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我怔愕。似若另有内情,莫寻将我带回房后,方道贝辰翾身中奇毒:“也怪我未有上心,早先便该看出他身子不爽……”
可先前与我冷战,心事重重。我被梵游掳走后,更是一心寻我,未有留心贝辰翾的异样。直待前日去他屋里商量事情,见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请来大夫,才知他遭人暗害:“大夫说这「白星花」原作药用,少量服用尚无大碍,可白星花本身有毒,积到一定的量,便会致命。
我瞠大了眸,很自然地联想那个擅长使毒的男子:“该不会是他知道得太多,皇兄让未央杀人灭口?”
鸟尽弓藏,也不无可能。可莫寻不语,良久,蹙眉冷说:“若是一次服食过量,同会要人性命。大夫也说辰翾体内的毒更若经月累得。”
“……你的意思是一直有人给他暗里下毒?”
节骨眼竟出这等变故,我捏了捏眉。虽是害死苍秋的帮凶,可就事论事,贝辰翾在同僚间口碑很好,也不曾听说他和人结怨。除了几个月前,因是执意迎娶青楼花魁,被祖父逐出宗族,这位年轻将领确可称是世人公认的五好青年。
毫无头绪,我颇是头痛,想来想去,也只有他的爱妻曾是名动枺车耐放乒媚铮惹坝幸庥拇锕傧怨笫皇なS谑呛酰渲心澄怀涨楹翰桓驶浔鸺遥闶构罴贫竞Ρ闯铰Q……
“辰翾看似大而化之,可为人谨慎,断不会这般轻易被人毒害。”
红花当要绿叶配。即神探面前,我这一国储君也要沦作推理剧中万年配角的愚钝警官。全不给我面子,当即拆台,淡声推翻情杀推理:“况且我们习武之人原比常人敏锐。不可能毫无察觉。”
得以不间断地下毒,当是平素亲近之人。依莫寻的意思,贝辰翾早便察觉,可装作不知。不禁惊诧:“你怀疑他的……新夫人?”
从不关切贝辰翾的风流韵事,对那花魁的底细,我知之甚少。莫寻同样如此,前日贝辰翾醒后,任他如何旁敲侧击,对妻子的过往三缄其口。我颌了下首,仍旧怀疑:“那女子已经有了贝大人的骨肉。除非深仇大恨,或是贪图贝家的家产,当不会毒害孩子的生父。”若是后者,贝辰翾已被逐出家门,自无盼头,想来只有结仇一说,“可如果是仇人,他为何要娶进门,还对她百般维护……”
实在令人费解。我叹气:“无凭无据,我们也不能妄加猜测。不过若是下毒,他用过的衣饰器皿定会留下痕迹,先从他的寝居和身边的人查起,如不放心,你寻个可靠的人回枺炒蛱揭幌履俏恍路蛉说牡紫浮!?br /> 不谋而合,莫寻点头。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二天驻留西馆的伽罗使臣忽然求见,虽不知这个效忠格史泰的狗腿子有何贵干,可有心借此机会,探问敦阳情势。故而穿起正式的朝服,依礼制的规格,隆重接待那位谄媚溢于言表的使臣。
“殿下即储,吾国未有正式拜贺,古尔丹特命小臣前来献礼。”
扫了眼占了半个正厅的箱子,我佯作欢喜:“多谢国主陛下。”
恭立堂中的男子几是看直了眼,可瞥见我近旁冰若冰霜的男子,立掩失态,故作深沉:“九皋人密谋行刺两位殿下,阻我伽罗、羲和结盟,实在居心叵测。古尔丹以为这等情势,更要速速缔结盟约,共抗九皋。故请帝储殿下代奏天朝皇帝,促成和亲。为此古尔丹另呈薄礼,望殿下笑纳。”
当我翻开锦盒,乍触其中之物,不着痕迹轻鄙一笑,瞥了眼使臣成竹在胸的笃笑,不动声色,将锦盒递给近旁的莫寻:“老国君故世不久,便令我羲和公主改嫁新君,原感不妥。可诚如古尔丹陛下所言,非常时期当是非常应对,本宫定会将陛下一番热诚代转皇兄,早日促成两国修好。”
得羲和储君金口允诺,使臣喜上眉梢。见我极友好地冲他微笑,受宠若惊,神色更是迷醉。我勾深唇角,不费吹灰之力,引他上钩:“早前遇袭落水,本宫这两月一直卧病静养。使臣大人多番求见,都未能出外相迎,礼数不周,很是惭愧。故令人烫了几壶酒,可请使臣大人赏脸,陪本宫小酌雅情?”
