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妈妈不该丢下旻夕那么长时间。对不起了。”
自不明白多少愧疚惆怅在其中,旻夕惘然,可见我眼里隐有泪光,捧高怀里的布偶,奶声奶气地宽慰:“不哭。旻夕给你玩娃娃。”
我微怔,柔笑渐深,连带她手里的一家三口拥入怀中:“从今往后,妈妈都不会再哭了。”
君临天下,更无软弱的资格。从此孤家寡人也好,高处不胜寒也罢,若是坐在那张冰冷的龙椅,可为儿女们挡风遮雨,我甘之如饴。
“殿下……”
终是放心不下兄长,也惦念另个重要的人,萤姬小心翼翼地问起小侄女的下落:“百合……”
“她现在过得很好。”
对即家妹妹婉柔一笑:“有对经营玉石生意的夫妇收养了她,还有一个未来夫婿照应,不用担心。”
“……诶?!”
不但是百合,这年发生的事,三天三夜也道不完。望着惊诧瞪眼的娇憨女子,我淡说:“外祖一心要我下嫁崇和表哥,肯定容不得归家以外的皇嗣。而百合的身世也易遭人诟病。还是等我坐稳皇位,无人敢当面笑她是没爹爹的孩子,再将她接进宫来比较好。”
即位前,归家是我的后盾。即位后,许会分道扬镳,越走越远。而朝中我可信任的臣子寥寥无几,只有在即位后,暗中扶植自己的势力。但此期间,我许难有闲暇,亲自照料儿女。看向怀里天真无邪的小娃儿:“原谅妈妈存私心,非要留你在身边。不像你妹妹,至少做过平凡人家的快乐小姑娘。”
皇家公主虽是身份显赫,可须受宫规约束,不及小家碧玉自由自在。望着愧疚的娘亲,旻夕歪着小脑袋,眼中困惑渐深。我苦笑,像过去那般亲亲她的小脸:“妈妈对不住你,也给不了你什么。可你定会是妈妈最疼爱的孩子。”
小娃儿眨了眨眼,咯咯欢笑。我摸摸小脑袋,余光瞥见静立在旁的另一人,抬眼看向他:“这一年你辛苦了。”
刚才三人进殿的时候,彼此颇是亲近,想是不负我先前所托,平日确有悉心照料郡主。我对他感激一笑。淡眸隐现异芒,可未及看清他的眼神,吉卓深躬□:“此乃奴才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说不清为什么,他对我这般诚惶诚恐,心中颇不舒服。叹了口气,我抱起小娃儿:“你无须自谦。本宫身边除了萤姬,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你和婉朱。等本宫即位后,你们二人也随去紫宸宫侍驾吧。”
他微一怔,跪身称是。望着淡漠的少年终露笑颜,我不自觉地扬唇,从桌上挑了件玩具,边陪久别重逢的女儿玩乐,边令吉卓前去传旨,宣三人明日进宫觐见。
“贝老将军年事已高,派顶轿子迎他入宫。”
临末了,我特地叮咛了一句。可这天夜里,我与萤姬彻夜长谈,提起贝辰翾的新妻便是淳儿,即家妹妹片刻惊诧,即又怒斥贝老将军:“就因为两人的骨灰合在一起,那个倔老头就不准贝大人入葬宗族陵园。”
好似生时做不成恩爱夫妻,死后同赴黄泉,再不分离。收殓时,怎得掰不开两人交握的手,我便令人将他们夫妇二人同殓火化,由贝辰翾手下的副都统先行送回枺嘲苍帷N聪氡蠢辖獍悴唤饲椋嗌傥鸦稹V皇谴径捌砼魏⒆拥靡匀献诠樽冢识诙占侥俏煌绻滩换睦辖保胰滔禄鹌缴妥?br />
“虽说是家务事,本宫不便置喙……”
淡望眼中隐痛、却竭力掩饰的倔强老人,我婉转规劝:“不过秋水姑娘到底给贝大人留下一条血脉,最后以身殉夫,令本宫这个外人也为之动容。可请贝老将军看在本宫的面上,允他们落叶归根,夫妻合葬?”
