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我张了张嘴,可见她强忍眼角打转的泪水,倨傲冷笑。终是噤口。各有所思,默坐一刻光景,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臣女会一直等,等到他回来为止。”
凝住我的眼,她微抬下颌,目光如炬,“臣女要个了断。如果他亲口对臣女说,他对臣女没有半分情意,臣女便死心,和他一刀两断,决不纠缠。”
我深深望她,先前暗忧她若知道莫寻抗旨逃婚,可会崩溃。现下看来,不过是我杞人忧天,她确是个刚烈的女子,也是难得的一心人,我自叹弗如:“可问凌菲妹妹,为何对莫寻这般执拗?”
她怔了怔,淡淡苦笑:“一眼之缘。喜欢上了,便再难回头。”
缘分,且是孽缘。多少感同身受,我点头:“本宫不如妹妹这般情比金坚。若是莫寻愿回头,本宫祝你们白头偕老。”
未曾谋面,我许难笑着成全,可这个一心一意的女子,值得我屏弃私情,成全她。
“最后可以告诉本宫,你父兄待你好吗?”
起初懵然,后恍悟我何出此言。略略怔愕,即便点头苦笑:“多谢殿下关切。父王和母妃从不让臣女受半分委屈,兄嫂对臣女也是关怀倍至。”
寻常人家小姑独处,便要遭人指指点点,毋说皇家的女儿,更惹人非议。现知怡亲王一家未因茈凌菲坚持己见而嫌弃她。我释怀,不至负疚太深:“若有什么难处,或有人亏待你,尽管来找本宫申诉。”
许以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待茈凌菲平静离去,萤姬冲进屋来,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确没有披头散发,啧啧称奇:“我还以为殿下和郡主不是粗脖子红脸,就是挽袖子打上一架。”
我失笑:“是你哥哥魅力不够,还不够格让两个皇女为了他撕破脸面,大打出手。”
萤姬朗笑点头,可下刻吉卓进里,问我可要宣客平进见,看了看我骤然沉静的神情,揣揣劝我:“他到底是朝中元老,殿下还是……”
“放心,我自有分寸。”
若是有心取客平的性命,这只老狐狸早已归天。不过有些旧帐未有算清,故当那位老人家面色如常,跪地叩首后,我迟迟未有唤起,只是淡淡望他,直待老脸挂不住,微露羞恼,方才慵慵令他平身:“先帝突然驾崩,本宫远行归来,实在有心无力,全赖客相代为奔波操劳,先帝的身后事方才井然有序。”
作者有话要说:
下回就是第二部的最后一章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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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恩,小朱的OTZ回归 听我称赞他,客平眼神闪烁,连连推说分内之事。现下朝野皆知他许曾勾结伽罗清河王,意图不轨。按理我该秋后算帐,可迟迟未见动静,令得归仲元也按捺不住,屡次暗示我须得趁此机会,一举铲除客氏一门。客平更是心里有鬼,力持镇定:“殿下今日召微臣来,不知所为何事?”
不论有无明证客氏确是参与谋反,他们一族的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许是暗暗希冀他最后未与梵游里应外合,可得宽恕,老于世故的邃眸,隐一丝几不可见的哀求。我浅笑讥诮:“客相以为是本宫做皇帝好,还是您的外孙尧祎坐这江山更稳妥?”
客平大惊,双膝复又落地:“殿下莫要相信那梵家余孽胡言乱语。当年老臣力主将谋反的梵氏一族满门抄斩,这梵游定是怀恨在心,见自己事败,便栽赃老臣,移祸我客氏一门。”
见我无动于衷,笑渐讳深,似若破釜沉舟,老人俯□去,对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虽然老臣和殿下素有嫌隙,可老臣侍奉三代君王,对朝廷忠心耿耿,此心可对日月,断不敢对先帝和殿下怀有贰心!恳请殿下莫要听信谗言,降罪我客氏族人,老臣将来定当尽心竭力,辅佐殿下成为一代明君。”
我挑眉冷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后背一僵,许以为毫无转圜余地,抬起眼恨恨瞠我。我只一笑,在诸人愕睇下,起身半蹲在客平面前,笑望老人家,直待老狐狸被我盯得目露焦躁,下意识侧眼。方才开口:“在朝堂呼风唤雨了几十年,你也算是一只有趣的老狐狸。若是死了,朝堂中就没人敢和我家外祖斗法。往后每天看他一人在那里唱独角戏,定是无趣至极。不如暂先留下你的性命,和我家外祖斗到你该死的那天为止,你待如何?”