不疑有它,使臣连声告谢,几是求之不得地丢下两个副官,随我移驾雅厅。席间,我不遗余力地劝酒,待他面色酡红,已有六七分醉,迂回试探敦阳那边的情形,知是新君现正大肆肃清异己。前阵子几位不服新君的朝中元老也像他们的老国君一样,接连猝死。一时间,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只是这等白色恐怖不足以左右民心向背。伽罗各地骚动频繁,百姓不满自立为王的新君,祈盼王孙早日回伽罗即位的呼声渐高。虽已杀了一批公然反对新君的百姓,可越是如此,越是激化矛盾,各地反声一浪高过一浪,每天被押赴刑场问斩的人不计其数,刽子手几是来不及行刑。再行下去,怨声鼎沸的老百姓许会揭竿而起。若是羲和公主早日与新君成婚,便可借羲和国威,震慑这些「不知好歹」的民众和朝中反意渐盛的大臣。
“几个大臣接连暴毙,真是吓人……”
死的都是权臣,府中定是守卫森严。这等如入无人之境的身手,我已猜得始作俑者,可仍佯作惊诧。使臣见状,得意一笑:“我主有高人相助,就算老百姓造反,那位高人只要一根手指,便能摆平这些胆大包天的乱民。”
“哦,这样啊……”
亲给他斟了杯酒,我淡淡一笑:“贵国果是人才济济。不知刚才那份贺礼又是哪位高人出的主意?”
酒醉外加美人魅惑,三魂去了两魂半,使臣嘿嘿两声,殷勤谄笑:“不正是这位高人。”经不住我软磨硬泡,和盘托出,“说起来这人还是打羲和来,好象遇到什么变故,才来投靠我主。国师大人对他防得紧,可他有本事,主上便收留他,要他去杀那些力主王孙殿下即位的老东西。”
“哦?我们羲和竟有这等身手了得的高人?未有收归己用,反是拱手让人,实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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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惋惜一叹:“不过人道双拳难敌四手。就是他武功再高,你们伽罗国的大臣竟然这般任他宰割……”
欲说还休,听似吃不到葡萄,便讥他们伽罗国的大臣全是不济的饭桶,立时勾起这位使臣大人的民族自豪感,眉毛倒竖,正要发作。可见我一脸无辜地瞅他,顿时没了脾气:“小臣虽没有亲见,可听说这羲和人身边有个小孩,通晓异术。国师大人本想暗里杀了那个羲和人,将这小孩占为己有,可惜一直没能得手。”
知晓空鹤身怀异术的只有先前与梵游分道扬镳的那些假和尚。若没猜错,这位国师大人便是那个觊觎空鹤的阴狠老主持。我冷冷一笑,佯作好心,幸灾乐祸地说教:“现下情势刻不容缓,你们该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而不是起内讧啊。”
“殿下所言即是。”
全未听出我语带讥诮,使臣忙不迭点头附和。经不得我再三劝酒,几杯黄汤下去,一双鼠目眯成几不可见的缝。我满意一笑:“本宫给使臣大人打个谜,若是说错了,可是要罚酒的哟。”
已然醉得找不着北,他一个劲地嘿嘿傻笑。听我问起那位「高人」为何要送我一朵野百合,眼珠子迟缓转了一转:“上头交代的,小臣也不知为什么……”
“这样啊……”
实难断定格史泰可知这百合的深意,我挑眉:“罚酒罚酒。”
懒得亲自为这无甚用处的传话筒服务,朝莫寻使去眼色。许是隐忍良久,便见皇太子殿下淡睨使臣,微一冷笑,斟满酒,狠狠给他灌下肚去。漠睇这色胚子呛咳了几下,我故意杞人忧天:“伽罗现逢多事之秋,不知皇姐远嫁,可会遭阻?”