听到「落叶归根」的时候,老人家面色一沉,难掩悲痛。可即使我瞒下真相,令所有知情的人三缄其口。可贝老将军显是不信孙儿积劳成疾而死:“辰翾的身体一向健朗,怎可能一下病得起不了身?!”义愤填膺,认定孙儿是因为娶了一个狐媚子,伤了身体底子,“再者,贝家几代忠良,就算老臣想接孙儿回家,宗老也不可能允许一个来路不正的青楼女子入葬宗族墓地。”
斩钉截铁,似无转圜余地。望着这个迂腐的老人,我皱了皱眉,可也不能强迫他迎回两人的遗骨,想了想,提出一个折中的法子:“贝大人这回护驾有功,本宫感念在心。登极后,追封他为「忠勇侯」,入葬皇陵以西的英寿园。”
英寿园乃历代功臣安息之所,未想孙儿身后有此殊荣,贝老将军惊诧,正要起身谢恩。我抬手,另提了个条件:“贝大人故世前,亲给女儿起名作「怜儿」,可见很喜欢这孩子。而秋水姑娘也盼怜儿能够认祖归宗,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老人半晌不语,眼中疑虑深重。淳儿出身青楼,先前在坊间又声名不佳,许是在怀疑孩子不是贝辰翾的亲骨肉。可见我深蹙起眉,终是低眸应承:“微臣遵旨。”
我点头:“这孩儿将来可承父爵,享食封邑。”
莫寻出走前,曾经忧念百合若是跟他生活,许会成为羲和国的灰姑娘。现看贝老将军应得不情不愿,怜儿将来怕是境遇堪忧。只是别人家的女儿,我做不得主,除了予她高人一等的地位,不令自诩门第显赫的贝氏宗族看轻她的出身,也只有等到将来,看贝家人待她如何,再作定夺。
“一路做伴,本宫对这孩儿很是喜欢。望贝老将军好生照应,待她年长一些,本宫许会召她进宫,给宁康郡主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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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笑告警。不论对淳儿的出身如何介怀,这位老人家当不会将帝储的话当作耳边风,怜儿回到贝家后,也不至遭人薄待。深望了我一眼,贝老将军起身道了番谢词,即便告退。
“真是顽固不化的老古板。”
往日与淳儿有过数面之缘,近旁的萤姬忿忿不平。虽也生气,可想到贝辰翾有此凄凉结局,都是因我之故,咬了下唇:“该责难的人是我才对。”
如不是我,贝辰翾和淳儿现仍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黯然低眼,吩咐萤姬:“先请盈芳郡主进来。”
不但萤姬,同在殿中的吉卓也是一怔。我淡淡苦笑:“比起客相的那档子事,还是凌菲妹妹的终身大事比较要紧。”
说起正牌大嫂,萤姬显不待见:“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何苦非要在哥哥身上白费功夫。”挑了挑眉,颇是义气,“殿下宽心。如果郡主胡搅蛮缠,我头一个将她赶出去。”
连小姑也这样横眉竖眼,茈凌菲未免可怜。我只得劝道:“她到底是我堂妹,也是我欺人太甚在先。”
若换作是我白等六年,早便冲去与那个勾人丈夫的狐狸精算帐。可惜眼下我才是令人不齿的第三者,与其别人闹上门来,不如主动请君来见。不管她如何待我,能忍则忍。
嘱萤姬去请在外候见的女子,同时令吉卓回避:“你也出去和萤姬一起把风,免得教人看见本宫和盈芳郡主扭作一团,没面子。”
波澜不惊的面容难得变色,少年望着我,啼笑皆非。可尔后是女人间的战争,他在场多有不便,惟有低首告退。只是出外时,适巧茈凌菲进殿,彼此擦肩而过的刹那,少年投去冷漠的眼神。女子即便察觉,可回首时,少年已然扬长而去。许以为是我令身边的小太监对她施下马威,花容骤凝,可又不能当场发作,冷望了我一眼,近前不卑不亢地行礼:“臣女茈凌菲叩见帝储殿下。”
“凌菲妹妹无须多礼。坐下说话。”
她冷笑,似欲对比我此刻毫无雅观可言的慵懒坐姿,正襟危坐。但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我:“莫寻现在何处?”
