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似是不满我过分关注邻国内政,未央漠声应道:“是谁做王,与我羲和无关。”
“呵,怎会无关。”
凝住那双寒光冽冽的眸子,我冷笑:“也难怪皇兄这般漠不关心,他若知客相对他很是不满,暗里勾结伽罗王公,图谋不轨,想必不会无动于衷。”
即使对皇位并不在意,可臣下背地里与人勾结,意在夺嫡,自不可能听之任之。我轻描淡写地道出自己所知的内情,果见他最得力的爪牙脸色骤变,将信将疑,我挑眉淡说:“如不是被贼人掳走,本宫也不会知道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也确如未大人所说,这是伽罗王族的家务事,我们羲和人不便插手。只是嫁祸九皋,有心挑起两国战事,甚至厚颜无耻,来向皇兄提亲。这等宵小之辈,皇兄可还会不闻不问?”
向来将别人玩弄股掌之上,这回却被人戏耍,心高气傲的皇帝陛下定难咽下这口恶气。更何况他到底是羲和的君主,自不可能希望再起战乱。便见那位深知主子性情的心腹近臣侧眼沉思良久,终是颌了下首:“如果事情真如殿下所说,皇上自会设法将格史泰赶下王位。至于客相,皇上也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老狐狸临阵脱逃,最后撤了里应外合的暗人,并无实据可治他的罪。不难想象佞人口中满意的交代,无非暗杀替我撒气。我轻嗤:“客相的人头,本宫要之无用。客氏一倒,我归氏往后便会独霸朝堂。所以杀不杀,皇兄自己看着办……”可惜好心当作驴肝肺,见未大红人淡讽一笑,我耸耸肩,“不过那位格史泰王爷,但求皇兄照准,让本宫来处理此事。”
微一皱眉,未央冷说:“皇上向来纵容殿下,不过今非昔比,殿下已是我羲和储君,别国的君位之争,但请少管为妙。”
“诚然,本宫若是插手,旁人便会道我羲和别有所图。”
我点头,“所以本宫不会明着出手。也无须我们大动干戈,对伽罗宣战。”
淡淡道出先前拟下的计划。若是事成,对羲和百利而无一害。不过如此一来,那位落难的伽罗王孙便会反过来欠我一份莫大的人情,往后我若登极,便可借此谋得不少好处。兴许如是揣测,未央意味深长地望我,些微轻鄙。我无谓,轻描淡写:“本宫这回险些命丧凌霄山,都是拜格史泰所赐。若不亲手将他赶下台,本宫难以解恨。”
闻言,未央面色微异。起先不明就里,后意识他是做贼心虚,疑我指桑骂槐,借机讽刺他主子当年阴谋篡位一事。我勾唇,冷声一笑:“还请未大人代禀皇兄,道是不论如何,本宫管定这桩闲事。”
“殿下何必亲力亲为,皇上自会设法为殿下讨回公道。”
未央语气淡漠:“自殿下启程送亲后,皇上一直惦记着您,得知殿下为贼人所掳,是夜更是咳血不止……”顿了顿,垂在身侧的一手紧攥成拳,“请恕微臣不敬。殿下若是有心报复,皇上已遭报应,但请殿下莫再刁难,即使为您的身子着想,也请您随微臣回宫好生调养。”
见我毫未让步之意。似欲说服,又难启齿,迟疑半晌,他方说,“皇上怕殿下有所顾虑,令微臣代转殿下,您生养的是他的骨肉,他唯一的皇嗣不可流落在外,出生后带回枺常宦勰信馄淝淄酰厝胱谑矣耠海吹眉创笸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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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愕,不知他到底虚情假意,借机除掉「孽种」。还是确真彼此折磨得身心俱疲,宁可自欺欺人,给孩子一个正式的名分,盼我回他身边……
抿了下唇,不论他是何居心,我宁令百合一生做个平民小百姓,也不愿她这样得到皇室的承认,让天下人耻笑她是兄妹乱仑的野种:“皇兄的美意,本宫心领了。不过本宫的女儿,本宫自有安排。”
淡望屏风后渐然不耐的男子,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既有一次教训,本宫不会让你们再有机会,伤害我的孩子。而本宫之所以要亲去伽罗,也是因为孩子被先前掳走本宫的人劫了去,投奔格史泰……”
不论茈尧焱如何拦阻,我定要亲自救回女儿。也请他高抬贵手,放百合一条生路,有气尽管撒我头上,“且请未大人回去转告皇兄,既是名不正言不正的孩子,民间便是她最好的归宿。等本宫寻到人家安顿好孩子,就回宫向他告罪。”
