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奈何,你看看,已经有奏本说朕枉顾律例了。治大国如烹小鲜,原本应该抽丝剥茧徐徐图之,如今却不得不用快刀斩乱麻之势勉强为之,足可见局势崩坏到了怎样的程度!”
练钧如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他能够想出来的,召蜒掣人府中自有能人,一条一条深思熟虑之后,便拣出这三条不算太严厉的,饶是如此,引起的躁动也不算少。“陛下,您的意思我清楚,石敬他们代表着中州各大世家,能够看清局革除弊政,不仅仅是因为自保,而且更是因为巨大的利益。
按照律例,继承爵位官职的应该是嫡长子,但世家中的其他子弟也往往有出色人才,他们那时畏惧伍形易而不敢将其荐之朝堂,如今却可以凭借一道举贤令行事。那三道诏令动不了根本,却能够给天下一个态度,仅此而已。”
“练卿能看到这些,朕很欣慰!”姜离长叹一声,郑而重之地从袖中取出一枚小玺,“玉玺朕已经交付于你,此物乃是朕的随身小玺,虽只有寥寥数人识得,但这些人无不是朕的心腹,绝对可以信任。若是真的事机有变,练卿可以凭借此物调动三成禁卫,足可自保!唉,假使偃儿真的没有登大宝的福分,练卿便护着他离去吧,无力回天便只能如此了,一切罪过,九泉之下朕自会承担!倘若偃儿能够登上王位,这东西总有一天也能够派上用场……”
练钧如悚然一惊,尽管姜离话语中多颓废不吉之意,但他却听出了更多深层次的东西,毕竟,介文子当初透露地那件事情依旧没有下文,倘若姜离过早崩逝,那后果着实不堪设想。思虑良久,他还是开口探问道:“陛下,虽然此事唐突,但我还是想知道,与其将这信物交托给我,陛下为何不索性写下遗诏,将来继位有所纷争时,那才是能够镇住局面的东西。”
“朕……朕的遗诏怕还不及这小玺管用!”姜离颓然摇了摇头,自嘲之色尽显,“朕也不想隐瞒,想必练卿也应该知道兰陵君姜朔之事。
此事内情朕也就不多提了,为了除去兰陵君,朕流落在外的手诏不计其数,说来也是荒谬无稽,都是朕糊涂啊!”他见练钧如露出了骇然之色,脸上忧色更重,“所谓遗诏,朕也有三份存于他人之处,其中一道就在伍形易手中,其余两份也都各有去处,朕若是再给你一份又有何用?”
练钧如只感到一股寒气直冲脑门,手足也近乎冰冷僵硬了,他哪里想得到,华王姜离竟会做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为了除掉内敌,反而招来了不计其数的窥伺者,这分明是为自己掘下了坟墓。这样一个天子,还能勉强活到今天,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勉强压下心头的冲动,练钧如不置可否地将小玺贴身藏好,斟酌片刻才答允道:“既然如此,我知道该如何做了。不过,还请殿下将小玺的用处全部告知,免得将来误事。总而言之,我既然把姜偃找了回来,就总得把事情进行到底,无论是石敬他们还是我,或者说伍形易,都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姜离镇定了一下心神,示意练钧如靠近,低声告知了所有隐秘布置。足足一刻钟后,他才停住了话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能做的他已经都做了,当初一错再错,如今的后果便只能由他一人承担,即便再苦涩也只能认了。
练钧如在确定记下了所有细节之后,方才再次抬起了头。“陛下,先前有些事情我也没来得及交待,如今炎国退兵,这些事情也必须得尽快落实下去。当初我为了尽快赶回来,和周国长新君樊威慊、商国信昌君汤舜允、夏国孟尝君斗御殊达成了协议,允诺一旦他们起兵,中州将设法给予他们大义名分。如今樊威慊和汤舜允按兵不动,应该是在等待我的答复,此事我未及通报便擅自做主,还请陛下体谅!”