不但客平,近旁的萤姬见是急转直下,起先茫然,即便啼笑皆非。只有吉卓面不改色,淡淡看我,意味深长。我抬首一笑,站起身来,睥睨神色阴晴不定的客平:“虽然每回都是凶险至极,不过本宫运气不错,几度大难不死,看是天不亡我,你们客家人也欠了份运气。现在留你性命,也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你若倒了,外祖定会斩草除根,到时不但你们客家人,你在各地的门生,还有所有与你有所牵连的朝臣,皆难幸免。”
凝住飞掠过异芒的利眸,我扬唇:“本宫先前就对荀攸说过,本宫姓茈,不姓归。就是你我过去嫌隙甚深,可本宫不想一上台就收拾烂摊子,也不想让外族有机可趁。”
北有九皋,南有碧翡,东边虽是太平了些,可仍有倭匪扰我海境。即使西边的伽罗,照样有它自己的打算。加上茈尧焱在位期间,连年天灾,现在的羲和国当是休养生息,一致对外。淡睨意图挑起内乱的老狐狸,“本宫就是想报复加害过我的人,也没资格为了自己,将整个国家拖入水火。”
这年头的贵族多是个人自扫门前雪。我自不指望他会诚心悔过,只告诉他:“国之不存,毛将附焉,望客相好生掂量得失,也牢记本宫留你性命,只是因为你还有些用处而已。”如果他死性不改,仍存贰心,“本宫有的是办法,让你落得比伽罗清河王更凄惨的下场。”
听我提起格史泰,他面色倏白。当日宫变,在场的羲和大臣中也有他的门生,死死凝住我含笑的眼,脸庞些微扭曲,良久,面如死灰,俯身深伏在地。
“本宫曾允诺伽罗新君,尽快查明甘州明德寺一事。等方州牧的折子到京,你便代本宫去趟伽罗,贺新君登基,并允德蓉公主改嫁于他。”
自身难保,也顾不得一女三嫁,有损皇家名声,他抑声称是。可之后听我轻描淡写,欲将一个人安进他牢牢控制的的兵部,即使血缘至亲,仍是惊抬起头,愤懑怒瞠。
“本宫之前就对荀攸提过,将来要倚重你最出息的幺孙,提拔他做吏部侍郎。现不过是换了字而已,有何不可?”
我淡然一笑,眼神冰冷:“你若想保客家无恙,到时待他客气一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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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局已定,触怒我便是满门抄斩。敢怒不敢言,他只得应承,起身时颓然沮丧,往日的雷厉风行荡然无存。我挥手谢客,坐下后捏了捏眉,令吉卓去泡壶清心降火的菊茶,正闭目养神,忽听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近,睁眼见是送客回来的萤姬,不禁失笑:“鬼头鬼脑的,我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刺客。”
萤姬讪讪咂舌:“怕是惊扰了圣驾,脑袋不保。”
我轻啐了她一口,可许是刚才看我教训客平,萤姬眼里隐隐敬畏。我心中一紧,可未形于色,淡淡对她说:“就是将来我变得厉害,对你和旻夕,我始终如一。”
她闻言释然,可又交手胸前娇嗔:“我可是有夫家的人。就算殿下想念哥哥,也不能讥不择食,拿我作替代。”
这才意识词不达意,我大笑出声,索性顺水推舟,跳起身来,轻佻唤她小娘子,追着即家妹妹跑出殿去。想着登极后,我再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与萤姬在永徽宫里嬉闹追打,甚至惊动到在梅蕊小筑午睡的小娃儿,由宫女护着,摇摇摆摆地来到门外。看见妈妈和萤姬姑姑不顾体统,闹成一片,小娃儿也一头扎进来凑热闹。只是胖呼呼的两条小腿到底没有大人利落,最后仍让娘亲抱了个满怀,咯咯笑着,任我在粉嫩的小脸响亮地亲了两下。
“明儿个妈妈带你去看樱花可好?”