许是有心激我,故意唤得婉柔亲昵。我笑笑,实话实说:“即大人不告而别。本宫也想知道他现在何处。”
茈凌菲一声冷嗤:“六年前殿下不惜一死,阻臣女与莫寻成亲。原以为他这次归来,殿下会高抬贵手,成全我们。没想到殿下还是对他痴心一片。”
淡漠之中,似有若无一抹轻鄙。我已嫁作人妇,守寡回宫后,与兄长不清不楚。又趁昔日情郎奉命伴驾,重修旧好。只是莫寻的云桑皇太子身份仍然横亘在我们之间,又无胆量反抗暴虐的皇帝哥哥,便千方百计地逼走情郎,断不允他另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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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她言下之意,我耸耸肩:“坦白说,本宫是不怎么情愿看到你们二人成亲。可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本宫只能告诉凌菲妹妹,莫寻出走前,先帝曾经迫他娶你。莫寻若是不从,萤姬还有本宫的郡主都会有性命之忧。”
茈凌菲一怔,即便不屑轻笑:“接下来殿下可是要告诉臣女,您为了顾全大局,反过来劝莫寻和臣女成亲?”
“没错,本宫使尽手段逼他娶你,到最后反而逼走了他。”
淡望面色微变的女子,我也不佯作大度,如实以告:“比起天各一方,本宫宁可他娶你过门。至少我们还可以日日在朝堂相见,一同议事。总比杳无音讯来得强。”
“呵……”
宁可出走,也不愿意娶她为妻,心高气傲的宗室郡主自然难以接受,不顾触怒我,许会身首异处,隐衅道:“臣女曾听说殿下和兰沧侯义子恩爱情深,可云少爷死了没多久,殿下便回心转意,来抢臣女的夫君,不觉欺人太甚了吗?!”
凝住几要喷出火来的美眸,我冷淡一笑:“本宫确是朝三暮四。不过凌菲妹妹应该知道,莫寻的妻子可以是你,可以是他在云桑的那个未婚妻,甚至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女子,惟独本宫不行。”
许是一早便知莫寻那位未及过门的皇太子妃,茈凌菲皱眉不快,可听我并没有仗势欺人,和她争夫的念想,面色稍缓。我淡淡续说:“既然有缘无分,本宫也不会死皮赖脸地霸着他。他若改变心意,回皇都来,本宫也不会做拆人姻缘的缺德事。”
若知我已即位,莫寻许会回心转意。到时这段纠葛,我也不置喙,让他们二人自行解决:“成亲须得你情我愿。莫寻脾气拗,你若愿放□段,对他晓之以情,他许会被你打动。”不过做不得夫妻,我也希望莫寻留在朝中,助我一臂之力。所以坦白对茈凌菲说出我的想法,并且不客气地告警,“你若一味迫他,逼得他再次出走,甚至以死相抗的话,本宫绝不会袖手旁观。”
只须一道圣旨,便可废止他们的婚约。似亦意识不久后,我就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君王,若是看她不顺眼,取她与她父王的项上人头,也是易如反掌。玉颜苍白,低首咬唇。彼此沉默良久,未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她幽幽问起另个与莫寻有关的女子:“臣女听人说莫寻已经纳了个侍妾,还有一个刚出世的孩子……”
好心帮了倒忙,梵游那日在伽罗王宫几乎将所有的真相公之于众,未想那么快便传到大老婆耳中。我暗自一叹,只得装傻充楞:“本宫只知道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其余之事,凌菲妹妹还是亲自问莫寻为好。”
可莫寻若是铁了心,今生再不相见,茈凌菲便要守一辈子活寡。望着如花似玉的女子,我抿了下唇,“本宫说这话可能不妥,但莫寻未必会回来,若是因此孑然一生,实在得不偿失。何不另寻更出色的青年才俊与你相配?”
她犟眉不语,神色凄楚。六年的等待,一夕化为乌有,更有甚者,宁可出走,也不回头看她一眼。不但践踏了她的真心,往后她许会被势力眼的皇亲国戚们视作弃妇,沦为笑柄。何况她和茈承乾同岁,今年二十有二,在这时代已然不再年轻。门当户对的男子也已大多成家,要她另觅如意郎君,确不容易。枯坐良久,她苦笑了笑,仍是执拗给莫寻生养后代的女子:“臣女只求殿下如实相告。莫寻是不是去找那个女人了?”
我低眸避开那双几近绝望的美眸:“听掳走她们母女的人说,那女子已经死了。找到女儿后,莫寻就告而别,本宫也想寻他回来,可惜不知他现在哪里。”
茈凌菲闻言一笑,无比凄凉:“原来臣女不是输给殿下,而是输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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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可见她强忍眼角打转的泪水,倨傲冷笑。终是噤口。各有所思,默坐一刻光景,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臣女会一直等,等到他回来为止。”
凝住我的眼,她微抬下颌,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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