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淡扫道旁百姓,我啼笑皆非。
男人们瞠目结舌,被自己的老婆相好揪了耳朵,仍是浑然未觉。女人们直截了当,或是挽袖子揪走自家相公,或是翻白眼,朝我身边的伽罗王孙投去爱慕眼神。更有甚者,许是我一身男性化的朝服混淆视听,一时忘却坐在马背之上的乃是女皇储,沉醉俊颜,心驰神往,飞来一个欲说还休的媚眼,我自然敬谢不敏,干笑了笑,暗自祷祝莫要紊乱那位豆蔻少女将来的性取向,或是重蹈覆辙,继被诸皇嫂视作眼中钉后,成为全枺吵羌彝ブ鞲镜耐泛殴小?br /> 叹了口气,我坐直身体,俨然气定神闲,目不斜视,直待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南城门,方才窥得闲隙,揉了揉酸胀不已的腰。
“难为殿下「抱恙」在身,仍须这般辛劳。”
所谓的皇族风度,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端坐马鞍的伽罗王孙深有体味。我扯嘴,愈发怀念前生那个交通发达的时代,即使蒸汽动力的初代火车也罢,尤胜坐在马背,颠得晕头转向。无奈叹气,惟有畅谈两国的风土人情,借以移转身体的疲惫,不想越是深谈,越是投机,由此知晓伽罗以西的世界确是广袤无垠。东起羲和的丝茶之路已然延至一个名为「芭庭」的国家,之前从怪师父旧宅不问而取的小提琴便是芭庭的商人从更远的西方国家带到伽罗,且有信奉一个名为「圣灵教」的传教士曾经不远千里,来到伽罗国。可因是贵族们极其抵触众生平等的教义,更视大地绕日而行,为无稽之谈,如不是以亚米尔罕为首的开明贵族向古尔丹请旨,仅是驱逐出境,估摸那些无惧为真理牺牲的西方友人早已身首异处。
“其实他们所说之事不无道理,可众怒难犯,祖父也颇是排斥,只有请他们另谋良地。”
望着颇是惋惜的亚米尔罕,我赞同颌首。前生虽是重文轻理,可确得感谢十几年强制的系统教育,让我死记硬背不少公式定理,至少清楚的确是我们这些「天朝子民」所住的地球绕日而行。如若有缘遇到这些当世哥白尼,兴许还能用我知道的一些科学常识,和他们切磋切磋。如能收归己用,更是皆大欢喜,我便可实现戏言,开设皇家科学院,栽培几个牛顿伽利略。当然,如能出个瓦特,造出蒸汽机,令这个生产力落后的的封建帝国来场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或是提拔爱迪生这样的发明人才,超前进入电汽时代,亦是甚好……
正当我暗自慨想索性有架UFO正好失事,紧急迫降羲和境内,请些个高智慧的天人直接带领羲和人民进入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省得我一边变法革新,一边和投资眼光有限的封建保守贵族做激烈斗争。有个金振玉聩的沉着男声适时打断我愈渐离谱的谬想,拉回尚处在小农经济的古老时代:“殿下,桐城驿馆已到。”
脑海勾勒气派的劳斯莱斯,颇不知足地瞅了眼身下代步的汗血宝马,抬眸望向近旁马鞍上英气逼人的俊美男子,我淡淡点头:“知道了……”因是心中疑云重重,另嘱即莫寻,“本宫有事问你,你且先去本宫的轩室候着。”
待他淡应离开,我翻身下马,与桐城的当地官员寒暄片刻,令他们好生安顿伽罗使团,便扶过雅步而来的莞菁,正要进里,却听身后忽起一声粗犷朗笑:“贝大人真是好福气,夫人进门没多久便有了身孕,实在可喜可贺。”
我闻言一怔,回首望去,便见青龙营的两个都统尾随贝辰翾身后,其中一个虬髯浓须的方姓都统抱拳恭喜上司即要喜获麟儿。在前疾行的男子蓦驻脚步,却未回首,且无初为人父的喜悦,背影冷凝。只是武将多是大而化之,两员副将未察异样,喜笑诚贺:“如果嫂夫人生下公子,香火得续,贝老将军许便消气了。”
“正是正是。
方都统颌首应和:“其实娶个青楼姑娘做姨奶奶在大户人家很是平常。等到将来,贝大人再娶一位世家小姐做正室便是了,何必非要逐出家门,闹得满朝皆知,让自己的亲孙儿在同僚面前下不了台呢。”
