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探秘





    斯凯宾斯基抓住费德曼把他转了过来,费德曼的空气调节器从口中掉了出来,他的眼睛也不眨了。斯凯宾斯基向朋友的面镜中看去,他发现费德曼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一眨不眨。人是一定要眨眼睛的,他妈的,史蒂夫,快眨眨眼。但费德曼一点反应也没有。斯凯宾斯基通过他的调节器大喊道:“妈的!妈的!妈的!”这时他自己的氮醉症状也越来越严重了。他试图将调节器再放入费德曼的口中,但他的双唇紧闭,一点呼吸也没有了。斯凯宾斯基喊道:“噢,妈的!噢,妈的!”然而,费德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斯凯宾斯基感到头部的血管越跳越快,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他的空气量表的指针也急速下降。    
    斯凯宾斯基用左胳膊抱着费德曼。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互相交织在一起:我是不是应该给费德曼的潜水衣充气,把他弹到水面上去?不行,减压病会要了他的命的。那我是不是要把费德曼扔下,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能抛弃朋友,不能抛弃朋友,不能抛弃朋友。只剩下一个选择:带着费德曼浮上水面。有时候,昏迷的潜水员会在上升的过程中突然清醒过来:他确实听说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由于费德曼躺在自己怀里,斯凯宾斯基始终浮不起来。他用尽所有的力气,一边大口吸气,一边用一只手拽着锚绳把他和费德曼的身体向上拉。费德曼的身体被水流冲成弓形,他双臂下垂,两腿分开,眼睛直盯着前方。每向上拉一次,斯凯宾斯基就觉得更加疲倦,就需要消耗更多的空气。他上升到170英尺、165英尺、160英尺。然后他看到了刚刚下水的其他两个潜水员,布伦南和罗伯特。    
    斯凯宾斯基放开锚绳想休息一下,但他和费德曼立刻被水流冲了出去。斯凯宾斯基知道只要几秒钟,他就会耗尽空气迷失在大海中。他疯狂地踢水试图再次抓住锚绳,但由于他一直逆着水流,最后终于无法继续抓住费德曼的身体,他放开了他的朋友。费德曼的身体无力地沉了下去,他的身体随着水流不断翻转,在翻转过程中,他的嘴张开了,但始终没有气泡冒出。    
    出于本能,罗伯特赶紧伸手想拽住费德曼,但费德曼的身体一直下沉。罗伯特知道如果他放开锚绳去追赶费德曼的话,他自己也可能会迷失。但这是他本能的反应——他不能眼看着另外一个人沉入无底的深渊中。在大约200英尺的地方,罗伯特伸出胳膊抓住费德曼的衣服,但是费德曼的身体像铅一样沉,坠着两个人向海底的沙地沉去。罗伯特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然后急切地在费德曼身上寻找浮带或干衣上的充气阀门——如果他能够为费德曼的装备充气,那么就可能更容易地将他带到水面上。但费德曼的装备对他来说就像迷宫一样,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充气装置。罗伯特给自己的衣服充了气,但即便这样也抵不了两个人的重力。两人同时落到了海底。氮醉开始猛烈袭击罗伯特的大脑,他看着费德曼,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生气。他看不到沉船,看不到锚绳,目光所及之处只是无尽的沙地。“我们迷路了,”他想到,“我永远永远回不到陆地上了,我迷路了。”    
    就在罗伯特和费德曼一起沉入海底的时候,受惊过度的斯凯宾斯基在160英尺深处重新抓住了锚绳。他瞪大眼睛,冲到布伦南跟前,用手在喉咙前划了一下,表示他的空气已经用完了。布伦南以前见过这种表情——过度惊恐,就像雪球一样,会越滚越大。斯凯宾斯基想要布伦南的呼吸调节器,布伦南躲了过去,他不能让斯凯宾斯基把两人都害死。他将背后的备用调节器递给斯凯宾斯基,斯凯宾斯基立即接了过来大口吸着布伦南气瓶里的空气。布伦南开始和斯凯宾斯基一起上升,和他一起减压,50英尺、40英尺。在这期间他一直在想:“如果多格还活着的话,他可能已经迷路了,而且已经开始产生幻觉了。他自己在海底,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死人。我有责任去把多格带上来,我要去找多格。”在30英尺处,他将斯凯宾斯基交给另一名潜水员,然后到海底寻找罗伯特,他也极有可能在海底迷失。    
