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头嗜血狂兽,面容甚是狰狞。殿内诸人无不惊骇,纷纷往外奔逃。恐我有所闪失,莫寻也扶起我往殿外退避。可望着失去常性的男孩,怕是穹嵬所说的五行术逆风,我僵着不愿离去,与莫寻拉扯间,不支倒地的梵游勉力撑起身体,向男孩挪去:“空……鹤……”
120 贰拾伍章 ? 虹萦 '四''VIP'
男孩似有反应,可仅是一瞬,好似魂魄为何物所噬,复又木然。梵游失望,可仍不死心,低唤他的名字,欲唤回男孩的神智,但这等情形已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善后,忽有两道白影自殿外飞身进里,男子制住空鹤,女子强行将串桃木珠套在空鹤的脖颈,伸两指点他眉心,飞快念起咒文。一阵凄厉咆哮,空鹤软下身去,伏地不起。
“空鹤!”
推开莫寻,我飞奔向男孩,将两眼无神的小男孩拥入怀中,轻柔抚他后背。直待良久,空鹤才渐渐回神。仿似记不清先前自己做过什么,眼神迷惘,可视线乍触不远处国师的首级,微一震,隐知始作俑者正是自己,扯紧我身前的衣服,浑身轻颤。
“这不是你的错。”
虽然手段残忍,可那个国师也曾杀人无数,算是恶有恶报。我一力安抚怀中的男孩:“不怕,阿妈在这里。没事了……”
许是后怕,许是近来压在心底的惶恐厚积薄发,沉默半晌,空鹤放声大哭。心一揪,我将他拥得更紧,可想到另个危在旦夕之人,男孩挣脱我的怀抱,亟亟爬向躺在不远处的男子。即使不幸中的大幸,未有伤到心脏,可矛头深没肋下,若是拔出,许会当场毙命。我立时上前制止惊惶去拔长矛的小男孩,可见梵游勉力支眼看我,片刻迟疑,终是直呼他的名字:“梵游。”
他微微一怔,目光渐柔,挣扎着抬手入怀。乍见那件染血的事物,我惊震瞠眼,正是照我前生样貌制的那张面具。可生下百合后就不知去向,原是被他收了去。一时百感交织,可见梵游凝住我的脸,知他仍介怀我到底是不是茈承乾,咬了下唇,俯到他耳畔:“我既是茈承乾,又不是茈承乾。「悠子」也不过化名……”
望着立现释色的清俊面庞,我强挤一抹笑容:“我叫季悠然,从另个世界来。”
不论我如何胡诌,终有真意在其中,他到底还是看到表象后的异世灵魂,阖了阖眼,对我扬起温柔笑容,勉力展臂,欲要将我拥入怀中。我略略迟疑,抬眼看向莫寻,却见他已然背过身去,微微苦笑,我闭眼倚进梵游怀里,和这已然恩怨难辨的男子紧紧相拥。
“你女儿……现……在……”
竭力道出百合的下落,即便不支,环拥在我背后的双臂颓然滑落,我怔住,视线渐为泪水所蒙,浑浑噩噩,任莫寻带到一边,听着空鹤凄声哭喊,断然不信与他相依为命多年的男子就这般弃他而去,叫嚷着要带梵游离开:“只要回去,我就有法子救他!”
