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援,公然开罪归家人,许会祸及兰沧侯府。可见故人之女遭此剧变,不忍她流落风尘,任人糟蹋,因而打算找个无名小卒代竞,顺道试探这归家二公子到底是存心羞辱旖如,还是别有意图。更是未想,最后我这个偷天换日的德藼亲王亦然搅和其中,佳人旁落,归敬和自然心有不甘,更恐其道出归家设计陷害禺州州牧之事,第二天便去满芳楼打算给旖如赎身。然是未想初夜恩客捷足先登,只得低声下气寻来客栈。
  幸尔登徒子很是机灵,任归敬和旁敲侧击,一问三不知,惟是颠倒黑白,顺溜胡诌自己即要过门的媳妇最喜胡闹,女扮男装来逛青楼,待他这个急得满头是汗的未来夫君找到寻花问柳不亦乐乎的顽皮媳妇儿,适逢清倌竞拍,看台上那个小姑娘很是可怜,自家娘子吵着嚷着要给如姑娘赎身。拗不过娘子一味痴缠,本是血本无归,竞下了清倌。可知她父母双亡,六亲无靠,娘子心软,便收她做了贴身丫鬟,可未想这如姑娘竟是他归二少爷的心上人,便将旖如召了去,让他们二人单独密谈了半个时辰。登徒子惟道归敬和出门的时候,面色晦败,黯然离去。旖如却是若无其事,直至待刻方知这刚烈的小妮子去见归敬和前,问苍祈要了把匕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割腕明志。立誓不会将他们归家的恶行告与云州尹与滕州牧。”
  可告诉我别无二致。若换作其他悲天悯人的良善女子,许会同情她的遭遇,央求身作繇州地方高官的「云霄」设法替裴氏一门沉冤。可我现在是茈承乾,归家的外孙,姑且不论大义灭亲,归家一门便会大难临头。兰沧侯府与朝廷的关系微妙,苍秋本便不愿卷入这桩恩怨是非,加之掳劫亲王,更不可能主动招惹归家人。苦笑了笑,我平静道:“可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身中邪术,弑父杀母。囚禁岩洞,遭人掳劫,祸不单行,两度遇险。柳暗花明,与当初劫走她的男子重逢。已然身心俱疲,只愿远离世家恩怨,朝堂是非,可有因必有果,父辈造下的冤孽接踵而至。
  “兴许外祖家造孽太深,才会有之后天理不容的女戮亲母,倍尝生不如死的折磨。”
  冰雪聪明的小妮子已然猜知我的身份,瞠目结舌。我唇角微牵,平声静气:“「本宫」姓茈,名承乾。正是害你全家的归氏一门极力拥戴的德藼亲王。”
  两虎相争,乃至累及旁众,皆是为了一个欲字。欲生贪,贪生戾,最后斗得两败俱伤,追根溯源,无非是为那得即大统的储位。虽然一个茈承乾,断不足以抵偿他们裴家上下数十条性命,可茈承乾一死,归家人便彻底失势,之后树倒众人推,落得何等凄惨境地,再与我无关。
  “虽只我一条性命,可我若一死,不但是为你枉死的家人报仇,也可从此断了归家人的念想。”
  淡凝旖如按在腰侧微是轻颤的手,我轻笑,转眸看向门扉:“登徒子,你可听好了。”
  因是有女巫司将我诱出别苑的前车之鉴,他断不会从我之言,上街闲游。深凝虚掩的门,我心平气和,然是不容置喙:“我是心甘情愿给屈死的裴家人偿命,你若出手,我便自行了断。事后你也不可杀了旖如替我报仇。”纵有不舍,可这是归氏一门欠下的血债,有欠有还,很是公平,“你就当作从来没有遇到「夕儿」这个人,等我死后,将我的尸身火化,撒进大海,许便能归去原来的世界。”
  早先已然露了破绽,当是默认,我闭起眼,澹澹而笑。然,良久过后,惟听哐当一声,我睁眸,便见匕首落地,旖如泪流满面,惨然笑说:“小姐你是傻子吗?哪有外姓人偿命的道理。何况你还是金枝玉叶,怎能自降身份,替归家那门畜生赎罪?”
