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至地照料,妾身很是感激。”
  
  梵游先前说是和人结仇,如果收留百合,许会惹来是非。可即使如此,他们仍心无芥蒂地接纳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我沉肩释然。可萧夫人自不知道我已打定主意,将百合托付给他们,数月来朝夕相伴,今日生母登门造访,意即要和这孩儿分离,颇是黯然:“小姐乖巧伶俐,妾身若有这样的女儿承欢膝下,就是要妾身的性命交换也无憾。”
  
  萧公子听妻子说这不祥的话,微一蹙眉,可亦惆怅,转而问起梵游的下落:“林公子……”
  
  亲爹不见踪影,反而三个不相干的外人随孩子的亲娘找上门来,未免匪夷所思。我抿了下唇,一时不知如何圆说,只有据实以告:“不瞒萧公子,其实那位「林公子」不是百合的父亲,因为和妾身有些过节,便将妾身刚出世的女儿掳来伽罗,直到上月,我们才在敦阳遇见那人,得知百合的下落。”
  
  乍听孩子她爹原是拐带婴儿的人贩子,夫妇二人怔愕。萧公子更是半信半疑,许是经商多年,遇人无数,他确信自己不会看走眼,立时眸生戒备。我不禁苦笑,坦然问:“百合的左脚心是不是有颗红痣?”
  
  有日梵游给百合换尿布的时候,不经意瞥见女儿和我一样生有胎记,否则在这没有亲子鉴定的时代,我百口莫辩,只有对不住女儿,来场并不可靠的滴血认亲。察知异样的萧夫人望向丈夫,点了下头,揣揣不安。萧公子沉默不语,可是听我尔后之言,即便释怀。
  
  “因为上辈结下的仇怨,那人才会找妾身麻烦。他也非穷凶极恶之辈,只能说是一段孽缘,无端牵连我的女儿。”
  
  世间时有冤冤相报的悲剧,萧公子颌首:“当初我且问他为何不将另个孩子一并留下,他未有作答,只说若有万一,不能亲自前来,便请我将孩子交给她的娘亲。”
  
  虽未明言,可深深望我,似想知道梵游现在是生是死。个中曲折一言难尽,若说梵游为了护我这个世仇,现在命悬一线,反会令他糊涂。我避重就轻:“因为一些变故,生死未卜。”
  
  如果因为女儿被掳,我怀恨在心,杀他解恨,也是情有可缘。萧公子叹了叹,见我未露半分大仇得报的欣喜,反是神情沉郁,许有内情,便未追问,温和对我们说:“天色已晚,夫人和诸位不如在舍下歇息一晚,不知意下如何?”
  
  我原想现便提出那个不情之请,可余光瞥见坐在一边的莫寻面露焦灼,也便顺水推舟,点了下头。
  


  “夫人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先请歇息片刻,稍后内子便将小姐抱去和您团圆。”
  
  虽是心焦,可却之不恭,只有随管事先去客房,沐浴更衣后,听人叩门,顾不得穿了一半的衣服,匆匆披起大氅飞奔过去。可打开门,却非萧夫人,立在门外的男子见我在这寒瑟冬夜仅着一身单薄内衫,立时将我推进里去,等我穿妥厚实衣裙,因是先前冷战许久,一时相顾无言,直至回廊扬起婴孩哭啼,我们皆是一震,几乎同时冲向门,望着萧夫人领一个身形丰满的年轻女子由远及近,在我们面前立定,反而怔在原地,谁也没有伸出手去接,呆望女儿扬声啼哭。
  
  “难怪小姐生得这样漂亮。”
  
  因我之前一直戴着帷帽,乍见真面目,萧夫人赞叹了声,望向木立在我身边的男子。许以为莫寻只是我的随从之一,见他的反应和我一般激动,不禁意深相望。我也不避讳:“他就是百合的父亲。”
  
  说话间,伸手去抱女儿,可见萧夫人双眼微红,怔了一怔,滞在半道,进退不得。
  
  “相处一段时日,妾身确有不舍。”
  
  萧夫人黯笑,柔声坦言:“母女连心,小姐平日很少这样哭闹,定是感知娘亲前来迎她,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抱到我怀里,“奶娘会在外边候着,夫人若有事,唤她即可。”
  
  我点头。可这等严寒冬夜,令个女子在回廊等候,实在于心不忍,待萧夫人走远,便请奶娘放下装着尿布玩具的竹篮,回去歇息。待莫寻关严门,我哄着百合走向暖炕。先前匆匆一瞥,未有看清女儿的样貌,现在终是父女团圆,傻爸爸反而如坠梦里,呆坐一边,怔怔望着小脸,半晌,目光渐幽:“眉眼和母后很像。”
  