许是未有缓转,使臣傻怔半晌,方才摇头晃脑,保证有高人坐镇,定然无虞。更是酒后吐真言,因是先前德蓉公主与王孙朝夕相伴,开始为自家主子即要捡只破鞋打抱不平。更有甚者,以为他英明神武的王上许会顺道收只油瓶,戴顶赫然醒目的绿帽子。我挑高了眉,即使莞菁和亚米尔罕确有些对不住故世的老国主,可也轮不到格史泰和这个色胚子来斥责别国尊贵的皇家公主:“皇姐先前出面维护,皆因感念王孙殿下为她挡了一箭,身受重伤。”
凝住晕头转向的男子,我清冽一笑:“我们羲和人向来讲情重义。不过国难当前,本宫自会劝说皇姐以国事为重,也请大人回禀国主,王孙殿下暂请置于我羲和监管之下,待大婚后,皇兄自会遣人将他送回伽罗,交由国主发落。这样一来,既显公允,国主也可对臣民有所交代。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美人软言媚笑,只差见色起意,扑将上来。面红耳赤的使臣打着酒嗝,连连颌首。我意兴阑珊,令莫寻将他送回西馆歇息。瞥了眼色咪咪盯住我不放的酒鬼,莫寻神情冷淡,颇是粗鲁地将人甩上肩,扬长而去。待他从西馆折回,见我捧着锦盒兀自出神,语气虽是平静,眸中凝冰:“卑鄙小人。”
虽在意料之中,可知女儿已在伽罗,仍是心绪难平:“这样含蓄地谈条件,未有当众揭丑,我还得感谢他手下留情。”
一朵金芙蓉,一朵尚沾着晨露的野百合。无非令我用金枝玉叶的德蓉公主,去换帝储与人偷生的野种。即使要挟,迫我促成和亲,也不忘对我冷嘲热讽,确像那人的作风。我冷嗤,轻抚洁瑜无瑕的花朵:“这样也好,反遂我意。若我们突改初衷,主动将皇姐送去伽罗,反惹人生疑。”
和莫寻相视苦笑。五天后,未央携圣旨赶抵甘州,顺允伽罗新君格史泰求请,德蓉公主继往和亲,亚米尔罕的处置则依我建议,软禁甘州府衙。终是候来羲和天子圣意,伽罗使臣大为欣悦,起程赶回敦阳前,估摸念念不忘羲和帝储天人之颜,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前来辞行。可未等莫寻出面敷衍,不巧同来求见的未央已然先行代劳,听说那位使臣大人不但在笑里藏刀的天子近臣跟前碰了一鼻子灰,临去前,更是莫名其妙浑身起疹,面目很是骇人。无须细想,定是未大人的杰作,至于下毒轻重,攸关性命与否,须看他心情而定……
我佯作扼腕,对踩了老虎尾巴的使臣同志聊表同情,不消片刻,便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色胚子抛诸脑后,旁敲侧击,盘问近前气定神闲的男子可是另桩投毒案的元凶:“未大人可有听说贝大人身中奇毒,现下命在旦夕?”
也不知默认,还是讥我不分青红皂白,但凡与毒有关,便推到他的头上。未央只一笑,瞥向眼静立身旁的宫中御医:“许御医平日深得殿下信任,请了平安脉后,殿下不妨请他去为贝大人诊视一番。”
见这杀生成仁的男人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凛然模样,我暗嗤在心:“未大人所言极是,还劳许御医费心医治。”前日召来给贝辰翾施治的大夫,详问后知那白星花之毒无药可解,加之经月劳顿,脏腑衰竭,性命得保与否,那位在西六州极具名望的大夫也坦言只有听天由命:“尽管给他用最好的药材,不论如何,定要保住贝大人的性命。”
虽非施毒之人,可他送亲一路,本已劳心劳力,两度撞见我和莫寻亲昵,多少刺激了他,以至忧思郁结,损及脏腑。我也可说是施害的始作俑者之一。心中翻江倒海,可碍着未央在场,只能表面淡漠,令医术高明的许御医尽心施治,缓我罪过。
“微臣领旨,定当尽力救治。”
许御医淡然应承。待未央和莫寻出外回避,上前给我请脉。不知我身体有何异样,许御医半晌不语,最后试探着问:“殿下生产时可遇不顺?”
我颌首,避重就轻,告之难产血崩的经过。当他问起是何人给我施治,我一怔,因是牵扯不为世人所知的九宫族人,避重就轻:“那人给本宫服了他们家世代相传的秘药,才保住性命,转危为安。”
“原来如此。”
也未深究,许御医叹服:“这药奇效甚著,殿下凤体并无大碍。只是气血不足,劳心过度,须得静养调理一段时日,方可痊愈。”
我也知女人坐月子,最宜卧床静养,塞堆补品,将自己养得肥肥胖胖。可前生今世都是天生的劳碌命,我微微苦笑。许御医也清楚现下局势扑朔迷离,我不得半刻闲暇。反正皇帝陛下也已命人装了一车珍稀药材运来甘州,他毫不吝惜地开起药方,嘱完须得忌口的食物,便起身去往贝辰翾处问诊。
“殿下宽宏大量,微臣感佩。”
许御医离开后,未央进里,冷嘲热讽。我笑了一笑,礼尚往来:“本宫还分得清是非轻重。贝大人虽和本宫有过节,可也是奉命行事。不比有些人渣,杀生成仁,若遭了报应,也不过咎由自取。”
也不知我骂的人是他,还是他那个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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