  我缄默,半晌摇首苦笑:“就算是畜生,我身里也流着他们的血,不见得哪里高贵。”
  相凝而视,旖如终是一声轻叹,抬手抹泪:“过去曾听月姐姐说过归娘娘的事。看来殿下是承了归娘娘的心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纵是当年客家人送进宫中欲取归燕可而代之的裴旖月,亦然自惭形秽。因是对那倾国倾城的绝俗姿容望尘莫及,亦因归妃独宠多年,难能可贵,未曾恃宠而骄。水一般的性子,温婉贤淑。即使一介卑微宫人,亦不颐气指使。与位极九五的夫君,更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且若寻常人家的夫妻,时尔洗手做杯羹,皇帝下了朝,便可吃上归妃亲手做的家常菜。喜怒不形于色的君主,亦只有在归妃面前方会开怀展颜。难怪皇后处心积虑,皇帝却不曾召幸裴旖月。归氏独宠,并非以色事好。花无百日红。即使常开不衰,多看亦会生厌。若论归妃有何过人之处,只是她在皇帝面前,便是那最普通不过的贤妻良母。云端之上的孤家寡人本是高处不胜寒,得一清丽脱俗的妃子,从中体味温暖平实的人间烟火,怎会不对之心生眷恋,情重深绵。
  “月姐姐说归娘娘是无瑕的玉人儿,且知分寸,从不干预朝政,也不替父兄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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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深一叹,旖如无奈苦笑:“说句公道话,归氏而今一门显赫,确是归相权谋过人,子孙争脸,才干卓著。”
  归家本是小有名望的书香世家,然至归仲元一代,已然衰败,幼时家境贫寒,皆是凭己才干,步入官场。可世事无常,这位老谋深算的权相二十五岁那年,因是一个女子,险些仕途尽毁。前代太宗皇帝在位末年,归仲元自南方调入京中,本是平步青云。然在途中救起一个沉船遇险的女子,两情相悦,因是家中已有妻儿,纳为侍妾,同往枺场?晌聪胝馕恍氯⒌娜绶蛉嗽亲锍贾渥鞴冁荆和戏降耐局性庥霰┓缬辏俅撩唬男椅取8蛭伺ㄈ菰旅玻疚识己蘸沼忻拿琅蝗耸镀坪螅杖葑锔镜墓橹僭镏跋掠5备舨痪茫诒朗牛幕首有跫次唬笊馓煜拢袷偷墓橹僭谖桓呷ㄖ氐亩魇Φ奈有拢俑丛啊R辔丛鸸直耸庇锌嗄蜒缘逆遥抑涓改嗣稍┒溃献嘈戮厣笤勒梢话福詈笃皆┱蜒笔墙源蠡断病?烧馐替翟诟1。乱慌蝗绽肟巳耸馈6哉馍幢闶敲廊伺咦拥呐橹僭晌酵虬闾郯晃ㄊ疲帐墙徒校闶鞘廊顺破娴墓榧夷锬铩?br />   “人在官场,往会变得贪得无厌。”
  不论归仲元当年是古道热肠,还是怜香惜玉,怎生是个血性男儿,敢作敢为。不比之后卖女求荣,为图权势,与昔日恩师反目为仇,乃至不顾同僚之谊,栽赃陷害。我冷淡一笑,女儿暴毙,外孙女屡遭横祸,任他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可不谓因果报应:“往后你要替家人报仇,我不拦你。不过掳劫亲王,自身难保,「云霄」想是不会对你施予援手,你能求的人,也只有滕州牧。”
  旖如神情复杂,许久,晦涩一笑:“听说当年国试的时候,滕州牧是得兰沧侯保荐。既是兰沧侯府的人,自是和这位云少爷一样,断不会淌我这潭浑水。”
  事到如今,复仇无望。她若对我心有芥蒂,负气离开,落入归敬和之手,尚无性命之虞。只怕到时归仲元知晓孙儿私下藏匿裴家后人,旖如断无活路。正是踌躇该如何劝她忍辱负重,小妮子淡凝我的面庞,意味深长:“云霄将殿下掳来此地,可想是兰沧侯府要借殿下您密谋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原只想置身事外,可惜今世过分显赫的身份不允。我苦笑,淡望眉眼隐忧的小妮子,知她真心关切我扑朔迷离的境遇,心中一松,笑渐温柔:“他不过奉命行事,事前也不知道劫的人便是德藼亲王。这一路多舛,我也累了,没心思再去计较他们要拿我做什么。你也莫要多问,现在对你来说,没什么比留着性命,他日为父伸冤更重要。”
  旖如面色一震,即又眼眶微湿。我慨笑摇首,执起素手,拉高衣袖:“先前我所受过的苦,和你相比远是不及。可怎生都是飘零人,你若仍愿留在我身边,权当不知我便是德藼亲王,也不是什么小姐,咱们姐妹相称可好?”