  同名的祖孙虽是无缘得见,不过一脉相承,寻到母亲的影子,墨瞳平添几抹柔情。见他在旁正襟危坐,对娇小的女儿只是远观,不敢抱上一抱,我失笑,将百合塞进他怀里:“那便抱抱你「母后」吧。”
  
  虽有个妹妹,可这位皇太子殿下定是生平第一次抱孩子,不但笨手笨脚,幸尔我眼明手快,托了一把,他的宝贝女儿方未摔下地去。
  
  “你啊……”
  
  我摇头,叹望平日威风凛凛的即大将军面露愧疚,见怀里的女儿仍是亢声嚎啕,手姿笨拙地安抚,可久未见效,神情越发局促,只能抬眼求援:“是不是我弄痛她了?”
  
  见他束手无策的窘样,我笑出声,让他放下女儿,解开裹在身上的厚被,尿布未湿,想是饿了,我很自然地去解衣襟。可比起我的厚脸厚皮,尤重礼数的即大将军飞快背过身去,便听身后爆出一阵足可和女儿叫板的放肆大笑,绷直了后背,显是气恼。可半晌后,百合仍哭得厉害,终是忍不住回头来看,见我静静跪坐在炕上,视若无睹嗷嗷待哺的女儿,不禁皱眉。
  
  “我们虽没有夫妻之名,可早已是事实上的夫妻,百合更是我们的亲生女儿,看我给她喂奶,有何可耻?”
  
  我们一家三口即要分道扬镳,光阴比金尤贵,断不允他背身抛下我们母女,错过一刻相聚的时光。彼此沉默相望许久,他终是妥协,侧身倚窗而坐。我柔笑抱起女儿,躺进他怀里,一同看着我们失而复得的宝贝澈眸圆睁,胖鼓鼓的小手紧攀着妈妈用力吸吮。也许是隐隐感知双亲迫于无奈,要将她留在这宁静的小城,避开世俗险恶。待吃饱喝足,我将她放在暖炕,摇起拨浪鼓,百合立时兴奋异常,手舞足蹈,咯咯笑着,看双亲使尽浑身解数逗她开心。一家三口几是闹腾了大半夜,我们精力旺盛的小女儿方才筋疲力竭,趴在爸爸身上直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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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成这样,许是像我。”
  
  少时常听林修女抱怨季神父捡来一只猴精,从婴孩时便令她一刻不得闲。半卧在旁,打量自己的亲骨肉,我托首讪讪。可比起娇憨的小女儿,跟着女儿一起傻笑的即大将军更令人无语,不论皇太子,还是军人起码的威仪荡然无存,我不禁翻眼,他莞尔,将女儿轻放在我们中间,展臂将我们母女一并揽入怀中,且是怎么都看不够女儿的小脸,几是贪婪地深深凝望。我不禁失笑:“男人眼里,女人如衣服,想换便换。”瞅了眼熟睡的小娃儿,撇嘴叹气:“女儿虽也是衣服,可是贴身小棉袄,就算打满补丁,还是当宝舍不得扔。”
  
  见我捧醋狂饮,莫寻啼笑皆非,环在我腰际的猿臂渐紧:“老天就给了我两件衣服,令我省着穿,穿上一辈子。”
  
  “哈。堂堂大将军竟然那么寒酸,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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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无迹可寻,牵肠挂肚,我宁可咫尺天涯,朝夕相伴。可当我醒转的时候,只见到神色凝重的少年与他怀里凄声嚎啕的百合,脑海空白一片,不知向来浅眠的我为何毫未听见女儿的哭声,怔怔从少年手上抱过啼哭不已的百合,四下环望,却没有见到孩子的父亲,心中渐起不祥感。
  
  “莫寻他……”
  
  “即大人点了殿下的睡|穴,打算带小郡主远走高飞。”
  
  少年神色复杂地对我说:“今世缘尽,来世再见。即大人请殿下莫要牵念,当是世上再无他这个人,好生保重。”
  
  轻描淡写的道别,却是字字珠玑,叩痛心扉。我看向怀里哀啼的女儿,她这傻爹爹果是拗得无可救药,宁可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违心迎娶他人。不知该不该嗔他不负责任。我摇头,心绪复杂地一笑。可听少年尔后的话,啼笑皆非。
  
  “未央发现即大人私自出逃,本要对他们父女二人下毒手,被小王打昏丢进了马车。”
  
