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道出心中念想:“陛下该不是想亲自前往碧翡救即大人?”
  
  我苦笑点头:“你该知道,我是个大傻瓜。”
  
  做错了很多事,害死了很多人。唯一赎罪的方法,就是克尽帝王的责任,令一度萧条的帝国恢复生机。只是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对遇险的莫寻置之不理:“以前他为了我,几度出生入死。我欠他太多,也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听我承认有心单往碧翡涉险,吉卓眼神复杂,深望我良久,唇角飞掠一抹苦笑:“陛下乃重情之人,有此念想,也是自然。”也不规劝帝王私往敌国有何不妥,他只欠身请命:“若是陛下圣意已决,奴才斗胆,请陛下带奴才同往。”
  
  皇帝唯一的好处,就是底下的人即使无奈,也只有惟命是从。我对他歉然一笑,潜入敌国后,语言不通,风俗迥异,确须一个果敢机敏的人在旁照应,也不推辞,点头应承。青年目露欣慰,随即提醒我若是去往碧翡,少说也得三四个月才能回到枺场F浼淙绾巍酰愠傻蔽裰薄?br />   
  我侧眼苦思。不比以前只是一介无足轻重的亲王,皇帝若是称病,连着三、四个月卧床不起,不但人心惶惶,权臣们也会动歪脑筋。尤是归家那只老狐狸,已然对我心有芥蒂,难保不会借机搞阴谋。微微皱眉,绞尽脑汁,苦想不易惹人生疑的方案。困扰间,余光瞥见案上的一份有关东南海防的奏折,灵光一闪,我释笑了笑,看向吉卓:“东巡应该是个好借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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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津藩已然一统云桑,莫寻早前给萤姬的书信中也提到鹤卷昭人有意恢复通商,与羲和重修旧好。可惜现今东南沿海仍有本土海盗打着云桑倭匪的幌子烧杀抢掠,令我开放海禁的念想多方受阻。我若借口考察民生,带批大臣往东南一带巡视,既可令他们亲眼瞧瞧海上贸易衰弱后的东南诸州的衰败景象,亦可借机脱身,暗往碧翡。
  
  “更能转移视线,顺道气死那位雁里朵公主。何乐而不为?”
  
  几度找茬,我这个羲和女皇皆是无动于衷。这回更是无视安危难知的老情人,率大臣们出巡游乐。依那位碧翡公主爱挑衅的个性,若是知我毫未将她放在心上,定会气得跳脚。故而吉卓啼笑皆非地看我,隐忧说是对方如果恼羞成怒,许会伤害莫寻。我淡漠一笑:“那位公主若是存歹心,就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
  
  最让我想不明白的便是雁里朵对莫寻的厚遇。不过没有见到当事人,我难知个中玄故。而东巡一事,也不是我心血来潮,便可成行。令吉卓将我最信任的臣子召进宫,并请这位兼职秘书代写一封私人信件,给澜翎婵媛坊的大老板:“就说我有求于她,请她尽快赶来皇都。”
  
  若要瞒过众人的眼睛,须得有位擅长应变的替身代我坐镇。而上回伽罗宫变,成功扮演假公主的悦大姑娘自是不二人选。不过近来婵媛坊的生意越发红火。这位大小姐又是奇懒无比之人。若不报以合理的出场费,极难请动这位北地排名第二的妈妈桑。我苦笑叮咛吉卓:“记得告诉悦妈妈,今年的利润不必打我帐里,直接分给底下的姑娘就成。”代她发年终奖,当是不错的报酬。而且南方不但景色怡人,那里的云桑艺馆也很有特色:“艺伎能歌擅舞,指不定还能挖到几个不错的姑娘。”
  
  公费旅游,外加挖墙角的绝好机会。果是诱得懒惰老板娘乐乐悠悠地前来枺常嬷盎实厶嫔怼6谠弥竦执锘识记埃颐咳照偌煌拇蟪迹淮也辉谄诩涞恼癜才牛仁俏以诹刻岚蔚募肝荒芾簦魑巯撸袂胨鞘笨坦刈⒁话嗬铣肌6饣囟玻完捎牍槌绾投蓟崴嫱讲糯蚱莆壹彝夤睦淞常⌒陌次叶ㄏ碌牡驮に悖艋の廊耸郑诎朐履诮惺乱税才磐椎薄2还鸪糖暗囊蝗眨孛苋牍脑弥窈茸判【疲笺嘉饰遥骸氨菹驴上肭宄耍俊?br />   
  此行若有万一,确会引起大乱。浅淡一笑,我点头:“未央会在那里接应。小吉子也会在旁提醒,当不会有差池。而且……”想到迄今仍无消息的儿子,我语气坚定:“没见到洛儿前,我不会死。”
  