许是孔鵃与他的祖父长得很像,空鹤仍执拗认他作流落在外多年的长兄,慌乱捉住他的手哀求:“鶍哥哥,你带我们回……”
“叔祖莫急,孙儿和空鹴自会带您和梵公子折返故地。”
罗象化境乃是不可外泄的世外密境,孔鵃温笑安抚。空鹤得允,方才平复情绪,哽咽着点头。因是先行一步,空鹴去向立在远处、神色略凝的少主辞行,两人密谈片刻,似是惊诧少年最后的话,女子略怔,即便低眼点头。他们临去前,我也唤过孔鵃:“定要保住他性命。再有,让他往后留在化境,永远都不要再下山了。”
若能化险为夷,盼他珍惜,毕竟这与人无争的平静生活对很多人而言,可望而不可求。最后看了眼再无相会之期的男子,我朝后退了一步,望着他们四人渐行渐远,直待消逝在远处,苦笑看向莫寻:“接下来就是我们的百合了……”
险象环生,终是度此大劫。我倚向温暖的胸膛。虽然思念女儿,可身份容不得我这般自私,诸多后续之事,也须我亲自料理。因是梵游供出格史泰与客平勾结,以及百年古刹背后的隐秘,将两国推至一个微妙境地。所以我折返敦阳西郊的夏宫后,伽罗国的宰相多次亲临求见。不过可否息事宁人,我一人做不了主。底下那些面和心不和的官员也难得齐心,定要一究到底。眼看矛盾愈深,我决意效仿现代外交,请伽罗宰相回去与亚米尔罕商量后,于第五日在无量山的王宫,举行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两方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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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会你就知道什么是「两方会谈」了。”
谈判当天,我对困惑的莫寻笑道。早前便已预见事情公开会有此结果,原打算事后和亚米尔罕私下会面。不过梵游为了揭发格史泰的罪行,已将事情公开,我也只有公事公办。不过出发去王宫前,见我们羲和这方的大臣各个趾高气扬,许是隐忧之后的谈判可会不欢而散,莫寻微微蹙眉。我平静走进殿去。听帝储驾到,诸臣立时回身来看,见我并非一身隆重的帝储朝服,反是穿着平日上朝的燕尾礼服,喧闹的正殿刹时无声。我微一笑,坦然阔步,走向前方宝座。也不装模作样正襟危坐,翘起二郎腿,一手支在椅扶,慵懒托首,一手覆膝,足有半晌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底下众臣亲切微笑。除了莫寻和佞人,余人被我瞅得毛骨悚然,不复适才高涨的嚣张气焰,屏气凝神,视线悉数凝于我轻轻叩膝的手指,直待我淡淡开口,方才松了口气,洗耳恭听。
“确是伽罗背信在先,过会在王宫,各位大人尽情声讨无妨……”
其实只是我气血不足,没力气说话。可慵慵懒懒的淡漠口吻就事论事,反若嘲讽,众臣诚惶诚恐地深低下头。我耸耸肩,直入正题:“不过当须记着,惹祸的人是清河王,与故世的老国主无关。伽罗人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所以我们大可索求赔偿,但须适可而止。”
若为争一口气,和伽罗反目成仇,于羲和无益。所以先前我已命方靖书将关键证据藏妥,今日告警一番,将来伽罗若有异动,再公开也不迟。淡扫众人,我淡淡提醒他们不要得理不饶人:“明德寺一事,只是梵游一面之辞,须待本宫回禀皇兄彻查此事。而且各位莫要忘了,谁才是真正觊觎我羲和的虎狼。”
论伽罗的国力,尚不足以大举入侵羲和。反而九皋人这回自始至终没有表态澄清,多少蹊跷。若在此节骨眼与伽罗决裂,反中夜赫龑下怀。底下诸臣也非短目之人,听我直言不讳,若有所思。我续道:“若让九皋人趁虚而入,不论对伽罗还是我们羲和,都没好处。”
许是先前楼船遭袭,乃至险些命丧碧水峡,头一个叫嚣血债血还的人该是我这个帝储。可我现下心平气和,道陈利害,大臣们意深相望,似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得以冷静至此,感到不可思议,乃至少许人对我抱以戒畏目光。不禁自嘲一笑,不论是何初衷,既已坐在这个位置,就要理所当然以羲和的现实利益为重:“当初我们答应联姻,就是为了寻求合作。现若半途而废,只会让九皋人白捡便宜。”
损人不利己,商之大忌。治国同样如此。怔怔瞅着不经意流露奸商本色的帝储殿下,众臣唯诺称是,之后去往无量山上的王宫,对于自家储君提议的会谈形式更是找不着北。即使见惯大风大浪的亚米尔罕和伽罗众臣,对此有乱礼数的君臣并坐也有微词,不过理亏在先,只有尊重羲和帝储的意愿,请我先行落座左首。
“谈判不是轻松活,耗时又长……”
见两边众臣大眼瞪小眼,相对僵立,我笑着胡诌歪理:“若是久站疲累,坏了脾气,惹得大家搓火吵翻天,直接宣战,本宫也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与我相识已然有段时日,知我行事作风与寻常女子略有不同,亚米尔罕苦笑,与我隔着长桌相对而坐。诸臣见状,只得按官阶依次落座,许是离得太近,互瞪彼此。我摇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妨彼此开诚布公,有话直言。”