  惟恐我和莫寻找到亲生女儿,就不顾现在枺车难兔妹玫乃阑睿虐俸显蹲吒叻伞D歉鼋普┒嘁傻哪腥顺挂故卦谖曳客猓煳戳粒侥俺鎏印<词顾淮税俸弦蝗耍膊豢礤丁K矣胛颐亲〉煤芙纳倌昃眩酵饧涞拇蚨飞雍笸迪囱耄啪认滤歉概恕?br />   
  “即大人打算带百合小妹回故乡瞧瞧。可云桑这两年兵荒马乱的,小王以为不妥,若是带着百合小妹,也会拖累即大人的复国大计。小王便请即大人放心将百合小妹交给小王。岳父大人欣然应允,命小王好生照应百合小妹。若是少根寒毛,惟我是问。”
  
  除了首尾许是莫寻的原话,余言定是我这小女婿添油加醋,颠倒黑白。
  
  我叹气。莫寻虽未明说,可长久以来,他确是思乡心切,但又不忍百合随他过朝不保夕的日子,方令小女婿有机可趁。而人不可貌相,我这小女婿虽是生着一张羲和人的面孔,可身里流着关外虎狼的血,确是快准狠,无所不用其极。直到很久后,我才知打从第一眼,这吊儿郎当的少年便收了玩笑心,卯定岳父怀抱的俏丽小娃儿,开始他长达十八年的攻坚战。其间不择手段,先是大义凛然地痛陈利害,从岳父怀里骗回小娇妻,成功阻挠她随父远渡东洋。之后借花献佛,用诈赌赢来的银子请走萧家的邻居,方便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至于怎般欲擒故纵地吃定百合,或令所有觊觎他王妃的鼠辈深切体味何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等诸如此类人神共愤的恶劣行径,都是许多年后我们母女正式相认,百合睨着极其肖似丈夫的女儿,义愤填膺地指桑骂槐,我才知夜赫家的这个儿子比起他那位死皮赖脸的苍叔叔,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此时此刻,我尚且不知襁褓中的小女儿将来如何凄凄惨惨地被眼前这匹眸底泛绿的恶狼吃抹得一干二净。平日里你来我往地「岳母」「女婿」不过戏谑之言,未想这小王爷竟然当真:“你真打算等百合长大,娶她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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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如若不弃,小王定然风风光光,迎她过门。”
  
  话虽如此,气定神闲,成竹在胸。我半信半疑,可无暇顾念这个向来似是而非的少年。莫寻这般抗旨忤逆,茈尧焱许会迁怒我们的女儿,若求萧氏夫妇收留,也会牵累他们二人。于是小女婿顺水推舟:“殿下不妨先去和萧氏夫妇打商量,他们若愿收留自然好,小王便在萧府附近置间宅子,暗中护郡主周全。如若不然,小王可将她带回九皋,断不透露她的身世,以郡主之礼相待。”
  
  醉翁之意,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是带百合回去做童养媳。我扯了扯嘴,可惟今之计,确只有先行试探:“劳你去请萧夫人。”
  
  少年点头,匆步出外。我看向怀里的女儿。许是埋怨爹爹不告而别,既未尿湿,揭衫给她喂奶,也扭过头去,哭闹不休。无计可施,只有柔拍她的后背,在房中徐步环走。可走到置放细软的红木躺柜前,却见柜门未有闭严,虽然没有贵重事物,可我仍是跪坐□,察看里间事物。蓝底白花纹的布包装着之前莫寻代我在敦阳的市集上买来送给旻夕的小玩意,我苦笑了笑,但见搁在包袱边的三样事物,微微一怔,心痛更深。
  
  碧绿通透的玉笛,虽不是他带来羲和的那支,可也算是他母亲的遗物。半枚刻有樱花图腾的玺印,许便是他说过的云桑国玺。另有一个眼熟的葵瓣锦盒,打开一看,更是惊愕。早前苍秋曾去那家铺子,想要买下那对「洛妃泪」,却被铺主拒绝,只得托人去伽罗买相同的原石另打一对。未想事隔多年,当日我看中的那对耳饰,现正静静躺我手里……
  
  因是始料未及,我木然看着手里的荧蓝耳饰。将所有的身家财产留给我们母女,自以为潇洒,挥一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轻扬起唇,我悲极反笑,笑声陡高,笑到泪流满面,尤不自察。许是为我凄凉的笑声所慑,悄然进里的萧夫人半晌未有做声,等我意识屋中有人,回头看去,便见她凝住我满面泪痕,隐隐忧切:“夫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言难尽,我但笑不语,看了眼怀里的女儿,起身请萧夫人上炕,隔着填漆戗金花卉纹炕案,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