去年年末,这位贝大人退了自幼订下的亲事,执意迎娶半年前在京师崭露头角的绡香院头牌,确是闹得沸沸扬扬。亦如那位方都统所说,纳青楼名妓为妾,在这时代并不稀奇。只是贝辰翾被祖父逐出家门,并不仅是因为退婚。听闻那位当红花魁姿色缭人,诸多世家子弟为入其芙蓉暖帐,争先恐后,一掷千金,故而在坊间名声不佳,早前令客晟与祖父彻底决裂的那桩血案,便是因为蔺少初与人争夺这位身价水涨船高的花魁。亦无怪乎贝老将军一气之下,将孙儿逐出家门。毕竟贝氏乃将门世家,在枺掣敲磐濉6ハ轮钏铮粽庵偎锍铰Q成就最高,得先帝青睐,执掌紫麾军青龙营。本是仕途得意,却为一个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悔婚。怒其不争,也是自然。
眉峰轻勾,我冷然一笑。继听另位于姓附和:“这回送德蓉公主和亲,一来一回,许要耗上大半年,算起来等咱们回到枺常酶仙仙┓蛉松5鹊叫」勇拢创笕丝梢堑们朐勖歉缍父龊染啤!?br /> 听人提起满月酒,我便想起满月时生母病重的旻夕,还有不曾等到满月的长子,不免迁怒,抬眸冷睨害我家破人亡的帮凶,却对上一双幽郁眸子。不论如何恨他公报私仇,我心知一切的一切,因我而起。皱眉移眼,对隐忧的莞菁淡淡道:“外边风大,咱们赶紧进里,免得受凉。”
莞菁不语,轻握了握我的手,相携进里,在秀逸雅致的画楼前,我们淡笑暂别,挥退其他随行宫人,我单领悦竹走上右侧雕花木梯。只是未出数步,忽听悦竹开口,道我大半年来变了很多,微微一怔,驻步回首,便见潋水美眸渐漾怅漪。
初到这世界虽是坎坷,可直待进到深宫,方觉一直以来都是旁人在前为我挡风遮雨,不若现在所遇之人敌友难辩,每走一步皆要算计得失。想要像过去那样对人保持一颗平常心,已无可能。我浅笑:“不论情不情愿,我已是德藼亲王,往后许会变得更多。”
亦知朝堂乃龙潭虎|穴,稍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悦竹叹了口气,我莞尔:“就算将来我变得再坏,还是会记着过去待我亲善的人。”
最是纯粹澈然的日子,自然铭心刻骨。即使风波不断,可我会永世记着那年寒梅怒放的映雪轩中,时不时性骚扰的登徒子。分外眼红,成日盘算将她不顺眼的孟浪少爷撵出我闺房的旖如。得空便来侯府幸灾乐祸地观看两虎相争的少隽。清冷寂寥的荪蕙居中,一起养花弄草的母亲。乃至满芳楼那位素喜扭腰摆臀的春妈妈。婵媛坊中,勇敢试穿我那些惊世骇俗的衣裳的姑娘们。自然,还有眼前这个在我最是低落的时候,未曾出言宽慰,却是自始至终和我相伴的风尘奇女子。
“那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向你道别。”
那年从南方赶回繇州后,一直住在侯府。因是苍秋去到任何地方都要带上我,澜翎城百姓无不知晓我乃侯府二少爷的宝贝老婆。于是乎,这位婵媛坊的CEO差人将我留在坊里的细软悉数打包送回侯府,并托少隽代为宣布她和姑娘们经过民主协商后做出的董事会最高决议。将我这持有百分之十股份的董事扫地出门,从此列入婵媛坊拒绝往来的黑名单。我虽啼笑皆非,可知她和我划清界线,实是用心良苦,不愿世人知我久居风月之地,和出身微贱的青楼女子往来密切,玷污清名。之后出逃,只及捎去口信,现在想来,实在惭愧。悦竹却是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苍官人对殿下用情至深,断然不愿见到殿下为了复仇,百般委屈自己。”
知她话中深意,我未有做声,便听几不可闻的轻叹,悦竹上前来扶:“比起其他男子,即大人和殿下曾经共过患难,彼此相知。即使朝廷势力盘根错节,他亦可置身是非之外,真心爱护殿下,而非贪图功名利禄,别有用心。”
悦竹虽是颖慧的女子,可往日在澜翎,她和即莫寻不过泛泛之交,往日苍秋和少隽谈论朝廷激烈的派系斗争,这位大小姐亦是一脸慵色,兴致奇缺。现在这般头头是道,想是有人事前指点,我笑说:“又是少隽让你来劝我的吧。”
未想她浅笑摇首:“玉媛夫人嘱奴家转告殿下,既是缘分,莫要错过。而且苍官人走后,殿下便是她唯一牵念的女儿,如若不弃,小世子出生后便由奴家带去澜翎,夫人定会视作自己的亲孙儿,悉心照料。”
