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听说当年提起茈承乾的时候,他的那位拜把子兄弟都是不温不火。可后来再见时,听说我被未央带去枺常厣宋从哪安还巳白瑁匆庖|莱救人的情形,他至今记忆犹新。更令人困惑的是,最后一回见到老朋友,好似如愿的无悔深情,让他一头雾水,很是好奇自己的挚友和堂妹之间的故事。可往日对趾高气扬的「承乾妹妹」向来敬谢不敏,我成了一国之君后,他更不可窥探帝王隐私,所以言尽于此,然后冲我友好微笑……
脑海浮现那双狡黠的眸子,我扯了扯嘴。
虽然嘴上说着失敬,可瞧着比过去温和许多的堂妹,不加掩饰眼里的暧昧,粲然的笑容更是看得我没来由地起了鸡皮粒子,惟有暗慨虎爹生了个狐狸儿子,索性大大方方,坦承我和莫寻确是患难见真情,倒令他少了几分似是而非,后来谈论南方局势的时候,也不冠冕堂皇,直截了当地说重点。而近来碧翡蠢蠢欲动,我召他入京议事,他也坦言他们父子二人并不赞成主动开战。和我不谋而合。
羲和国当下乃是南忧北患。虽往南方增兵,凭他们父子多年来与碧翡人交战的经验,两三年许可彻底削弱乃至征灭碧翡。可对国库尚不充盈的羲和而言,难堪这场劳民伤财的持久战。再者,若是倾力攻打碧翡,九皋极可能趁虚而入。与其先发制人,令天下黎民以为我好大喜功,不如以逸待劳,候蛇出洞。以七皇叔手中的南军,制御外敌绰绰有余。如果碧翡国欺人太甚,再行增兵讨伐也不迟。
可惜朝中急于立功的青年武将沉不住气,乃至当朝指斥端亲王世子畏首畏尾。虽说这位小王爷见惯大风大浪,刚才更是当着满朝文武掏耳朵,显是没将那位新科武状元的侮辱放在心上。可到底是我将他请来这里充喉舌,给那些个惟凭一腔热血的楞头青分析利害。多少负疚在心,想着可要小人一回,晚上再安排一场家宴,将昨儿个让他颇有好感的碧君嫂子骗来相亲,也好圆了七皇叔那个近乎卑微的儿媳梦。正暗自思量借口,不觉御辇已到紫宸宫外。许是我此刻的笑容颇是诡异,吉卓扶我下辇时,目露一丝困惑,我讪讪扯嘴,进承明殿沐浴更衣。
白T恤,七分裤,盘起头发,趿着木拖鞋,慵慵懒懒地走出屏风,喝下一碗冰镇的绿豆汤,立时暑意全消,正要起身去办公,但瞅见近旁的吉大总管似笑非笑,即使已有三分饱意,可不想过会批折子的时候,两道于人无形压力的冷淡目光始终凝在背上,只得叹着气说:“传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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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酷热的三伏天,实在没有食欲。可下午还有许多奏折等我批阅,若不打底,确难在书房熬过几个时辰。抹了把脸,越发怀念过去习以为常的空调和电扇,也可体会古代君主为何要劳民伤财地修造夏宫或是消暑山庄……
想起坐落青州蓬山的那座现成的避暑圣地,心中骤起波澜。
虽可坐享其福,可那里有我不愿触及的前尘,宁可在这皇城度日如年,也不愿故地重游,徒添烦扰。脑海飞掠那人离世前的幕幕情境,我抿起唇,半瘫半坐在紫檀福庆如意纹椅,等清淡的菜肴端上桌,挥退殿里的其他宫人,恹恹动了几下筷子。
“你说堂哥和皇嫂配不配?”
