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任弼时





等中学比邻。曾为湖南大学首任校长、武汉大学经济学教授、经济系主任。他专攻“经济史”和“西方经济思想史”,在经济学界曾与马寅初齐名,有“南任北马”之称。
  任理卿,是只比父亲大9岁的小叔公。毕业于美国罗威尔纺织学院。后又获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硕士学位,成为我国一代知名纺织工业专家。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北京纺织研究院副院长,中国纺织工程学会第一届全国理事会常务理事会副理事长等职。
  ……
  我祖父辈名裕道,名思度、扬烈,字振声。自幼读书,考秀才未中,即在族中开设蒙学“时中馆”,被亲朋视为“名师”。
  19世纪末,谭嗣同等为推动变法维新运动,培养学通中外、体用兼赅的新人才,筹办新学“时务学堂”,为湖南的教育带来时代气息,刺激了各府县的开明士绅,纷纷改革书院章程,并有计划地创办新的学堂。
  1902年清政府亦下诏,改变学校制度,将省城书院改为大学堂,各府厅直隶州均设中学堂,各州县均设小学堂,并多设蒙养学堂。为扩大学校教育,急需大批师资。各师范学校纷纷开设速成师范班。
  祖父本就是一个较为开明的乡村教师,在这一形势下,也赶往湘阴师范速成班学习。毕业归来,正值祖宅创设求志学堂,即被礼聘,任国文教员。从此,祖父一直在家乡作民小学、族学序贤小学等校任教,安于清贫的教书生涯,终其一生。 
                  3.走出塾塘乡(2)
  父亲还有一种酷爱:读报。
  早在故乡读书时,他就常请在长沙谋生的叔叔寄报回家。唐家桥邮政代办所曾为父亲接送过一份份报纸。来到湖南第一师范附小后,读报,不知方便了多少!
  湖南第一师范附小教室就在师范部的紧邻,离师范部阅览室不远。只要一有空闲,父亲就钻进去大饱眼福。从书报窗口,他看到了多彩多姿的学生生活以外的国家大事。求知若渴的父亲开始“论政”了,尽管许多观点很可能是报人的观点,他并不一定很理解,甚至于不可避免地接受了地方主义思想的影响,但对内乱外患的忧虑却跃然纸上。《近日闻见录》中他这样写道:
  吾于某日课毕往阅览室阅报。见报载吴光新①以岳州、湘阴化为戒严区域,不胜骇异。吴光新阴蓄其志,欲一逞于湖南省久矣。今逢此时内乱纷纷乃乘机作乱,如政府不能先事预防之,或发生意外之变化,此则非独湘人之不幸,抑西南主义之大障碍也。继有中日银行与湖南之关系。日本在我国湖南开设银行以为吸收我国银钱之用。一省之财政完全寄托于银行,今湖南银行之纸币低落一至如是,若均为日中银行所吸收,则全省之财政完全操纵于日人之手。物价之贵贱,汇水之涨落皆可以操纵之,而他日若迫我兑现,则尤为国存亡之一端也。可悲也哉!
  1916年,是父亲少年时代经历的一个多事之年。客观地说,也是父亲迅速成长的一年。
  这年暑假一到,父亲便兴致勃勃地返回故乡。整理好一学期未曾住过的居室,临窗放置一个小书案,把所学过的课本、书籍一一码放整齐。本欲“每日同妹温习片时外,或击球或踢毽或奉父母之命至附近游观”,过一个轻轻松松的假期。不料,却经历了一次被汤芗铭败兵洗劫的灾难。
  这年元旦,在中国近代史的政治舞台上,演出了一场复辟丑剧。窃取了辛亥革命成果的袁世凯,登基做了“洪宪”皇帝。但“好景”不长,83天后下台,并于6月6日在众叛亲离和国人唾骂声中死去。不久,袁世凯任命的湖南都督汤芗铭听说程潜率湘军大败北军,驻省湘军又将联合桂军进攻督军公署,大为惶恐。7月4日晚仓皇逃跑。所率败兵沿途到处抢掠,唐家桥亦未幸免。
  一日清晨,父亲听到隐约炮声,以为是乡间神庙活动所为,后才知是汤芗铭率兵北逃。第二天,败兵行至唐家桥,幸亏祖父携全家躲向颖珠山,家人未遭殃。然而当疲惫不堪的一家人返回新屋时,见到的是满目狼藉,衣物、器具抛撒在地……
  12岁的父亲第一次见到家遭败兵洗劫后凌乱不堪的样子,很受刺激,心中充满气愤与无奈。开学后的第一篇自由命题的作文《暑假纪事》,父亲就记述了此事,文末叹道:“呜呼!数十年来吾家之不幸,莫此为甚也!”
