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飞快抬眼,轻瞠了我一眼,莞菁方才衽裣告退。我强忍笑意,望着难得困窘的王孙殿下领着我家公主一道走远,任悦大小姐扶进屋去:“你大可不必做莞菁的替身。”
无谓轻笑,她淡说:“如果公主不在船上,定会令人生疑。”
好似真有其事,美眸慵中带衅,惟恐不乱。我失笑:“万一有人来袭,我挺着个大肚子,自身难保,可顾不了你。”
她笑着点头:“殿下宽心,奴家可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说得也是。过去在婵媛坊,这位成日像猫儿一样蛰伏后庭的大小姐偶尔也会想起妈妈桑的职责,到前堂应酬。可许是不若往昔在满芳楼精点妆容,光鲜亮丽。出外视察业绩的悦妈妈向来脂粉不施,仅着便服。以至偶有花客将穿着朴素的美貌老板娘认作端茶送水的跑堂小姐大吃豆腐,下场之凄惨,令旁观之人本末倒置,反过来同情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色狼。
回想初见大小姐扭人手腕扭到脱臼,仍是冷汗涔涔,暗忖定是相知多年的师姐弟二人曾经教她防身的功夫。正是感佩,真人不露相的悦妈妈扶我坐下,探手入怀,取出一张面具,趁我怔愕,飞快给我易容。待到大功告成,她取来一面铜镜,我更是惊诧:“这……”
“州牧大人忧念殿下安危,亲自照映雪轩里的那张画像,做了这面具。令我随身携藏,以防万一。”
登徒子往日曾心血来潮,定要看我前世的面貌,拗不过他,随手一张素描打发,未想他煞有其事,令人裱画,悬在最醒目的位置。以至每有客人来访,皆会好奇男主人为何明目张胆地挂另个女人的画像。回想登徒子讳莫如深的得意劲,我苦笑,许是苍秋曾对他师姐说过什么,才特意做了我前世样貌的面具。摇了摇头,任大小姐寻来斗篷,兴致勃勃地将我充作试验对象,玩起变装游戏,道是虚惊一场,也可忽悠即大将军。可惜咱们这位悦小姐不曾见识千面皇太子的定力,待他布置妥当,折回寝居,乍见屋里出现一个陌生女子,怔忡片刻,即便凝住我的眼,轻扬起唇,漾开意味深长的笑意。
“昨夜被雷声吵得睡不安宁,容奴家去公主殿下的寝居歇息片刻。”
悦竹慵笑渐深,又从柜里翻出我起程时穿的那件紫金朝服,未待我发问她作何用处,已然扬长而去。只得叹了口气,和即莫寻两人相顾失笑。他走近,细瞧了一会儿,问:“可是你原来的模样?”
我愕然。他笑了一笑:“说不清为什么。可感这面目和你毫未突兀,似若理当如此。”
我怔了半天,点头慨服他敏锐的直觉:“与你们的德藼殿下有天壤之别吧。”
前世生得平庸,化了妆也不过端正清秀,当年在东京随处可见我这样的OfficeLady,哪像茈承乾这般生得倾倒众生,似是活该成为红颜祸水。无奈笑笑,便见卓立面前的男子尊重客观事实,诚实点头:“那等美貌不似凡人,我更愿见到这样的你。”
听美男子高抬,我仍不能免俗,得意笑笑,任他凌空抱起,坐在怀里:“到了安城,不如称你突染重疾,分出一支紫麾军护你回皇都可好?”