在旁气喘吁吁的萤姬怔住。我淡笑了笑,柔睇像只小树袋熊紧紧攀在身上的旻夕:“去年没看成,今年可不能再错过了。”
前世在东洋岛国生活四年,每到开春,公寓前的林荫道便若云蒸霞蔚,美不胜收。但在即家兄妹住了十多年的大院,只见一株晚樱冷冷清清,顿生惆怅。牵着兴奋张着小手的旻夕,淡看朦柔月华下,花瓣如雨,簌簌飘落。静默不语,暗自体会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彼时携妹□他乡的少年,何等凄凉。
“不知老百姓还能不能容下哥哥……”
若是莫寻执意不归,返回云桑,定会去投奔鹤卷昭人,助他复国。因是自己爱的人可能投身朝不保夕的战场,心中一紧。可见萤姬目中隐忧,强自平静:“他以前对我说过,无功不受禄,即使收复河山,也不会接受皇位。既然对鹤卷家构不成威胁,当不会遭人非难暗害。反倒是你,将来和鹤卷少主成婚后,有何打算?”
他们二人虽称不上是政治婚姻,可萤姬若是为了复兴皇室,有心掌权,势必与夫家起矛盾。叹了叹,颇是烦扰:“为何我生来是萤姬,而非即莹。”
得先帝赐名,成了「即莹」后,虽曾被人欺负,可有兄长庇护,她尚可做个平凡女子,无须凡事计较得失。我黯然,惟有避重就轻:“做了女皇,你就可名正言顺地做个悍妇,将鹤卷少主管得服服帖帖。”
萤姬立时挑眉叉腰,理直气壮:“他若敢背着我纳妾,我让他断子绝孙,去和大内里的宫侍做伴!”
我失笑。世事无常,任我们未雨绸缪,仍有可能遇到变数。不如顺其自然,到时见招拆招便是。相视一笑,我说:“若能复国,鹤卷少主定会派人接你去云桑。如果见到你哥哥,告诉他,我身上的担子太沉了,问他可愿回我身边,做对同甘共苦的君臣。”
不论他与茈凌菲最后如何,我和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低眼黯笑,见旻夕冲我噘起小嘴,指向最低的一枝垂樱,咕哝着要我抱抱。心中阴霾顿散,我宠溺笑着,俯身将她高高抱起。粉瓣飞落,时有擦眸而过,揉不得,只有任滚烫的热流拂面而落,清徐晚风吹过,几不可见的水痕如那曾经允诺陪我赏樱之人,无迹可寻……
“不知君临天下,是何感觉。”
抬首遥望天上胧月,我懵然自问。
两月后,满臣文武匍匐脚下。我遥立天阶之上,骄阳当空,朝服厚重,却感萧瑟。只有静听群臣震天动地,三呼万岁。终是抿唇,苍凉地笑了。
隆兴五年,四月十五。四代主尧焱崩蓬山行宫,葬定陵。号哲宗。
哲宗驾崩,帝储承乾立。
五代主承乾,雍熹十八年一月初六生,穆宗三女,女御归氏出,幼号「德藼」。雍熹二十八年,立亲王。性聪敏,姿容妍丽,少有辩才。雍熹三十五年,嫁与兰沧侯义子云霄,生子洛。隆兴三年,夫卒,奉诏返宫。隆兴四年,春、立帝储。
隆兴五年,五月十六,上龙旗。
次年改元,年号启泰。
「羲和史 •; 圣宗本纪」
【第二部 •; 紫女初成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部,小朱的“出轨”史,给个梗概和主要人物介绍哈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的承启番外,就是连接第二、第三部的过渡篇哈。以旻夕的生辰宴为线索,小小地交代一下悠然登极后的一年。顺道YY两个皇夫候补(众怒,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启泰元年,六月初九。皇城西隅的御花园里人影重重。一个浅粉衣裙的娇俏女童坐在湖中水榭,意兴阑珊。自辰时三刻,她便在这里等候,现下已近正午,仍不见御辇驾临,不禁嘟起小嘴,低首去瞧呱呱直唤的肚子。
“怎么还不来呀……”
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即又抬眼,目不转睛地凝望彼岸泊舟之地。静立在旁的清丽宫女见状,柔声宽慰:“陛下今日许是政务繁忙。奴婢先给公主取些糕点过来可好?”
女童表情一瞬动摇,但想着母亲也许很快便会来此,撇撇嘴,摇了摇头:“旻夕要等妈妈一起过生日。”
又未照礼数称呼。年轻宫女暗暗叹气:“公主殿下怎又忘了,在别人面前,您要称自己为「本宫」,敬称陛下为「母皇」。”
“哦……”
不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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