“殿下……”
“本宫心意已决,若是未大人一味强求,莫怪本宫不念你是皇兄最信任的近臣,先斩后奏。”
许以为我虚张声势,他轻蔑冷笑。我不以为意,微扬起唇:“未大人也曾见识孔大人的五行秘术。这回因是机缘,又在凌霄山结识另位精通此道的高人。如果有人非要为难本宫……”
抬手三击掌,事前知会候在门外的四人应声而入。未央一惊,下意识按住剑柄。我见状冷笑:“未大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莫说并肩而立的一对白衣男女。只要百合她爹一人上前收拾,便是绰绰有余。未央回首狠瞠,满目肃杀。我轻挑起眉,也不介意对这坏事做尽的佞人落井下石:“有句话叫做风水轮流转。本宫好歹已是羲和的储君,若再被未大人牵着鼻子走,实在难看了些。也劝未大人识时务,这里随便哪个人都能教未大人您直着进来,横着出去。若是因此和皇兄伤了和气,本宫会很为难。”
未央不屑一嗤:“殿下一早便想为苍世子报仇,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确然如此。我冷笑颌首:“虽然本宫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不过你还有利用的价值,给我滚回行宫,带话给你家主子。”
虽是不齿格史泰的厚颜,可请皇帝陛下照准和亲,一切按原计划,仍由我亲自送德蓉公主去往敦阳。至于个中细节,还要等我到了甘州,见到亚米尔罕再行详商,“在此之前,本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忆及梵游先前所说,我淡讽一笑:“明德寺乃是伽罗人别有居心,驻我羲和的暗线。若是不除,将来后患无穷。”只是明德寺在当地颇负盛名。如果大张旗鼓地上山封寺,不但惹人非议,也会打草惊蛇,令格史泰知晓我们已有察觉,“尽可能隐秘地接管。且在寺下有座地宫。皇兄最喜猎奇,许会从中查到不少有趣的东西。”
见未央不以为然,我冷讽一笑:“伽罗人在我羲和肆意横行,实是瞧轻我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要不要给自己出口恶气,但看皇兄有没有这个度量,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由得外人在自己的家里来去自如。”
与这对主仆痛陈民族大义,不过对牛弹琴。赌他主子凌驾常人的自尊心,总算些微收效,未央漠然沉思良久,作揖沉声:“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擅作主张。请殿下在燕州休整半月,容臣赶回行宫,奏请皇上定夺此事。”
“有劳未大人。不过本宫明日便起程前往甘州。”
见他皱拢了眉,我淡笑:“但请未大人宽心,圣意未达前,本宫会待在驿馆,静候佳音。”
回首打量了眼替我造势的四人,未央终是漠然躬身:“微臣遵旨。”
我冷淡点头。临去前,因是他提起茈尧焱咳血,片刻迟疑,我叫住未央:“皇兄近来可好?”
他微愕,许以为我猫哭耗子假慈悲,眼神冷漠:“前些日子稍有起色,可为了殿下的事殚尽竭虑,时好时坏。”
虽是不愿承认,可他对我极尽纵容,凡事任我随心所欲,几近乱宠。我下意识抚上颈间红绳,看向那枚不曾离身的玉佛:“先前几次为贼人所害,最后都化险为夷。看来皇兄为本宫请的这道护身符确是灵验,未大人回去后,代本宫谢过皇兄。”
未央不语,良久,黯声告退。其余诸人也随他退出寝居。强撑的精神蓦泄,我疲惫不堪,阖起眼,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到有人刻意放轻,悄然走近。许是见堂堂储君,睡姿全无雅态可言,无奈轻叹着将托盘搁在近旁,轻抱起我,正要调个舒适的睡姿,我半睁开眼,冲他一笑:“不经通传,擅闯帝储闺阁,可是要掉脑袋的。”
可惜这等威吓对即大将军毫无作用。淡睨我片刻,他摇首浅笑:“想你生产后,定是没怎么好生补过身子,让人熬了碗药,还有红枣汤,可要趁热喝?”
明知我对甜食敬谢不敏,还附送一碗苦口良药,不知该嗔这木头迟钝,还是体贴入微。我苦笑,当是厚底子,以应付之后马不停蹄的奔波,半倚在他肩膀,乖乖喝药。
“那贼人掳走你后,可有为难你?”