  此事过不久,又发生一件令父亲扼腕叹息之事——蔡锷病逝。
  蔡锷,是湖南人引以为骄傲的英雄人物。辛亥革命时在云南昆明发动起义,被推为总指挥,起义胜利后,任云南军政府都督。1915年12月在云南起兵讨伐袁世凯,任护国军第一总司令。1916年护国战争胜利,任四川督军兼省长,同年9月患喉癌赴日本就医,于11月8日病逝于日本福冈大学医院。消息传到国内,长沙教育会举行追悼大会,父亲随学校一同参加。会后特作《追悼蔡公松坡感言》,文章赞道:
  蔡公松坡,吾国之人才也……袁世凯背叛共和厉行帝制,无有声言反抗者,公耻之,起义云南,独立支持,百折不回,卒能铲除帝制,恢复共和。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由此观之,而足以堪平乱御侮之任者,盖为公耳。今公已矣,吾人可不急起直追,继公之志乎?
  少年雄心,跃然纸上;一扫暑假面对败兵洗劫后的无奈!
  内乱,激发父亲戡平内乱之少年壮志;外患,引发父亲爱国御侮之心。
  近代中国历史,记载了许多失地的屈辱。国土被列强蚕食、分割,这对于每一个具有爱国之心的人,都会深感切肤之痛! 
                  3.走出塾塘乡(3)
  1917年,父亲正读高小二年级,地理课本既将父亲的视野扩大至世界,更将近代我国割让地之状况形象化了。
  一天夜晚,父亲于灯下打开地理书,日里所学的知识集于图集,一目了然。东西南北四方国土被瓜分之地,被觊觎之所,赫然在目,“小小丧失不可胜数”,“诚可为痛哭流涕也哉!”他痛言:
  夫吾一国之中,寸土尺地,皆我祖宗披荆斩棘,沐雨栉风,以积德而累功,以保世而滋大,不知若何艰难也。而今每任强国鲸吞鼓颐,蚕食张吻,掠我土毛,腥我天地,金瓯之国家遂成破碎之山河……。
  对此,他感到“如烈火之烧心,众镝之丛体,芒刺之负背”,他大声疾呼:我辈“若能时存卧薪尝胆之念,励精图治,何患收回割让地之不能乎!”
  何以解除内忧外患?父亲当时毕竟才十二三岁,正是人生崇尚英雄的阶段,很自然地,他希望如古今中外历史豪杰般的人物再现。
  他崇拜明太祖朱元璋,称其为“古之圣贤豪杰其功最大者”。钦佩朱元璋由一僧人从郭子兴起兵,“后子兴死,诸将拥立乃将其兵,灭群雄,定都金陵……统一中国。”
  他读《俾斯麦传》,对这位世界闻名的德国铁血宰相,赞其少年之时即“阴以统一日耳曼为己任”,“深叹其坚忍之力,创造之功”,认为他是“强国之模范”。
  他自己也在思考,在探索救国济民之策,这在他的作文中多有反映。面对“人民之生计艰难困苦”之状,他写道:
  “救国之策如何?非特以米与之、以衣济之也。其最善者在多设工厂工艺别类。如机织缝纫令女子习之,木竹金工等令男子习之。其他如艺徒学校、采矿等均为救济之善法也。”
  “整顿金融即可安民,停止战争便利输运,商务自旺。”
  显然上述这些“策”,绝非他个人创造,而是吸收了当时社会上各种有识之士的思想,这些思想引起了他的共鸣。
  值得一提的是,在湖南第一师范附小,父亲与萧三的相识与相交。
  1917年第二学期,从湖南第一师范毕业后在湘潭附近的“黄氏族学”任教的萧三到上海、苏州、无锡等地学校办童子军归来。经介绍,湖南第一师范校长孔昭绶即聘其为附小教员,教英语、音乐两科并兼办童子军。父亲那年正上高小三年级,马上就要毕业了。萧三成了他的老师。尽管萧三长父亲8岁,他们之间却有一种忘年之感。
  萧三读书时就曾以自己的方式抵制封建主义的教育方式,不甘作考试的奴隶,当了教师就更推崇民主主义教育,不用考试逼人,不搞突然袭击,不出怪题,多靠平时成绩。学生轻轻松松地就学会了,考完了。萧三又是长沙城里童子军第七团团长,办童子军,以“为社会服务”为口号,他教学生练习生存本领,如目测、游泳、两根火柴点燃一堆火等。更注重平时做好事,教学生认清人群及社会对自己的帮助和为社会服务是责任和义务,尤其主张要为劳苦人做好事。这位年轻教师颇受学生欢迎。