许是我产期将近,他越发患得患失。我失笑,凝住隐忧的墨瞳:“我可是羲和的帝储,就算当真出事,也不能临阵退缩。至多为国捐躯,博个不错的身后名也好。”
玉容骤凝,他皱眉轻瞠。我耸耸肩:“如果半路临产倒也罢了,我还能想法子将百合寄养民间。只怕回到枺常忝歉概诵悦驯!!?br /> 到时头一个发难的人,就是当今天子。
想起茈尧焱,我微微蹙眉。不但我身处扑朔迷离的境地,那男人同样如此。至今仍未回宫,原以为他伤情严重,可又匪夷所思,破天荒亲自处理起政务,几月来各地的奏折悉数发往蓬山行宫,实难知晓他是寄情山水,不愿回去纷扰的皇城。还是伤重未愈,粉饰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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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起启程送亲前惊心动魄的那夜,我蓦闭了眼。也许彼此折磨大半年,他亦身心俱疲,无力与我多作纠缠。可他不动手,百合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儿,我那不明内情的外祖也会以为这孩儿乃是当朝天子罔顾伦常,强要我的孽果,定会千方百计,除去这个兄妹乱仑且有可能得即储位的孩儿……
想了想,我淡柔一笑:“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那个沉闷没趣的皇城。”
其中不乏真意,他也知回枺巢还酝堵尥=ソ艚辉谖疑砗蟮乃郏倚ψ乓∈祝骸爸皇俏叶嘈模覆欢ㄐ榫怀 T偎滴矣星Ю慈嘶の溃仪嵋桌聪俊?br /> 话虽如此,如果客平有心与我作对,趁帝王不在京中,动其势力之下的兵部,逾权暗调一支势均力敌的武装埋伏半道,也是不无可能。微一挑眉,我无谓淡笑:“好歹这些年经历过不少事,懂些应变之道。放心,没事的。”
听我轻描淡写,即莫寻脸色阴沉,端出皇太子的架势,斥我须得顾念自己的身份和肚里的孩儿。我笑笑,抬手捂他的嘴:“不是还有你即大将军贴身保护嘛……”看向船外渐浓的雾霭,淡说:“如果真有人在暗里蓄谋什么,我们不能先发制人,也不可后院失火。”
知我先前令他在伽罗使团的船上增派守兵的用意,他冷淡点头:“若有异动,即刻斩杀。公主和王孙殿下也会有人接应,移去另艘兵船。”
伽罗王孙身陷一场你死我活的储君之争,我可以信任他的人品,可他身边之人,难保不起变数。我无奈一叹:“对人不可全信,凡事须先考虑江山社稷,果要处在同样的位置,才明白皇帝为何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先帝曾经对我说过,权力是把钝刀子,即使面前这个对我极好的男子,将来若是位高权重,许也会站到我的对立面。可抬首看他,目光坚定,似在允诺将来我就是变成一个坏女人,他也不会嫌弃我。心头渐暖,因是他分外认真的神情,反令我起了作弄之心,不动声色,抬手环上他的脖子,故意沉脸:“说来可气。原本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和萤姬。可没想到你有两个没过门的老婆,还将你和茈承乾的过往瞒得严严实实,真不知你到底存了什么心。将来我若成皇帝,还要不要信你这个千面人……”
许是理亏,许是嗔我已解心结,仍然得理不饶人地损他,玉容肃冷,堵住我的口,直待我提不上气,连连捶他的肩,方才移唇,目烁诡芒,似若我不信也得信,否则他故技重施,直到一腔真心被我这个可恨的小女子接纳为止。
“怎和那个登徒子一样不讲道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讪讪:“以后再这样毛手毛脚,就算将来百合知道她的身世,我也不准她认你这个没规矩的亲爹。”
他神色一黯,低头看向紧依在他身前的小腹:“一辈子不能相认也无妨。只要你们母女平安便好。”
刹那间,我刻意掩下的愁绪纷涌心头。相默片刻,我柔声允诺:“不论如何,我会给你一个完好无恙的女儿。”
我若作茈承乾,尚可予他功名利禄。可若作季悠然,予他的只有这朵含苞待放的百合。抬手轻抚我的面容,我们惨淡相笑,拥住彼此,相顾无言。
102 拾柒章 ? 惊变'VIP'
多疑有时并非坏事。事后想来,彻头彻尾,确是一场局。只是对方自指名莞菁和亲,便一直隐在暗处,直待船队进入甘州,不日便出永嘉关,方露利爪,事先埋伏在这两面尽山的碧水峡,出其不意。且有制胜王牌,任我隐察端倪,仍是应验人算不如天算。即使加强守备,可因为这场异常的大雾,仍未及时察觉危机将近,直待接连传来振聋发聩的爆炸声,我才后知后觉,并非势均力敌,才有贼胆袭我船队。
“你可好?”
虽未直接遭袭,可爆炸的冲击波仍是殃及主楼船,即莫寻只及将我护在怀里,自己却直直撞向墙,待船渐稳,我忙是看向仍是勉力拥住我的男子,状似无碍,对我淡柔一笑,可扶他起身时,触到后背,闷哼了一声,却又若无其事,自行站起。
“好似火药……”
空气中满是刺鼻的硝烟味。跌跌撞撞地奔至窗前,隐约可见左方的两艘兵船已是一片火海。虽到事后才知眼前的惨烈景象始自两条载满稻草与火药的皮筏,可此时不知我与送亲的紫麾军士兵不幸成为自杀性爆炸事件的受害者,焦望冲天火光,正想出外查看受损情况,祸不单行,先前为防在雾中迷航,各船连以铁链,火势迅疾波及主楼船,首尾及一侧船舷接连失火,惨叫声不绝于耳。我咬了下唇,此间情势分秒必争,回身牵住即莫寻的手:“咱们去下面……”
可他按住我的手背,杵在原地,既忧念外间情形,又恐贼人来袭,不能随护左右。我苦笑,抬手抚平他皱拢的眉:“这是我们的工作,可不能玩忽职守,即大人。”
突发危机,我这帝储自要出面稳住局势。可他断不愿我涉险,乃至迫我留在屋内,一旦失控,令我弃船独逃。
“你怎可这么自私?”
