相助回华都夺位吧?”
闵西全闻言一愕,随即心中大定,“父侯,事情并不如您想象那般,兴平君殿下除了痛心疾首之外,并没有流露要回去的意思。”他低头沉吟了片刻,便毅然抬起了头,“儿臣反而从另外的渠道听说了不同的消息,伍形易公然向中州群臣推出了几个少年,声称乃是陛下流落在外的子嗣,其母都是受王后虞姬所害而被逐出宫的宫人,而且已经准备由六卿确认他们的身份。”
听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之后,闵钟劫终于忍耐不住心头的震惊,一推扶手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你说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华王姜离明明从未留下子嗣,伍形易居然一把拎出几个。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启禀父侯,消息来自黑水宫,应该绝对可靠!”闵西原似乎没看到父亲铁青的脸色,再次躬身奏报道,“想必如今黑水宫已经把消息送到了各国诸侯权贵之处,这乱局已经是注定了。”
闵钟劫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露了出来,显见其肝火之盛。“中州那些官员都是做什么吃的,伍形易有兵权没错,不过。中州之外有我们四国守着,他就根本不敢擅动刀兵!这个时候,只要有了大义名分,谁都可以斥责他的大逆不道之举!”
“父侯,伍形易敢于把消息放出来,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闵西全摇了摇头,上前恭恭敬敬地扶着父亲坐下,这才继续说道,“要压制伍形易的气焰就只有出兵一途,然而,如今周国和商国是别无余力。而炎侯却一定会陈兵中州边界,至于我国,则是拥有一个最好的筹码,所以决计不能错过!”
“这么说,伍形易为此不惜与炎国一战?”闵钟劫敏锐地想到了当日朝觐时炎侯吃的哑巴亏,心中不由一动,“寡人总觉得伍形易这棋走得不对劲。以他多年辅佐国政执掌大权的手段,绝不会在明里做出这样的姿态……究竟是怎么回事?”
闵西全自己对这个问题也是云里雾里看不分明,好半晌方才无奈地摇了摇头,“父侯恕罪。儿臣实在愚钝,看不透此人所思所想。不过,会不会是陛下逼他太急,亦或是,根本就是他人在背后操纵?”
闵钟劫悚然动容,目光立刻变得炯炯有神,“你说得有理!这件事情不能轻举妄动,派人送上寡人的亲笔书信就行了,若是炎侯阳烈那个家伙想要出风头,就让他去碰碰钉子好了!”仿佛是突然间如释重负,他的神情突然轻松了下来,“西全,你和霍玉书的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总不成要让朕来催你吧?”
“父侯,儿臣早有迎娶之意,只是霍小姐……”闵西全一时难以启齿,他总不能说自己的未婚妻因为那一日的事情耿耿于怀,“大哥新近被囚,此事还是暂且延后吧,否则被他人揪住不放,儿臣心里也不自在……”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自己也觉得理由牵强。
“男子汉大丈夫,娶妻哪来的这么多顾忌!”闵钟劫重重一掌拍在儿子肩上,“你是寡人的儿子,堂堂夏国世子,不必事事想着他人的看法。你大哥被囚是他咎由自取,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当初自请入质中州,这兄弟之情早已尽到了,不用再挂在心中不放。唔,此事反正也预备得差不多了,就择在月底成亲吧!”
不由分说地将闵西全赶出了井洛宫,闵钟劫的神情这才阴沉了下来。嫡长子闵西原之所以会这么快地落马,其中缘由他一清二楚,斗家纳婿之夜,若是斗御殊没有让人将闵西原灌醉,自己也不会有机会下旨赐婚,也不会有后半夜闵西原闯入霍府的那一出好戏。本来丝毫不占优势地庶子闵西全,就这么堂堂正正地坐上了世子之位,这其中,斗家功不可没!每次想到能够犹如变色龙般快速转向的斗家,闵钟劫的心中就犹如梗了一根刺般难受。须知周国长新君之变仍未平定,他绝不想在夏国的臣子中看到有斗御殊这样的人。
“斗御殊,斗御殊!”闵钟劫表情复杂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中百感交集。他至今仍未忘记自己在登上世子之位前和斗御殊亲密无间地情景,就在那段时间,他娶了斗御殊的妹妹敬姬,最终靠着这一层关系斗倒了自己的两个弟弟,最终成功成为了夏侯。可是,眼下自己的儿子也同样走了自己的老路,难道,斗家就真的那么不可或缺么?
“难道真的要下决心诛除斗家以永绝后患,一劳永逸?”闵钟劫不敢轻易下定主意,此事一旦实行,其后果的深远恐怕不仅限于夏国一国,他不得不格外谨慎。
然而,附骨之蛆一日不除,他就永生永世没法安心,这一步,早晚总得走的。
夏侯父子固然各怀鬼胎,练钧如的兴平君府也并不平静。天子遇刺一事很快就沸沸扬扬得传开了,而趁此机会前来探听口风的官员却络绎不绝,哪怕是那些根本不在乎天子存亡的夏国权臣也是如此。
这一日,大驾光临的正是孟尝君斗御殊和其婿孟准,新婚不久后的孟准满面红光,看上去大异于从前的猥琐鄙陋,言谈间也是信心十足。
不过,斗御殊翁婿两人乃是邀请练钧如前往郊外赏玩风景,至于政事则是闭口不提。说来也巧,就在斗家两人踏进府邸之后没多久,明萱和孔笙两女也先后而至,那面纱下流露出的万种风情顿时让所有人为之倾倒。
“想不到殿下还有如斯艳福!”斗御殊望着远远行来的两女,言不由衷地道。当日霍府中的状况虽然不得而知,但闵西原的伤势却摆在那里,因此再也无人敢小看这看似弱质纤纤的两女。明萱在出手之后也再未隐藏自己的身份,无忧谷传人的头衔让本欲兴师问罪的夏国群臣都打了退堂鼓,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大大出乎斗御殊预料的是,两女在进了院子之后竟然立刻分了手,只有孔笙一人朝这边走来,而明萱则是转身去了别院。
“殿下,孟尝君大人!”孔笙略略一弯腰屈膝算是行了礼,不待有人招呼就站了起来,“明萱妹妹应该是去找那位许公子了,两位就不用翘首以待了。”她一眼便看出了斗御殊的讶异之色,不由露出了一个大为暧昧的笑容,“一个是无忧谷传人,一个是旭阳门首徒,岂不是两两相配?”
斗御殊闻言不禁和练钧如相视一笑,“不愧是如笙小姐,对这点小事也是廖若指掌!”他见一旁的孟准只是瞟了孔笙一眼便谈笑自如,心中暗自赞许,口中却盛情相邀道,“今日我和准儿邀殿下前往城外游玩,不知如笙小姐是否有雅兴一同前往?”
孔笙原本就是知道了斗御殊的来意方才匆匆赶来,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这时光正好,斗大人端得是挑的好时候,不过,您只邀殿下未免太过无趣,须知这赏玩晚春之色自然得璧人相称。虽然不能去打扰许公子和明萱妹妹,但是,斗昌公子和樊欣远公子不是还在此地么,再加上香洛仪嘉和婉儿姑娘,这人就都齐全了。”
斗御殊起初还觉得人多太杂,但思量片刻便立即答应了这个建议。
不仅如此,原本以马车代步的出游方式也给众人否定,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十数只异禽坐骑。于是,在洛都百姓的殷羡目光中,将近二十几只异禽纷纷扬扬地从兴平君府和孟尝君府飞上长空,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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