  如果我只是季悠然,毫无顾忌。可惜我现在是茈承乾,关乎江山社稷。更有三个儿女,须我照料。相视一笑,拜托演技出众的悦大小姐敷衍一阵:“等我找到莫寻,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定会尽快将他带离碧翡,返回羲和。”
  
  虽知我今非昔比,已不是过去那个只懂三脚猫功夫的德藼亲王。可仍露忧色。我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摆了个V字:“有个奇人告诉我,做这手势,定可如愿以尝。而且我的命硬得很,可不是那些个「南蛮子」能够收了去的。”
  
  倒不是纯粹的宽慰。几历起伏,现今仍旧安然,这令人啼笑皆非的生命力就是我的资本。没和我流落在外的两个儿女团圆前,我也不会弃世而去。
  
  自信笑着,朝悦大小姐摇了摇手指,我抬眼看向南方的夜空。
  
  每回都是他不远千里地来到我身边。这回该是换我去迎他。迎我生命极重要的那个人……
  
  
  虽不情愿,可就某种程度而言,未央确是可靠。潜入碧翡其间,用我拨给他的巨额公款,将政坛上举足轻重的达官显贵打点了个遍。因而他派去接应的手下一路畅通无阻,将我和吉卓迎去王都仰德。也许是回到出生的南域,我这强龙便难压他这地头蛇,当在城北的一座民居见到如鱼得水的未大人,他毫不掩饰眼中的讥嘲,对近似苗家男子打扮的我上下打量:“没想到陛下当真孤身来救即大人,微臣感佩。”
  
  对这例行公事一般的挑衅习以为常,我眼角微弯:“呵呵,孤身吗……”颇不文雅地竖拇指点向身后的吉卓,“敢情未大人许久未回故乡,已不适应高原气候,才会大脑缺氧,连带眼睛也不好使,没看见朕特意带了个帮手来此。”
  
  对付佞人的最好方法,便是多丢几个新鲜词,堵他的嘴。瞥了眼卓然挺立的吉大总管,未央悻悻抿唇,听我问起近况,神情冷淡地说:“上两个月,听闻陛下东巡,雁里朵公主很是气恼。”


  
  果不出我所料。老情人与她家妹妹成婚。乃至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口,率众东游,摆明不将她放在眼里,对那心高气傲的公主而言,形同侮辱,自然恨不能立时发兵羲和。可除却六十万杂牌军与三十万训练有素的羲和精兵交战,胜算难料。内廷中反对雁里朵专政的呼声也是水涨船高:“传闻即位新君出走失踪,乃因雁里朵逼之逊位,让与诗娥罗公主。”
  
  虽然往日经历的王位之争也是祸起萧墙。不过或是异母兄弟内斗,或是叔侄阋墙。不比布查王的这三个儿女,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我心中诧异,未央则不以为奇地冷嗤:“世子乐山虽是布查王独子,但温顺良善,与其父好斗的性情截然相反。”
  
  故而布查王极宠与自己一般好战的长女。只可惜雁里朵三岁便被选作贞女巫司,按理不可继承皇位。所以长久以来,雁里朵一直撺掇父王,改立自己疼爱的二妹,亦盼诗娥罗即位后,自己可在幕后掌权。但王公贵族竭力反对布查王改立世子,一直未有成事:“所以一些大臣以为新王失踪,定是长公主所为。而雁里朵至今拿不出「翡凤令」,拥戴新王的几个将军也以此为借口,拒不出兵。”
  
  这「翡凤令」相当兵符。新王失踪后,雁里朵搜遍王宫,仍未寻到这件至关重要的事物,故而猜疑被幺弟乐山带走,派人四处打探他的下落,乃至不顾手足之谊:“若是寻到新王,就地斩杀。然后设法嫁祸羲和,令她有借口出兵庆州。”
  
  闻言,我想起二战初期,纳粹利用死囚在德、波边境制造士兵被杀假象,从而闪电袭击波兰。现在雁里朵也想以类似的烂借口发起战争,果是现世的希特勒,偏执的战争狂。我摇头冷笑,也好奇未央怎会知道这等见不得人的秘事。佞人得意扬唇:“微臣现是雁里朵公主跟前的红人。她也私下请微臣利用自己的人脉,查找乐山王。”
  
  我点头,赞许他很有本事,竟能混进王宫攀交。望着我毫无诚意的淡漠目光,他敬谢不敏地轻嗤:“依陛下这等天人之颜,也可近到雁里朵身边。”
  