蓦听我发问,吉卓怔了怔,低头淡说:“奴才不敢妄言。”
就知道这循规蹈矩的小弟会打官腔。瞥了他一眼,我也不追问,舀了勺参鸡汤,由口入心,淡淡的苦涩渐然化开。
确是物以类聚,曾经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一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一个宁缺毋滥,断不将就。可莫寻好歹已为人父,那位比他年长一岁的「小」王爷却仍是形单影只,以至七皇叔提起这个令他难享弄孙之乐的独生子,也是吹胡子瞪眼,指着满鬓白发,说是死活不肯娶媳妇的臭小子的杰作。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愿得一心人的执拗,乃是一脉相承自他对亡妻的专情。惟求闭眼前,让他抱回孙子。所以请我这个「乖侄女儿」也替他留个心眼,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臭小子能看得上眼,啥样的媳妇儿,他都能接受。不过……
眼前掠过昨日晚膳时的情形,我微眯起眼。
因为旻夕嚷着要见大伯母,我像往常那样派人去沁春苑将碧君接来紫宸宫一起用膳。但碧君刚和旻夕说上话,宫人来报端亲王世子求见,碍着前储妃的身份,不便与尚未成家的王爷相见,碧君原想避嫌,可我心想大家都是亲戚,打个照面也无妨,便宣尧泓觐见,却无心插柳,觉察些微端倪。
细思尧泓见到碧君时的反应,不知是慨是叹。
原以为是尧泓在外见多莺莺燕燕,邂逅折翼的凤凰,一见倾心。但现在想来,即使尧泓并不常居皇都,可每两年会来枺巢渭踊首宓哪暄纾哉馕淮㈠┳拥辈荒吧6蛉账涫且桓崩说囱煽聪虮叹难凵袢崆橐郑畛恋木炝担膊蝗粢患忧椤V皇强醋潘匾挛藁谋叹霑F夕淡淡说笑,怜惜之余,隐一丝自嘲。
阖了阖眼,我颇是犹豫可要推波助澜。毕竟碧君在宗牒上仍有文德储妃的名位,依宗法,尧泓断不可染指自己的堂嫂。而七皇叔对儿媳虽无苛刻的条件,可他老人家对我现世的那位皇帝父亲忠心不贰,若知儿子钟情储妃名位尚在的侄妇,定会收回之前的择媳标准。
我摇头,回想昨日两人逢面的细枝末节,扼叹碧君的保守。
不知尧泓可曾对她表明心迹,昨日听闻端亲王世子求见,碧君脸色微变,后来彼此间虽无异样,可看得出她有意无意地避开尧泓的目光。宴毕,尧泓先行告退,望着离去的亲王世子,虽是转瞬而逝,但那抹晦涩的苦笑仍未逃过我的眼。前储妃与亲王世子,名分尚在的叔嫂,即使她对尧泓有情,仍无勇气去对抗世俗。而听她的|乳母潘嬷嬷说,当初客太后代转独子心愿的时候,言辞刻薄,讥讽儿媳已然二十有七,除非给人作妾,否则出宫也是一样孤苦无依。令碧君羞愤在心,至今耿耿于怀,更不愿改嫁他人,沦为婆母笑柄……
脑海勾勒客太后淡漠冷傲的面容,我暗暗恼火,无意识地猛力搅动近前的一盆豆腐,待吉卓迟疑着出声提点,已被我捣得稀烂,怔了怔,扯嘴干笑,索性放下碗筷,叫人撤了午膳,起身走出承明殿,立在檐下,恹恹伸着懒腰,却见前方一个倩影风风火火而来:“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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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发生什么,令萤姬这般兴高采烈,甚至连脚下的路都不瞅一眼,以至磕在最后一格台阶,重重扑倒在我脚边。我啼笑皆非,忙是弯身去扶:“你啊……”
掸去她身前的尘土,望着额角磕出个大包仍在傻笑的即家妹妹,我无奈叹气。可听她兴奋地说兄长与鹤卷昭人已经收复所有的失地,不日便要动身回羲和,我怔在原地,直待萤姬困惑地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闭眼扬唇:“他愿回来就好……”
不论他与茈凌菲最后如何,只要他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安然生活,即使不能朝夕相伴也无妨。我勾深唇角,暖意盈胸。可出乎意料,萤姬又不解地抱怨兄长不直接回枺常炊蛩阆刃姓弁熘荩苏幢憧嘈Γ骸澳忝桓嫠吣愀纾伎ぶ髦灰桓隽私幔俊?br />
听说莫寻出走的时候,茈凌菲已然心灰意冷,只是苦苦等待六年,实在不甘。定要莫寻亲口对她说,心里没有丝毫她容身的余地,便甩了这个男人,另觅良缘。而郡主娘娘的最后通牒,萤姬早已传达给兄长:“哥哥在信里说,回皇都后,定会亲自登门,向怡亲王与盈芳郡主赔罪。”