先前未有细问我这两月的遭遇,忽听他关切,想起险些溺死的那幕,刚入口的苦药蓦得呛进气管。莫寻忙是拍背顺气,高声唤人进屋给我倒来凉茶。一阵手忙脚乱,看我终是面红耳赤地缓过气来,他面色不霁,挥退侍女,亦不问明梵游究竟做了什么,令我如此失态。直截了当起了杀念:“再见之日,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我和梵游的恩怨,并非三言两语便可道明。摇了摇头,我实话实说:“其实他也算不得十恶不赦的人。至少百合出世后,他对我们母女极好。”
许是不满我袒护那人,箍在腰际的猿臂骤紧。我皱了皱眉,看向隐隐探究的墨瞳:“生下百合后,我大出血。如不是他,我早已性命不保。”
莫寻微惊,即露愧色,许是自责生死关头,他未有伴在我们母女身边。我摇首宽慰:“我原以为要靠自己逃出凌霄山。没想到你会来山上救我们,已是万幸。你也莫要苛责那人……”
孰是孰非,说不清,道不明。当知梵游的身份,莫寻更是震惊,也知茈家人对不起他在先,我扯谎骗他在后,得以留活至今,已算那人大度。沉默良久,他颇是无奈地让步:“他若敢伤害百合,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他以命相抵。”
“得了,孩子才刚出世,不要喊打喊杀的,晦气。”
见我佯怒轻嗔,肃冷神情方才柔缓。想了想,转而问起女儿:“百合……”
彼时只远远瞧见百合的小脑袋,墨瞳隐憾。我怅笑了笑佯作比照,细细打量了一番,点头宽慰神色紧张、略略期待的傻爸爸:“眼睛和面廓像你,鼻子和嘴像我。不是我这个亲娘自夸,咱们的百合啊,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
怔了半天,似在脑海描摹女儿漂亮的小脸蛋,他唇角渐扬,淡淡柔笑:“只要平平安安,身子骨健实,生得平凡也无妨。”
“是啊,长得太过秀气,将来若是惹来采花贼,你这爹爹可就要伤脑筋喽。”
哪壶不开提哪壶。许是想起那个仿从天降的小女婿,百合她爹蓦沉了脸,阴晴不定:“那位小王爷到底是九皋国人,真能信任?”
112 贰拾贰章 ? 归尘 '四''VIP'
我笃定点头:“他若在背后捣鬼,少隽头一个饶不了他。”
也曾见识女州牧的雷厉风行,莫寻颇是感慨,也不多问那个令他极不顺眼的小女婿的底细,端过另碗甜汤递到面前,我蓦得垮脸,可忧念生死未卜的女儿,若不蓄足体力,难以撑过而后的硬仗,只能捏鼻子一口灌下肚去。
“有事等到甘州再说……”
知我担了心事,便会失眠,莫寻宽慰:“现下永嘉关戒严。我也已飞鸽传书给方州牧,请他留心带两个孩子同行的男子。”
我颌了下首。如能将梵游拦在永嘉关内,自然皆大欢喜。怕只怕他们借北麓下山,去到九皋国境,便在掌控之外,难以追踪。叹了口气,虽是担心女儿,可莫寻特地令人加了安神的药,不消多时,我便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待次日午时,方才醒转。起床时,精神确是好了一些,伸了个懒腰,却瞥见在旁伺候的两个侍女直楞楞地瞅着我的脸,既惊且妒,又略带困惑,似在猜测这位花容月貌的娇客到底何方神圣,让他们家的州牧老爷这般卑躬屈膝。直待一阵叩门声,方才移眼向后望去,望着得允入见的男子稳步进里,在屏风后站定,正值豆蔻年华的两个少女立即收敛妒色,满脸娇羞。我不禁感慨翻脸比翻书还快,继而玩味打量屏风后那张太过熟悉的玉容。
当真后知后觉,男人三十一朵花。即使人前淡漠,冷若冰霜,可对情窦初开的少女,这等丰神俊朗的成熟男人也许更有吸引力。且听我正而八经地对屏风外躬身施礼的男子淡唤了声「即大人早」,立时四目放光——在官家做事的丫头本便懂得察言观色,他们家老爷对我这般礼遇,与我同行的官爷定然非富即贵,若蒙青睐,便是飞上枝头成凤凰,竟是彼此暗暗较起了劲,各自盈盈福身,含情脉脉。我眨了眨眼,侧过脸去支首桌沿,手背抵着唇角忍笑:“即大人有事么?”
因是我些微颤抖的声音不甚自然,余光瞥见屏风后的男子剑眉一蹙,许以为我看到他行情见好,心里不是滋味,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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