  我皱眉,听他说起近月的遭遇,心中一个难解的谜团渐有头绪。
  
  “听说雁里朵擅养蛊,尤喜各种毒物,微臣便在仰德城开了间极大的药材铺,并以毒攻毒,治好一位极有权势的贵族。名声在外,并得这贵族引见,微臣总算见着那位公主,亦由此知晓一些见不得光的秘事。”
  
  眉峰微扬,他讥嘲一笑:“像梨琼一样,南域诸国的贞女巫司大多会使奇术,而听自幼伺候她的侍女说,雁里朵以前也会使用一些古老的秘术。但近年她只以蛊惩治那些背后道她不是的反对者。陛下可知是为什么?”
  
  乍听一个陌生名字,我怔了怔,随即恍悟他所说之人便是这回随他前来碧翡的月佑女巫司。尔后又听他欲擒故纵,不耐烦地抱以白眼,才令这无聊的佞人说出重点:“巫司一旦破身,便会失去法力。”
  
  似乎早前我警告这个曾经玷污淳儿清白的混帐男人莫要对个性单纯的梨琼出手时,他便说过巫司须是处子之身。现在依他之言,就是雁里朵早非碧翡人心中洁瑜无暇的圣女。在吉卓不甚苟同的无奈眼神之下,我挑眉,吹了声口哨:“该不会未大人也成了雁里朵公主的入幕之宾了吧?”
  
  可惜我们这位未大人与碧翡有深仇大恨,睨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欠身:“微臣不敢。”
  
  话虽如此,他仍发挥所长,热心替那位碧翡公主寻找各种毒物。皮条也拉得勤快,借做生意之便,留心英俊强壮的年轻男子。所以我刚进门的那会儿,下意识用那种诡异的目光打量我。扯了扯嘴,不论我还是吉卓,似乎都不符合入宫做面首的条件。不禁暗暗惋惜不能亲自入宫,打探莫寻近况。瞥了眼佞人,虽会遭他耻笑,可顾不得面子,坦荡荡地问:“莫寻现在好吗?”
  
  果是换来一抹淡讽的笑容。只是他每回在宫里都待不长久,也未亲眼见到二公主与驸马同时出现:“听说是身子不好,一直在后宫静养。不过……”
  
  看了看我,他噤口不语,只讳深微笑。知是坏消息,我低眼定神:“少来这套,有话给我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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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勾深唇角,微躬□:“前日进宫给雁里朵送毒虱。她身边的侍女说二公主近来不适,巫医给她把脉后,原是有了身孕。”
  
  我闻言一震。原以为他与诗娥罗成亲,不过形势所逼,迫于无奈。断未料到他与那位二公主当真会有夫妻之实。更有甚者,竟然这般轻易地背叛……
  
  闭起眼,心口如堵巨石,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未央仿若未察我的异样,若无其事地说:“诗娥罗公主与驸马有此喜果,该是高兴事。但不知为何,雁里朵大为恼火,甚至杀了当日侍寝的男宠,真搞不懂到底……”
  
  “未大人!”
  
  一个冷怒男声漠然喝止。毫不理会佞人不满的目光,吉卓将我扶去一边的竹椅坐下。待可心气平顺,我抬眼看向蹲身近前青年,淡眸满布忧色,强自微笑,对他摇了摇头,但见搁在膝盖的两手被他紧攥在掌心,怔了怔,忽觉这情境似曾相识,可未待我细想,吉卓抽回手去,随即双膝着地,对我叩首谢罪。见他这般迂腐,我只得苦笑叹气,但想起另个总是这般苛守礼数的男子,心口又是一窒,惟有低头掩去眸中的痛色,弯身将他扶起:“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令那个心志奇坚的男子忘记曾经的允诺,另结新欢。但未见到莫寻,当面问他事情缘由,我不会妄作决断。冷淡转眼,看向未央:“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还有,想法子带我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莫打小朱,隐情,隐情!(顶锅盖逃……)  见我还可心平气和地摆皇帝架子,佞人颇是无趣:“微臣只听说即大人是在海岸被人发现,重伤昏迷。”
  
  因是一身羲和装束,原是当作细作,任他自生自灭。可有个碧翡兵认出莫寻便是当年单骑来救端亲王世子的朱雀守。上报王宫,得知俘获羲和要将,雁里朵立刻下令将生命垂危的莫寻送去王宫。后来之事,未央收买的那个贴身宫女也不知个中详情,只说自家公主在俘臣身上下了毒:“且是微臣也解不开的「银虿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