早该做个了结,可因为种种缘故,拖延至今。我抿了下唇,回想年初时的皇族家宴,茈凌菲一反过往冷淡,笑着与我打照面的情形,负疚在心。而莫寻决意先往庆州的原由并非逃避茈凌菲的话,便只有:“他是个大傻瓜。”
自我们相遇后,凡事以我为先。这回也不例外,当是从萤姬的回信中听说南方不太平,曾在那里待过一年的他便去打探虚实,以便将来起战事,替我出谋划策。摇了摇头,别的不怕,就怕他孤身单入碧翡国境,所以嘱萤姬:“拜托传信的人告诉莫寻,让他先去见七皇叔,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萤姬点头。不论如何,莫寻回来是值得庆贺的大事。也因为这个好消息,令我想起自己险些错过一个大日子,拉起萤姬的手:“咱们去御膳房。”
即家妹妹惘然,我微微一笑:“今天是你哥哥三十二岁的生日。”
可惜本尊远在云桑,只能拖上妹妹,代尝我亲手做的长寿面。正要举步离开,却见近旁的吉卓小弟面色微黯,怔了怔,暗想可要叫上他一起庆生。一个宫人忽然来报,说是刑部归尚书求见,我抬手抵额:“来得真是时候。”
隔三差五借公事骚扰,又不能对他摆脸色,免得开罪外祖父,往后带头阻挠我推行新政策。我叹了叹,只得对萤姬抱歉一笑,前去书房等候那位麻烦的大表哥。待他以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拿了桩无关痛痒的小事问我意见后,我也像以往那般弯眼摆出温和无害的笑容,打起了太极。可许是天热易上火,也许是莫寻就要回来的缘故,今天特别地不耐烦,就在笑脸即要挂不住的时候,表兄大人总算从美好却与我季悠然无关的亲王少年时代绕回主题,道是朝中大臣集体盼望今上尽早立钦正,诞皇嗣,以安民心,稳固我茈家王朝的百年基业。我扯了扯嘴,可转念一想,若是莫寻回来后举行那个无聊的秀男大选,只怕会伤他的心。反正逃不过,不如早些办了,让那些个时不时寻借口接近我的纨绔子弟死心也好。
微微翘唇,我笑得无比灿烂:“表兄说得对。还是尽早办了为好。”
往日我千方百计地推托,现下却极爽快应承,归崇和微愕,目光意味深长,似在探我真意。我慵慵往后倚在沁凉的椅背,挑眉和笑:“旻夕一直希望有个爹爹,朕不忍拂她的意,也想早日定了,以后可以安心理政。”
不无讽刺他时常打搅,贻误我办公。归崇和尴尬一笑,起身告辞。我淡淡望着这个越发沉不住气的表兄,想了想,轻唤住他:“外祖一直盼我们成亲。不过崇和……”凝住因我直呼他名讳而目露狂喜的男子,我澹澹而笑,“朕认定的夫君只有「云霄」和莫寻。就算改嫁,朕也不会将那人当作自己的丈夫,你明白吗?”
即使顺外祖的心意,封他为「钦正」,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的后宫之主而已。眼中狂喜骤湮,归崇和死死盯住我平静的面容,一手渐攥成拳。许是积压已久的愤怒,终是忍不住问:“即莫寻过去那般对您,您为何还要……”
“抱歉。”
淡淡打断他的质问,我微一苦笑:“抱歉。”
对茈承乾,莫寻确是寡情薄义。也听萤姬说,茈承乾当初以死明志后,归崇和曾经私下找过莫寻,将他狠揍了一顿。不过归崇和往昔视若珍宝的少女早已去了另个时空,望着隐现恼怒绝望的男子,我说:“朕流落民间的时候,如不是莫寻豁出性命地照护,也许早已不在人世。就算有诸多顾忌,结不成夫妻,朕和他还是会继续相爱。”
当初不愿与归仲元闹僵,失去归氏的支持,模棱两可地许诺满丧后,再议改嫁一事。现下出尔反尔,的确是我背信弃义。苦笑了笑,明言:“不要对朕抱什么期许,朕什么都给不了你,也希望你不要在朕身上白白浪费你的感情。
言尽于此。盼他早日对我死心,莫再执迷不悟。只是「钦正」是唯一可与女皇生养皇嗣的后宫之主,举足轻重。即使身为归家子孙,他也不可能轻易放弃。抿紧了唇,归崇和目掠一抹犟色,沉声告退。直待孤傲的背影消逝在眼帘,我叹了叹,摸向耳垂。
不若过去收着不戴,最后徒留遗憾。莫寻送我的这对「洛妃泪」,我时时戴着,暗盼他早日归来。现终是得尝所愿,我欣慰在心,起身走出书房,昂首望向蓝天白云。虽不知他可能听到我的祝福,可我笑着对一碧如洗的苍穹,轻柔道了声
“生日快乐。”
“皇…皇…皇上……您…您您……您真要穿穿……”
虽说司空见惯,可乍见我一身清凉打扮,就要出寝殿,即家妹妹顾不得犯上僭越,从后扑了上来,紧抱住我的肩不放:“哥哥就要回来了,如果知道您穿成这样出去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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