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秦川
韩信睡到子时,肚里饿得难受只得起身舀了一大碗水咕噜噜灌了下去。睡了一天一夜,已经毫无睡意,他仰躺在榻上透过屋顶一个鸡蛋大小的破洞看着天上的星辰。好不容易熬到卯时六刻,邻居家的公鸡发出第一声鸣叫,他从榻上一跃而起,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行李,推开门正欲离去却听到衙役们的吆喝声。
韩信弄明白了衙役嘴中所喊的意思后,折而返回屋内将榻挪到一边,从榻底摸出一把布满灰尘的剑来。这把剑是他年少时游历楚国以重金购得,自那次忍辱负重从一个屠户的跨下钻过后,这把剑就被扔在榻下再没取出来过。他将剑上的灰尘清理干净,把剑悬于腰际,再次出门朝校场而去。
校场大门入口处,挂着一张大木板,上边写着这次比试的项目。
第一项是骑马。这个韩信心里有数,数数整个淮阴县的人头,论驾驭马匹的能耐,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第二项是弩射。这项韩信心里没底,不过弩射还算过得去,最少在五十步之内可以射在靶上。
第三项是弓射,韩信犯了愁。从小到大在五十步开外他还从来没有把箭射到靶子上过。
他打起了退堂鼓,可是无处吃饭的尴尬现实逼着他硬着头皮进了校场。“或许见我马骑的好,直接就被挑入亲兵了。”他如此安慰着自己。
辰时四刻正,校场的大门关闭,看着阅兵高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李信颇有大将风范的挥了挥手,道:“那就开始吧!”
第一项比的是弩射,距离为七十步,每百人为一队。校场北面插了一百只靶,靶的两边各有一位执鼓吏。一组人上场比试的时间全由执鼓吏掌控,鼓声由慢及紧,到最紧处嘎然而止。鼓声停若还没将箭发出,以弃权论。
韩信处于第七队的中间位置,七十步的距离对于他来说难度很大,听着鼓声越来越急,他怎么用望山瞄准都觉得肯定脱靶。眼见鼓声就要停止,他扣下弩机,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韩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鼓声停,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着兵卒把记有自己成绩的木牌送过来。
旁边那人的木牌子上写着:“箭距靶心六寸七!”韩信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接过自己的木牌一看,上书:“靶上无箭”四个字。
“靶上怎么会无箭,我明明正中靶心啊!”韩信觉得自己很冤,拉住派牌的兵卒质问道。
“自己看!”兵卒挣脱拉扯,不耐烦的指了指七十步外的靶。
靶心的位置明明插着一支箭,他欲再次质问兵卒,突然发现自己的靶上还有一支箭。那只箭在靶心的右下角,其距离靶心大约是六寸七。
“射到别人的靶上了!我瞄的是自己的靶,怎么就射到别人的靶上了?”直到巳时,李信宣布暂停比试,让人送来精米、酱肉吃食时,韩信还是没想通自己怎么就射到了别人的靶上了。
下午申时六刻,轮到韩信比试弓箭。这一次他在左手第一的位置,虽说弓箭是他的弱项,但占居这个位置最少不会把箭再射在别人的靶上。
鼓声响起,韩信感觉极好,略一瞄准拉弓便射。突然,位于左边的执鼓吏倒了下去,韩信脑门‘嗵’的一下发蒙,暗呼一声:“不秒!”