    罗伯特和费德曼一起沉到海底后,他开始检查自己的空气量表。为了追费德曼,他已经消耗了百分之六十的空气。如果他在海底再多停留一会,那他的空气就不够减压用的了。费德曼就躺在他旁边的沙地上,眼睛和嘴都大张着。随着氮醉症状的加重,罗伯特的视野越来越窄——他现在只能看到眼前的环境。他想道:“如果我不赶紧离开这里,海底就会有两个死人。”锚绳完全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不得不自己游回水面,即便这意味着他回到水面后可能会距离“探索者”号几英里远。他只能祈祷在他淹死在大海中之前,船上能有人看到他在波浪间漂浮。    
    上浮前,罗伯特开始在费德曼身上绑绳子。如果有人发现了他,就能够顺着绳子找到费德曼的尸体。但是他的动作变得很迟钝,他无法给绳子打结。他又试了一遍,最后,他终于绑好了绳子,开始上升。    
    罗伯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海底呆了多长时间。他开始上升,到100英尺的时候,阳光已经可以穿过海水将四周照亮。这时奇迹发生了,在上升过程中,他被水流冲回到锚绳旁。他将绑在费德曼身上的尼龙绳系到锚绳上,然后开始减压。不久,布伦南找到了他,两人一起返回水面。    
    布伦南第一个登上了“探索者”号。查特顿和莱格看着他爬上梯子,知道可能有情况发生——他刚下水没多长时间。    
    “出问题了,”布伦南边摘下面镜边说道,“有人死在沉船上了,我想可能是费德曼。”    
    查特顿赶紧把史蒂夫·伦巴度叫过来准备在旁边帮忙,他是一名内科医生,正准备下水。莱格听到后赶紧冲出舵手室。几分钟后,斯凯宾斯基爬上了梯子。快到顶部的时候,他摘下自己的面镜,边抽泣边说:“他死了!他死了!”然后别人还没来得及扶他一把,他就已经脸朝地从三英尺高的栏杆上摔倒在甲板上。查特顿、莱格和伦巴度赶紧冲过去,发现他摔伤了脖子。他们小心翼翼地扶起斯凯宾斯基,试图把他的潜水服脱下来。斯凯宾斯基一直不断重复着:“他死了!我不能呼吸!我的空气调节器!他死了!”查特顿将他的潜水帽拿开,斯凯宾斯基开始剧烈呕吐。    
    “保罗,听我说,”查特顿说道,“你做了减压了吗?”    
    “我不知道……”    
    “你必须回答我,”查特顿接着说,“你做了减压了吗?”    
    “史蒂夫死了!”斯凯宾斯基大叫一声,然后又开始呕吐。    
    “你到底做了减压没有?”    
    斯凯宾斯基挣扎着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做了减压。    
    接着罗伯特上来了。    
    “费德曼还在底下!你们快去救他!”他大喊道。    
    查特顿没有动,他盯着罗伯特的脸。    
    “快去!”罗伯特冲查特顿喊道,“费德曼还在底下。”    
    查特顿注意到罗伯特脸上沾满了血,救护员的经验告诉他可能出事了。“快把面镜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查特顿命令道,“你可能得气栓了。”    
    查特顿把他的面镜摘下来,里面都是血迹。罗伯特一阵咳嗽,口鼻中又涌出了大量鲜血。有人喊道:“赶紧叫直升机。”查特顿赶紧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检查了罗伯特的口腔和鼻腔,流血已经停止了。    
    “我想他是血管破裂了,”查特顿说道,“没有气栓症状。赶紧给他吸氧,预防一下。我们用不着直升机。”    
    罗伯特吸氧后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他确定费德曼已经有将近30分钟没有呼吸到空气了,他还说他将尼龙绳绑到了费德曼的身上,又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到了大约100英尺处的锚绳上。    
    查特顿叫来莱格和丹尼·克伦威尔。    
    “在采取任何措施之前,我们必须把所有人召回船上,确保每个人都安然无恙——没有受伤、也没有精神崩溃,”查特顿说,“然后我们再去打捞尸体。”    
    “谁去打捞?”莱格问道。    
    “我和丹尼去,”查特顿说,“我们是船员,我们去打捞他。”    