悦竹毛遂自荐前,少隽原打算请旖如在侯府另寻可靠的侍女,不想母亲刚好前来看望产期将近的小妮子,听闻儿媳怀了其他男人的骨肉,却未嗔我水性扬花,乃至有心助我瞒天过海。无所适从,怔楞良久,我负疚:“已是对不起苍家,怎可劳母亲伤神。”
不但对不起苍家,茈尧焱亦已察觉,即使未有当场发难,只怕不过他高傲的心性使然。如若他有心追究,许会遣人暗下毒手。我咬了下唇,因是意料之外的变故,往后更须谨小慎微,百合如能平安出世,亦不可留在天子势力所及。故而悦竹并不坚持,怅笑点头:“只可惜裴小姐一番盛情,奴家起程前,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定要奴家使尽解数,说服殿下将孩儿送去澜翎给她照料。”
我莞尔。小妮子的性情,我最是清楚。感念当年我出钱给她赎身,凡事以我为先,尽心尽力。乃至托人捎给萤姬的信里,订下周全计划,不论男女,将来定会敦促自家小朋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且令苍祈授其武艺,以期出仕报效朝廷,亦或成员武将,为我开疆拓土。如果当真将百合交给她照顾,许会故态复萌,一心照料旧主的女儿,反而怠慢自己的孩子。微一摇首,我柔笑:“依她的性子,许会厚此薄彼。我可不能让她头一个孩子刚出世,便在母亲面前失了宠。”
往日曾经共处一段时日,深知小妮子的脾气,悦竹淡淡一笑。思忆往事,我亦慨然。
过去在婵媛坊,最常见到的情境便是这位大小姐慵卧横榻,晒太阳,打瞌睡。美其名曰养精蓄锐,实则大半时间,都是她的贴身丫鬟海棠姑娘代理坊主的活计。现下这位出奇懒惰的悦坊主竟是放下猫儿一般的舒坦日子,只身来到枺常匀缓闷姹局浴N仕蚊熳约觯嫖以度ベぢ蕖K亓算匮郏崦璧矗骸敖卖碇堇戳瞬簧儋ぢ奚倘耍媒璧氯氐钕潞颓祝嫒ゼ兑幌碌赖氐奈饔蚋栉琛!?br /> 我一怔,啼笑皆非。原是坊主小姐与时俱进,为揽异国花客,意欲取长补短,推陈出新。且是精打细算,跟着德藼亲王的送亲使团,吃穿用度不愁,可以大大节省出国考察的成本,不由慨己往日有眼不识泰山,这位真人不露相的悦妈妈不但拥有优秀的商业头脑,且是青出于蓝,将来定可超越她的启蒙恩师春妈妈,成为北地第一妈妈桑。
“承殿下吉言。如果引入西域歌舞广受青睐,殿下也是有赚无赔。”
说得也是。我虽在深宫,可在鸿利银庄尚有一个用本名季悠然开的私人帐户。未和即莫寻翻脸前,曾托他带着加菲猫印信,前去鸿利银庄找他的金融巨头朋友,查查我的存款余额,未想翻了一番。打听后,方知我进宫后,悦妈妈仍是按月将一成的盈利存进我的帐户,且据那位庄主权威估计,我已荣膺羲和百大富豪,等到这回悦妈妈偷师归来,我在富豪榜上的排名兴许还能向前推上一推……
摇了摇头,我笑说:“可惜赚再多的银子,我也无福消受。”
已为储君,注定一生困守深宫,纵有金山银山,只有干瞪眼的份。耸耸肩,对悦竹调侃我乃世界上最爱国的富豪,即位后,便将无处消费的私人财产拿去充国库。悦妈妈想了想,慵慵淡说:“那殿下可要防着朝廷里有人红了眼,借机贪您的私房钱。”
我大笑,连连颌首。谈笑间,不觉已到我下榻的轩室,见到几步开外,丰神俊朗的红衣武将凭栏卓立,对我意深一笑,裣衽告退。目送她消逝在回廊,我方徐步走到即莫寻面前:“晌午没来得及恭喜即大人官复原职。”
许是近月来,我几未给他好脸色,此间真心道贺,却被当作明嘲暗讽,便见墨瞳骤然黯淡,只得叹气,正要道我没有恶意,余光瞥见门前值守的士兵怔然相望,淡淡噤声。兴许两个年轻人从军不久,定力不深,不约而同,楞楞盯着我的脸发呆。不由担忧他们这般呆怔下去,万一有刺客来袭,我性命堪舆。摇首苦笑,转眸打量恢复原来面貌的男子:“还是这发型看起来精神,回头本宫也让人好生打理一下这半长不长的头发。”
回复原来的云桑发式,对他的亏欠总算消弭些许。放柔眼神,对他淡淡一笑。蓦一恍神,即莫寻轻扬起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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