姜离哪里会不知道练钧如的私意,换作往常,不要说私相答允这种大逆不道的勾当,就是中州臣子和樊威慊这样的逆臣有往来都是该拿问的,如今却不仅要漠然置之,还要设法替他们掩饰过去,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练卿那时出于不得已,朕自然能够体谅你的苦心。”姜离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许久才睁开了一条缝,“只是这一旦答应……”
“自然不是现在答应!”练钧如淡然一笑,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写满文字的绢帛,双手呈递了上去,“当初的盟约写得清清楚楚,我想他们也不会傻到公布出去。中州局势未明,他们也不敢轻易动兵戈。如今四国皆有内患,只等乱离一起,立储一事才有可能顺利。”
第七卷 中州惊变 第十八章 内斗
万流宗一动不动地跪在父亲面前,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那一日他见明萱自裁,确实曾经流露出一丝真情,但随即便被利益之心取代。论理他应该将明萱带回无忧谷救治,而后听由师门长辈发落,但最终他权衡再三,却将明萱留给了许凡彬。这样不仅可以让两人之间的羁绊更深,而且可以让许凡彬的立场更加艰难。他深信,偏执的父亲不可能责怪他。
“你起来吧!”座上的老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此事你做得恰到好处,用不着请罪了!唉,想不到我多年教导明萱,却依旧敌不上一个许凡彬,难道这情之一字,就没有人能够勘破么?”
明亮的灯光照耀着老人的满头白发,辉映出诡异的光芒,万流宗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竭力避免父亲看到自己眼中的神情。好半晌,他的脸色再次回复了振奋,“父亲,明萱之事暂且可以挪后。如今炎侯退兵,绯都之乱已现端倪,而夏商周三国似乎波澜更盛。观其态势,一时之间绝对无法平息,这正是插手中州的最好机会!”
“你是说我们可以用得上姜离的那份诏书?”老人讥诮地哈哈大笑,随即好整以暇地靠在了石椅上,“你应该想到,这种东西姜离能够轻易允诺赐人,就证明不止一份,何况他现在人尚且在世,我们拿出来又有何用?”
“父亲,事在人为,倘若不能尽早赶在他人之前,再想要力挽狂澜只怕也不可能!”万流宗先是一愕,随即又跪倒在地,重重叩首道,“祖上荣光早已沉沦多年,尽管无忧谷声名天下皆知,但是。我们依旧不能正面插手天下之事,这次的机会一旦错过,就没法抢得先机了!”
他一边说一边膝行上前。一脸的坚毅之色,“我曾经见过列国君侯,除了商侯懦弱可欺外,周侯和夏侯皆不容易对付。另外,阳无忌有旭阳门主撑腰,炎侯等闲占不了绝对上风。因此,一旦起动乱,唯有商国可虑而已。父亲还请痛下决断,时不我待啊!”
“流宗,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又知道审时度势判断时机,确实称得上人中龙凤,在列国贵胄中也不会落于下风。”老人收起了轻松之色,异常严肃地看着地上的儿子,话语中既有欣慰,也有深深的忧虑。“年轻气盛虽是好事,但是,实力对比才是最重要的。”
“十二年前,本门助姜离之时,确实得益菲浅。但当时获利最大的,却是寒冰崖的那群女子,此事我一直隐而不宣,就是要避免门中的恐慌!”老人突然负手起身,第一次追忆起当年的隐情。“兰陵君姜朔并非不堪一击之人,相反。他那时麾下高手众多,若非有外人助拳,姜离根本就不是对手!是役。我无忧谷出高手十二人,最终死三人,其他九人个个受伤不浅,付出代价不可谓不重。然而,寒冰崖尽管只出高手六人,却斩杀了姜朔的大半高手,而且六人中只有两人轻伤,其余四人尽皆安然无恙!”
万流宗大惊失色,望向父亲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惊惧。他自然知道父亲口中的高手象征着什么,那都是无忧谷精研武学的真正班底,而这些人尚且伤亡惨重,足可见当日一役的艰难。一瞬间,他只觉得凝聚的自信破裂了,一直以来,支撑他的就是师门隐藏着的巨大实力,却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其他势力能够抗衡,甚至是凌驾于己方之上。
“好了,一旦你接掌无忧谷,这些事情都会知道,我就不再多说了!”老人突然止住了对往事的追溯,伸手将儿子扶了起来,“染指中州大统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夙愿,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但是,你须得记住一点,万事不可操之过急,无论伍形易还是练钧如,都不是那么容易相与地,就连天子姜离也是如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正视对手才是最重要的!除了寒冰崖之外,当日助拳的还有另一方势力,此事我一直不得要领,你可以自行追查底细,但一定要谨慎,知道么?”