这一箭正中执鼓吏的脖子!这是致命的一击,箭贯穿了执鼓吏的脖子,那位倒霉的执鼓吏当场倒毙。
校场混乱起来,人群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向倒毙的执鼓吏而去,一部分朝韩信涌来。朝执鼓吏而去的人,纷纷叹息这个人有够倒霉的。鼓距箭靶最少有十二步,为什么那个射箭的就能一箭射杀了他,莫非与他有仇?更有人惊叹射箭人箭法的高超,执鼓吏是穿了前甲与后甲的,除了脖子外,想一箭致命还真不容易。
“射杀执鼓吏的人究竟是谁?”围观的人群猜测着,当围观韩信那堆人中有人跑过来宣布射箭的人是韩信后,围观的人全都释然了,知道这决对不是仇杀,肯定是一场意外。
“就凭他?二十步之外连个兔子都射不中,想在七十步外射中一个人的脖子,简直是无稽之谈。所以,这肯定是误杀。”一个人道。
“就是!要说有仇啊,我跟他的仇最大,想当年还曾逼着他从我的跨下钻过,怎么不见他寻我仇啊!像他这种胯夫,借他一个豹子胆也不敢射杀仇人。”另一个屠户打扮的人证实道。
众人纷纷赞同两人的意见,哗啦啦全都涌向韩信站立的地方。
韩信被一大群人围在中央,大家极尽所能的嘲笑他,这一切好像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听不到也看不见,只是呆若木鸡的站在哪里。
“完了,这辈子真的是完了,怎么就射中了执鼓吏,并且一箭正中脖子,平时也没见这么准过。”
“我无官无职,又无钱上下打点,整个淮阴县又没一个朋友,这次准得被人告上衙门,判上个苦役几年。我这是干什么,难道尽读兵书、胸怀大志到头来只是为了当个亲兵,为了能够在兵营里混口饭吃?我的抱负哪去了!难道当上一个亲兵,就有了用武之地,就可以指点江山,就可以实现心中的报负。”
“说来说去只是为了一顿饭,要是在淮阴县里能有我一口吃的,怎么会参加这样的比试?怎么会倒霉的一箭射杀了执鼓吏?天呢,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你要给我这样的惩罚……”
韩信仰头看天,两只眼睛湿湿的。
几个百将带着几队兵卒把围观的人驱散,校场比武继续进行,韩信被带到了校场一角由几个材官看管起来。一个百将走到高台上窃声低笑对县尉做了禀告,县尉听罢也是一乐,道:“那位兄弟也真够倒霉的,竟撞在这家伙的手上。”
县令从几案上拿过一个精制陶碗,呷了一口茶,对正乐呵的县尉问道:“刚才的那阵骚乱是怎么一回事啊?”
县尉摆摆手,让那名百将离去,手扶剑柄走到县令与李信的面前,拱手道:“禀大人,刚才本县的韩信一时失手射杀了执鼓吏。”
李信端着碗正欲饮茶,听到韩信两字,手一抖,碗掉在地上摔成几瓣,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着:“韩信?莫非是汉初三杰之一,战必胜、攻必克的韩信?韩信是淮阴人吗?”
县令回头一望李信,不知他何以如此的大惊失色,紧皱眉头对县尉道:“又是他,他怎么也来参加比武了。现在人呢?”
县尉道:“人被看押起来了,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枪剑无眼,比武场上难免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我想韩信一定不是故意的。”县令笑道。
“他就是想故意也故意不来!就凭他那两下子,莫说七十步开外,就是二十步外也休想射中他想射的东西。”县尉赔着笑脸道,话中全是讥讽之语。
“虽然不是有意的,但人终归是死了,总得赔些财物,不然人家的家人如何过活。”县令道。
“是,他总得赔点什么吧,不然太说不过去了。”县尉道。
“我看这样吧,就让他赔一万钱吧!七千钱留在县里做日常的开销,剩余的三千钱给亡者的家人送去。”
“一万钱?”县尉张大嘴,半晌合不拢。“这……大人,韩信哪有这么多钱赔?”
县令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道:“赔不起?赔不起就罚他去作苦役,干个十年八年的,总能凑得够吧!”
最近,坊间传言县令想扩充一下后花园,看中了紧挨着的韩信家的三间破房子,可是韩信说什么也不愿卖那块地,已与县令的管家闹崩了。瞬间,县尉明白了什么,朝县令打了个躬,道:“属下这就去办!”说完,还没容他返身,李信嘿嘿一声怪笑,道:“这人有意思,把他带来让我瞅瞅。”
县尉看了看县令,又看了看李信,不知该听谁的。县令给县尉打了个眼色,让其把韩信带来,接着盯着李信看了半晌,道:“将军的意思是?”