  尤其是父亲,从小受思想比较开明的祖父影响,兴趣广泛,读书之余,音乐、丹青样样上手,对封建主义足不出户的封闭式教育,同萧三一样非常厌恶,曾专门作文抨击。因此,对萧三的教学非常适应。他从富有诗人气质的萧老师的课堂上不仅学得知识,又汲取了具有时代气息的新思想。萧三也非常喜欢性格活泼又有思想的父亲,为了鼓励他,特意送给父亲一个墨盒作纪念,上面刻着“赠二南贤弟”。
  师生以兄弟相称,足见他们相交非浅,难怪父亲在20世纪20年代留学莫斯科时还付信留法的萧三,邀其“前往苏俄一游”;30年代末,又是父亲全力促成实现萧三回国抗日的宿愿。 
                  4.“五四”前后(2)
  5月9日,湖南报界冲破督军兼省长张敬尧的新闻封锁,报道北京学生游行情况。长沙、衡阳、郴州、常德、永州等地的教育界、学生界、工商界及各公法团体,纷纷致电北京政府,要求释放被捕学生,惩办卖国贼。下旬,北京大学南下宣传团回湘学生邓中夏,向毛泽东、彭璜等介绍了北京“五四”运动情况。28日省学联重新成立,6月3日发表罢课宣言。长沙各校纷纷罢课,组织学联会,救国十人团等。在学生运动的推动下,社会各界也组织了国货维持会,开展维持国货、抵制日货的斗争。
  长郡中学迅速组织起学生爱国会,开展为社会服务,爱国储金等活动。父亲积极投入到这一活动:
  他和同学们一道走出学校,提篮上街贩卖国货,初次面对社会;
  他到学生爱国会主办的“贫民半日学校”任教,至今聘书尚存;
  他和同学们一起走上街头表演宣传反帝斗争的活报剧……
  张敬尧惧怕汹涌澎湃的学生爱国运动危及他的反动统治,下令各校提前放假,布告学生限期离校。时值北京学生已开始深入工厂、农村去向民众宣传,省学联当即号召各校学生回家乡宣传。
  长郡中学校长彭国钧和教育界知名人士徐特立、朱剑凡等发起组织“健学会”,输入、研究和传播世界新思想,毛泽东谓其“在死气沉沉的湖南”,乃是“我们应拍掌欢迎”的“空谷足音”。彭国钧还亲率安化籍学生组织话剧团在小淹演出。
  父亲担任了湘阴籍宣传团团长,带领同学们返乡宣传。他写传单、编剧本、画漫画,讲、演、唱,样样都干。特别是他组织同学们在塾塘庙、桃花洞、白鹤洞、闾塘庙一带演出文明戏,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年6月,理叔公参加清华庚款留学考试后,觉得有录取可能,便返乡省亲。时值父亲带队回乡宣传,少年叔侄数年不见,自然亲热异常。
  从南通纺织学校毕业后已在上海恒丰纱厂工作一年的理叔公,滔滔不绝地向父亲讲述他的纺织工业救国的想法。他认为中国白银大量外流,重要的原因之一是由于每年大量进口钢铁和棉纱。因此,主张振兴中国的纺织业就能减少白银外流以救国,所以他要去西方学习先进的纺织技术。
  小他9岁的父亲却正满腔热情地沉浸在宣传民众的活动中。他热情地邀请理叔公参加演戏。在父亲的动员下,理叔公终于上了舞台,但却只演了一次。此后,理叔公干脆把自己准备赴美留学的一套行装借给父亲当道具,直到他8月启程。
  也就是在这一年,父亲和肖劲光成了最要好的同学。
  肖劲光自幼丧父,家境贫寒,全家劳作供他一人读书,就这样,每学期学费还得用母亲唯一的一枚戒指的典当金交付,全家省吃俭用,集资赎当,反反复复。
  穷困的经济生活,“五四”爱国运动的洗礼以及为振兴中华而探索的意识,促使父亲和肖劲光彼此思想接近,感情融洽,同窗共读、朝夕相处,成了最知心的朋友。
  转眼到了1920年暑假。父亲为了寻找毕业后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