我瞠圆了眼,可他仍是坚持己见,肃正脸色:“你是羲和的帝储,即使拼尽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也要保你无恙。”未待我开口反驳,他低首落下轻吻,“你若有三长两短,便是我们紫麾军的耻辱。”
古人就是这般愚忠,他更是个中翘楚,乃至摆出冷泉殿的面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只是临去前,最后看了眼我的小腹:“我自然也存私心,断不愿自己的妻女有何闪失。”
言毕,对我微一笑,回身飞步而去。片刻怔忡,同样不愿孩子未有出世前,她的父亲死在这无妄之灾,举步亟追,可刚出屏风,便见悦竹浅笑吟吟,挡在门前:“即大人与苍官人一样,原是血性男儿。”
许是见到颇是亲密的一幕。想起当年初到繇州,登徒子也是这般没皮没脸,在两位红颜知己面前上演古代的R级镜头,蓦红了脸,轻啐了她一口。悦竹失笑,可任我好说歹说,断不让步,反是朝门外唤了一声,走进一个和我同般打扮的女子,待她拉下风帽,颇是面善,我想了想,原是在莞菁屋里当差的宫女,可此刻身穿紫金朝服,些微诧异,即便明白悦竹的用意。如有万一,这孩子就要做我的替身,引开歹人,助我顺利脱逃。咬了下唇,正是相顾无言,青龙营的副都统在外求见,道是大火许难扑灭,即莫寻遣他前来,请我下船。不由分说,悦竹拉低我的风帽,扶我出外走向舷梯,下到甲板。便见船头船尾火势凶猛,放眼江面,一片冲天火光,后方的伽罗使团所在的楼船只依稀见影,难以看清其上动静。心焦莞菁和伽罗王孙安危,可众人半劝半推,催我赶紧坐筏逃生。
“可已发出信号?”
我窥隙问副都统。他点头,神色凝重。幸而我这帝储于羲和举足轻重,不但沿途守军严阵以待,入甘州后,水师抽调百余士兵隔五里水路接应在后,以防生变。只是这等恶劣情势,不知援军何时才可抵达。可惜古代没有卫星导航系统,只盼援军到来前,火势得以控制,至少不令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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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挥散不去的迷雾,我皱拢了眉,正被悦竹推去船尾,忽听一阵骚动,顺声望向火势尚未漫及的右侧船舷,隐见诸多黑影跃上甲板,情势骤变,青龙营副都统立时回护我奔上舷梯,同一众女眷避进内室。
“不若一般流寇。”
守兵每隔半刻便会进里回报。渐知来袭者玄衣蒙面,身手不弱,尤是为首之人,武功奇高。如果全力应战,尚可拖上一阵,可近旁兵船上的士兵大半,虽有猛勇兵士游近主船应援,可未及船舷,便被挑下水去,现下仅凭即莫寻引领一众精锐牵制来袭之人。只是攻入主船的不速之客愈渐增多,未过多时,一侧守兵已然死伤近半,
“看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来者根本就是古代的恐怖分子,即使己方同样折损不少好手,仍是一波接着一波,朝舷梯方向不断进逼,照此情势,再无救援,船上的守军撑不了多久。
我紧攥起拳,问守兵后方楼船可有遭袭,虽是大雾所阻,可隐有喊杀声,怕是也起战事,焦灼间,一个耳尖的宫女隐闻远方有擂鼓声。我侧耳细听,确是隐隐听得鼓声,精神顿时一振。暗暗覆上小腹,虽是痛恨此间的自己只能袖手旁观,可唯有祷祝孩子的爹爹可以撑到援军赶抵。
只是这群死士断不予人喘息之机,除了即莫寻仍与为首之人缠斗,其余士兵渐渐抵挡不住越发狠猛的攻势,死伤惨重,且被对方冲出一个缺口,激烈的打斗声渐近我所在的船舱,情势紧迫,就算三角猫功夫,也不能坐以待毙,我正打算破罐子破摔,万一守不住,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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