  室内久是寂静,旖如终是含泪点头,即又觉不妥,微一摇首:“小姐替旖如赎身,旖如从此便是小姐的人。小姐若是无意声张,旖如也不会泄露半字。可小姐到底是亲王殿下,旖如万万不敢高攀,往后当会鞠躬尽力,服侍小姐左右。”
  官家小姐许便是这般墨守陈规,拘泥不化。见小妮子毫未让步之意,我惟是无奈,轻握了握柔荑。许是道尽前尘,顿觉轻松,小妮子即便唉声连连:“听说那位云少爷小的时候,家里走水,虽比他爹娘幸运,侥幸逃生,可烧得面目全非,所以只能成日戴面具。”许是道听途说,未曾见过苍秋真面目的旖如若有所思,似在揣摩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缘何倾心一个容貌相传极是丑陋的男子,“十六岁便中探花,确是有些才华。当初被侯爷夫人收作义子,许亦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将来可代世子担下侯府的百年基业……”
  然对登徒子的偏见已是根深蒂固,小妮子蓦转话锋,称颂起和「云霄」同届国试,最后高中状元的滕大州牧。直待我心绪复杂地插话,方才顿口。
  “「云霄」是玉媛夫人的义子?”
  旖如微讶:“小姐不知道?”
  我摇首,微一苦笑。如不是旖如这样无心说起,恐是要到澜翎,我方才知晓登徒子其实就是兰沧侯府的二少爷。踌了一踌,令旖如附耳过来:“你可有听说过「苍秋」这个人?”
  不说这是登徒子的本名,就不是泄密。兴许不若云霄如雷贯耳,旖如蹙眉,略一沉吟:“苍秋?唔,不正是那个传闻活不过二十五岁的病秧子世子?……”
  闻言,我如坠云里,困惑登徒子缘何多此一举,一人身兼两个身份。更是匪夷所思,这位兰沧侯世子分明生龙活虎,却散布命不久矣的流言,且以另番面貌执掌侯府大权。更有甚者,通过国试成为朝廷命官,掌握繇州的地方行政……
  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我抬手轻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比起指使劫人的那位觊觎美色的无聊人士,这位世子爷的身家背景更是疑云重重。可姑且不论登徒子为何自触霉头,他劫走我的初衷当非旖如未有明言的揣测:兰沧侯意欲举事,趁势挟我为质。自相识之初,我便相信苍秋的确只是受人所托,事前不知内情。反倒他现在横刀夺爱,许会有性命之虞。暗忖到底是何显贵人物,令势踞一方的世子爷如此忌惮。正是凝眉深思,有人风风火火地踢开了门,抬眸便见旖如很是崇拜的偶像笑容满面,大步流星,来至近前:“夕丫头,身子可好些了?”
  彼此熟稔后,女州牧也不当面深究我是何来历,反是嫌「夕雾小姐」拗口,很是见外,索性简而化之。我欣然应承,瞥见她身后寒光潋潋的阴沉眸子,知这个小气的登徒子因是刚才我将自己推上了刀口,耿耿于怀。我微是一笑,他怒目以对,大步上前,硬是挤走旖如,伸手将我紧拥入怀:“没见过比你更会使性子的女人!”
  猿臂微颤,真切感知他尚未褪尽的惶恐。如柔风沁心,我倾身向前,和他交颈相拥。少隽欣悦和笑,旖如摇首莞尔。待是温存良久,少隽清了清嗓,提醒师弟点到即止:“虽是对不住夕丫头,可你家瑛嬷嬷发话了,要你明儿个不论如何,也得给她滚回侯府去。”
  其实不过女州牧假私济公。若不是我病势反复,登徒子现在当是坐在州府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起身看了看我,苍秋眸中隐忧,我柔笑,云淡风轻:“我挨得住。你现便让苍祈去赶车,若是快马加鞭地「滚」回去,许可以少挨几声骂。”
  苍秋失笑,权衡再三,终是让旖如给我换上男装,鹿裘裹身,一路抱着我登上马车。可新仇旧恨,小妮子刚探身进里,便横脚相加,打发她出外和赶车的苍祈并坐。已然入冬,外边天寒地冻,我冷睨了登徒子一眼,正要开口,小妮子已然不屑一嗤,掀帘而出,任我如何叫唤,皆是婉言谢绝,死守气节。已可预见往后我许会夹在他们之间,里外不是人,深叹了叹,脱下鹿裘探身递到车外。
  “反正有你这个现成的暖炉子嘛。”
  回身便见登徒子暗嫉,漠冷相睇。我眉峰一扬,顺势躺进他温暖的胸怀,驱车去往澜翎的一天一夜,惟闻车外旖如和苍祈偶有交谈,我和苍秋却是各有心事,鲜少开口。兰沧侯府,不知这一去可是从此庭院深深。故当马车驻步侯府前,心仍是一沉,夹杂几丝惶惑,抬头望向明澈如水的墨眸:“你若想娶我,可不能像那人一样,将我当作禁脔。”
  深凝我片刻,他半揭起面具,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