“孩儿遵令!”万流宗坚定地点了点头,再次向父亲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老人目送儿子离去,又从旁边的柜中取出一身衣服换上,突然伸手在石椅的扶手上轻轻一拍,一声轻响,外头的大门立刻紧紧关闭了起来。他几步走到墙上油灯处,摸索了好一阵按下了一个机括,又转至大门门槛处轻踢了一下,随即回到石椅处坐下。在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中,石椅缓缓朝地面沉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房间中。
地下深处是一条昏暗的地道,空气却通畅得很,老人一离开石椅便迅速朝柞帜粤,如旋风般冲向尽头,半点都看不出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出了地道就是一条隐秘的小巷,老人只是身形一晃便毫无隔阂地混进了大街上的人群之中,足足闲庭信步了半个时辰才进了一处华美的大宅,又从一处不起眼的后门穿了出来,最终出现在了一个香火鼎盛的道观之中。
一个哑巴道僮将他引进了后院静室,只见那静室中早已坐满了人,个个都是道人打扮,只是全用黑巾蒙面,一见老人出现便俯身下拜,个个沉默不语。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人环视众人,冷冷地发话道,“之前几次事情你们都出了纰漏,本应严惩,不过念在你们都算拼命的份上,本座既往不咎,希望你们之后能好自为之!这一次,你们全都赶往资明城,对伍形易发动一次绝杀,务必要重伤他,但绝不能让他丢了性命!”
“谨遵主上谕令!”处在众人之首的黑衣人恭声答道,“属下必定达成使命!”
“事成之后立刻四散,不能让对方寻得踪迹。若有陨命者,到时本座自会收尔等子弟为徒!”老人微微一笑,撂下一个诱人至极的承诺。
“多谢主上!”黑衣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掩不住地喜悦,就连其他人也禁不住抬起了头。尽管大多是死士,但其中不少人还是有妻儿家小的,得到的报酬仅仅是够家人衣食无忧而已。他们不知道老人的身份,却清楚对方的实力,自己的子弟被收归门下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很好,那就散了吧!”老人微微颔首,在所有人依次退出后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他早就摸透了一点道理,与其用无忧谷的名义驯养死士,还不如自己暗中行事,一来惊动不广,二来就是隐匿方便,如今看来,事情果然能够天衣无缝,就连两年前的事情也毫不例外。
“天下……天下!”老人的眸子中突然迸发出点点精光,整个人也散发出无穷气势,“雀鸟安知鸿鹄之志,就算这一次不能得手,我有生之日必定会看到那一天!流宗,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蓦地,他收摄了浑身气势,脸色再一次黯淡了下来,“萱儿,只能委屈你了……”
资明城头,伍形易正一个人负手站在那里,皱眉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从最初设想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到后来的操纵立储,再到现在的勉强妥协,自己经历的不可谓不多,然而,事后却始终有一只黑手在操控着,隐而无形,若是不能查到那些人,自己就是再强势也是白费。四国眼见就要自顾不暇,若是不能把握时机,就惟有一败而已。
他正在沉思对策,背后就传来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伍大哥,炎国绯都有信传来了!”
“阳千隽有动作了?”伍形易眉头一挑,语气却很平静,“那些官员又是什么态度?”
天绝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无奈他本就不善言辞,难以组织起有条理的语句,最后干脆将手中信函递了过去。“事情复杂得很,您还是一条条看看吧!”
伍形易无奈地置之一笑,这才拆开了弥封,只扫了第一眼,他便忍不住一掌拍在墙头,大笑着迸出一个“好”字。“果然不愧是旭阳门主,居然当机立断地对外头宣布了此事,这样一来,阳烈还要宣扬自己的孝慊之名就难了!”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立刻运足功力将其毁去,心中顿时有了底。
“天绝,这一次带你和地煞来没有打成仗,你是不是觉得气闷?”
对于形同打手的天绝地煞,伍形易一直抱着深深的信任,仅次于尚未苏醒的常元而已。
“伍大哥,还有仗可打?”天绝大喜,急不可耐地追问道,“您发话吧,您说打哪,我绝不含糊,就是您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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