    克伦威尔点了点头,他和查特顿计算了一下,他们还要等两个小时才能将上次潜水积聚在体内的氮气全部排出,然后才能安全地返回水中。莱格返回舵手室,锁上了门,有些事他要自己想一下。    
    海岸警卫队规定,一旦有潜水员失踪,船长必须立即通过无线电通知他们,但是没有规定必须向他们汇报有潜水员遇难。通常来说,不管是莱格还是其他的船长会立即将费德曼的死讯通知海岸警卫队,这才是正确的做法,也有利于海岸警卫队顺利展开调查。莱格盯着他的无线电设备,如果现在他就与海岸警卫队联系,那么在查特顿和克伦威尔没有打捞上费德曼的尸体之前,他就得把沉船的位置传送给半径30英里以内的所有船只,而这些船只将会利用他们的方向探测器准确找到沉船的位置。更糟的是,他知道比兰达在海岸警卫队中有眼线。如果他说出了沉船的位置——不管是现在还是其他什么时候——比兰达找到沉船然后窃取“探索者”号的荣耀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第一部分 数字之书第18节 致命深度(3)

    莱格有了自己的打算。他准备在“探索者”号起锚回程之前与海岸警卫队联系。即便到了那时,他也不准备将事故发生的准确地点告诉海岸警卫队。“他们根本不需要知道事故发生的确切地点,”他想道,“他们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而特地跑过来。”他没有动无线电设备,然后离开了舵手室。    
    斯凯宾斯基上船两个小时后,查特顿和克伦威尔再次穿上潜水服去打捞费德曼的尸体。在大约100英尺处他们找到了罗伯特系在锚绳上的绳子,费德曼就在绳子的另一端,查特顿顺着绳子沉下去寻找尸体。他到了海底之后,却发现只有面镜和通气管,尸体不见了。    
    查特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氮醉使罗伯特的视线变窄、行动能力迟缓,他将绳子系到了费德曼的头上,而没有系到他的衣服上或气瓶上。水流使费德曼的尸体在沙地上不断翻滚,于是系着绳子的面镜和通气管从他的头上脱落。费德曼肯定还在海底的某个地方。但是由于查特顿和克伦威尔的潜水时间已经用尽,不能再继续搜寻。他们回到了船上,将剩余的潜水员召集起来。    
    “听着,”查特顿说,“我们必须再下去找他的尸体。他浮不起来,所以我们知道他肯定没有漂到水面上来。他在沙地里,不在沉船附近。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能找到他,但是我们必须下去看一看。”    
    潜水员们都屏住了呼吸,希望查特顿不要说出他下面说出的那些话。    
    “我们要进行沙地搜索。”    
    在深海沉船潜水中,最危险的莫过于沙地搜索。沙地搜索要求的技术很简单:潜水员用绳子将自己和沉船连接在一起,然后顺着水流的方向前进。游到一定距离后,比如说20英尺,他就在以次为半径的半圆上寻找扇贝、沉船物品——或失踪的潜水员。如果搜索无果,潜水员就会放长绳子,继续前进,在更大的半圆上搜索,潜水员的生命安全完全寄托在这根绳子上。如果他丢失了绳索——被碎片割断、或从手中滑落、或被沉船磨损——他就会走失,在海底漫无目的地游走,根本找不到沉船的方向。然后,他就必须自己上浮,冒险进行减压,很可能在浮出水面后已经离船好几英里,最终迷失在大海上。    
    查特顿问有没有人自愿前往,但这并不是件小事情。天越来越黑,每个人的精神都很紧张,在这种状况下,很容易被氮醉的症状所控制。而且,费德曼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现实。    
    很多潜水员还需要等两到三个小时,才能将体内的氮气完全排出。莱格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进行潜水,只剩下四到五个人可以承担这项任务。    
    布伦南摇了摇头。    
    “他已经死了,”他对查特顿说,“我不愿意冒着得减压病或走失的危险去救一个死人。为了救斯凯宾斯基我几乎被淹死了,减压的时间也缩短了。而且现在的水流太凶猛了,我已经为他做不了什么,我不能拿我的性命开玩笑。”    
    查特顿不能冒险让罗伯特下水,而斯凯宾斯基的精神随时可能崩溃。约翰·希德曼和马克·麦克马洪走上前来,他们准备进行沙地搜寻。希德曼先去——他是唯一一个到目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