“我想招他为亲兵!”李信强忍住心中的激动,淡淡的道。
*有书友指出:李信在家乡淮阴请客收三千钱,收了钱不招为亲兵会留下骂名的,为了这点小钱不值得。这个应该不会留下骂名吧,不记得是《史记》还是《资治通鉴》上记有这样一个故事:吕公和家乡的人结下冤仇后来到了沛县定居,因为沛县当时的县令和他是好友。在刚刚到沛县时,很多人便听说了他和县令的关系,于是,人们便来上门拜访,拉拉关系,套套近乎。刘邦听说了也去凑热闹,当时主持接待客人的是在沛县担任县主簿的萧何,他宣布了一条规定:凡是贺礼钱不到一千钱的人,一律到堂下就坐。刘邦根本不管这些,虽然他没有带一个钱去,他却对负责传信的人说:“我出贺钱一万!”吕公听说了,赶忙出来亲自迎接他。一见刘邦器宇轩昂,与众不同,就非常喜欢,请入上席就坐……可见,当时的民风是想吃达官的请是要花钱的。
虽说第十三章写,衙役通报时说去李府赴宴,以期被挑为亲兵,但也没说一定会被挑为亲兵。所以,应该不会留下什么骂名吧!在此感谢FP大大指出这个问题,也借此作出一些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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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秦时明月 第十五章 顺手牵羊 三
“这就奇怪了,将军也是淮阴人士,难道不曾听过韩信的为人吗?”县令将茶碗放于案上,问道。
“听说过,不过从没见过。”李信看着县尉的背影,心中猜测这个韩信究竟是不是那个韩信。
“既然听过,为何还要执意收他为亲兵?难道将军与韩信有亲,想借此机会提拔他一下?”
李信摇了摇头。
“或者将军与韩信有仇,想将此人放在身边慢慢的折磨?”
李信收回远眺的眼神一笑,道:“我与他非亲非故,无仇无怨,况且从没见过他,试问与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怎么有亲或有仇?只是因为此人在七十步之外可一箭射中别人的脖子,想必箭法不错。我也是好射之人,所以起了收用之心,倒让大人多心了。”
县令对李信的质询毫不为意,眯着眼一乐,善意的提醒道:“想必将军也听县尉所报,他这一箭其实是个意外。此人的箭术极差,只怕将军收此人为亲兵,将来是要失望的。”
从县令闪烁其词的暗示县尉将韩信送去服苦役,李信便已动了怒,知道这里边一定还暗藏着不为外人道也的勾当,只是隐隐不发罢了。此时见县令一直猜测他的居心,将脸色一变,道:“招什么样的人为亲兵,是我的事不必大人费心。他就算不是个善射之人,也是个运气极好之人,要不然也不会一箭射死执鼓吏。当兵打仗最要紧的是两件事。其一:凭得是真本事,上阵杀敌。其二:靠的就是运气。他能有如此好的运气,在战场上也肯定会给我带来好的运气,不知大人絮絮叨叨,一直阻挠我招此人为亲兵,是何居心?莫非是盼着我在与匈奴人的对战中,没有好运气,一不留神被匈奴人砍了脑袋以身殉国?”
县令被李信如此一呛,哎哎一笑,想不明白韩信射死执鼓吏怎么就成了有运气呢?按照正常人的理解,这哪是好运气啊,明明是厄运吗?他不再说什么,心中暗道:“这是你拿定的主意,战场上倒了大霉可别怪老夫今日没提醒你。我管你这么多事干什么?你是死是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韩信这一走,他家的三间破屋也就成了无主之地,正好为我所用。”他站起身来,向李信告了个累,假托衙门里还有事处理,抽身离开校场回府向妻子诉说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韩信站在校场一角,悲观的看着还在比试的人群,突然感到一阵的眩晕。天在转,地在转,周围的树木以及兵卒也在转。他有些受不了,靠着墙根蹲下去把眼睛闭了起来。似乎好了许多,将眼睁开,周围的一切仍在转个不停,就连走过来的县尉在他眼里也是头下脚上的打着圈转。胃里泛起一阵的恶心,他扶着墙干呕起来,直到把黄胆水也吐出来,天与地才归了位。
“你跟我过来,李将军要见你!”背后传来县尉的声音,韩信回头一看,县尉正用食指对他点道。
他无意识的跟着县尉,走到高台上,垂头看着脚前的一只蚂蚁爬来爬去,两只耳朵机灵的听着几案后坐的那人将会如何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就是韩信?”李信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称得上是位美男子的人,却穿着一身沾满污物的破烂衣服,实在不敢相信他就是后来叱咤风云的韩信。若不是此人腰间还悬着一把剑,李信真要以为这个人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
李信让县尉退下,高台上只留他与韩信、王莹三人。他怀疑的问道:“你就是韩信?”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正是韩信。”韩信双目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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