往日涉及国家机密,大多私下密谈,至多两三个人与会,见我这般毫无避讳,公然人前,即使伽罗一方的大臣也感诧异。可我要的就是这般双方透明的会谈,不论善后,还是尔后的结盟合作,可以一并谈妥,也令我这方分属两个派系的大臣一同参与谈判,彼此面前无所遁形,皆知最后的结果并无舞弊在内,回到羲和,也不能添油加醋地回禀各自的主子,在朝堂引发另场交锋。
瞥了眼神态各异的羲和诸臣,我淡淡起头:“清河王虽然袭我船队。不过于情于理,他是别国皇族,我们并不方便置喙贵国如何处置,只请陛下明正典刑,按律从严查办。”
亚米尔罕点头,可听我话锋骤转,神情凝重。
“虽说我们羲和人也有牵扯其中,不过清河王在我羲和地界杀人放火,也是不争的事实,绝不可能就此作罢。”
言下之意,索要赔偿。先前宰相登门时,也有主动提起赔款,可我未有当即敲定,召来熟知伽罗国情的大臣详问后,借今日之机提出三个条件:“白银十万两,降低关税,以及贵国的冶炼技术。”
虽没有狮子大开口,令其割地。可近年因是沿海倭匪猖獗,见大多羲和商人取道自己的国家去往西方贸易,伽罗那方的关税水涨船高。如能迫其降低,也算利国利民的举措。而羲和外患并不仅是九皋。行军打仗,武器先进与否,也是制胜关键之一。在冷兵器时代,铜铁尤其重要,羲和虽有充足的矿源,可冶炼技术不及因是地广人稀而重兵器铸造的伽罗。而我有心引入新的冶铁技术,也不是纯粹为了铸造矛盾戈枪这等常用兵器。如能制造出这个世界的人意想不到的强大火器,便可威慑各怀鬼胎的邻居。掌握先进的冶炼技术,也有利于民生。故而在场羲和诸臣得我暗示,不遗余力,与有所保留的伽罗一方就后两个条件唇枪舌剑。即使我和亚米尔罕私交甚笃,军政大事也是各有考量,我软硬兼施,终令亚米尔罕做出让步,同意后两个条件,可也希望从羲和引入一些经济作物及先进的生产工具,以扩大耕地及人口。
“农作物和生产工具确是重要。不过陛下若想根本上兴盛农业。不如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照搬康熙大帝著名的国策,诚恳建议他按地征税,这样也可扩充人口,增加劳动力。亚米尔罕一怔,随即朗笑点头:“帝储殿下良言,孤铭记在心。”
至于明德寺一事,我明着称回去详查后,再作定夺,暗对亚米尔罕使去眼色,以示私下再议。而这些天来,羲和诸臣只顾着义愤填膺,另桩头等大事却是抛诸脑后,直待亚米尔罕旁敲侧击,适才想起德蓉公主的去留,纷纷直呼:“一女怎可三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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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贰拾伍章 ? 虹萦 '五''VIP'
即使缓兵之计,公主已与格史泰行过婚礼。而今伽罗国再度提亲,两月之中一女三嫁,且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实在有伤天朝颜面。起先我不置一词,等到守旧的大臣们苦水吐毕,慵慵打起圆场:“皇姐远嫁来此,本是为了两国修好。若非清河王狼子野心,皇姐已与故世的先君共结连理。”
冠冕堂皇,遗憾先君遭遇不幸。可逢此多事之秋,不如冰释前嫌,抛开世俗,以两国百姓为重。若能实现初衷,缔结同盟,令关外虎狼有所忌惮,也是天下万民之福,“而新君陛下仁厚英明,若能与皇姐结得百年之好,不但是皇姐之福,我们两国的关系也会比过去更加融洽。”
虽打官腔矫情了些,可立时收效。先前因是损及国利的两项条约而多有不快的伽罗诸臣听我盛赞他们拥戴的新国主,神色渐缓,赞同点头。而羲和诸臣也自先前德蓉公主力保王孙,隐察两人感情非同一般。虽流言不足信,可新君不惜在此敏感时期主动提亲,情谊定已深厚,万一真如传闻那般,已有夫妻之实,乃至珠胎暗结,不但公主成了世人的笑柄,他们力保的天朝威仪也会荡然无存。再者,不比纯粹的政治婚姻,德蓉公主若与新君两情相悦,往后定受宠爱,自然而然,影响伽罗对羲和的国策。所以听我发话,大臣们未再辩驳,只是一时拉不下面子,脸色阴沉。我淡笑折中:“等甘州明德寺一案有了结果,本宫再行上奏皇兄,求请准婚。”
临末了,朝对座的男子淡一笑:“盼是子虚乌有。”
亚米尔罕立懂我笑中深意,点了下头。是夜,乔装亲临别宫秘谈,坦承他也知明德寺的隐秘,现在大白天下,依立场,我必须奏请天子,大张旗鼓地上山搜寺。若是搜出明证,他和莞菁的婚事定然告吹,自然心急如焚。可又难以开口求我徇私。淡望坐立不安的男子,我终是一笑,起身取过一个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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