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因为残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予他最真实的感官。苦笑了笑,我说:“除了世人皆知的那个孩子,其实还有一个孪生弟弟,流落在民间。”
莫寻闻言,惊大了眼,可随即明了我为何告诉他,我和苍秋还有一个孩子。默了半晌,有些气恼地问:“你不相信孤么?”
我摇头:“我不相信未来。”
若是清楚我和苍秋过往的莫寻,或许可以心甘情愿地让自己的亲骨肉退出皇位之争。可现在的他是冷泉皇太子,一个同样有政治抱负的男人。所以我不得不防:“更不愿我亲生的孩子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
直到此刻,我才真切体味何为手心手背都是肉。而现在的隐忧,在遥远的将来,还是变为现实,只是争夺的起因并非为了那张冰冷的龙椅,也不是现在拥着我的这个男人在背后煽动。反之,他劝自己的儿子将储位让给不曾享受荣华富贵的异父兄长,而原由很简单:“虽然孤希望自己的儿子出息,可也不想让你为难。”
他终究还是处处为我着想的人。拥着我侧过身,轻柔抚触自己的亲骨肉:“皇帝不好做。做不好,还会被后世之人口诛笔伐。若是做个闲散宗室,成日逍遥自在也不错。”
轻描淡写,可自他淡然无谓的眼神,看得出这番话确是出自真心。我搂住他的脖子:“谢谢你,清曜。”
他挑挑眉,展臂将我拥得更紧。听我问起他死里逃生的经过,眉头挑得更高:“孤掉入怒河后,冲到了一个险滩,被对进山采药的夫妇发现,才得保性命。”
并非忘恩负义,才露出这等拽不拉几的表情,而是那对好心夫妇「鸡婆」地将另个昏迷不醒的女子一并带了回去:“像她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便该曝尸荒野。”
虽知他是记恨当日雁里朵险些置我于死地,而雁里朵过去的所作所为,就是死在急流险滩,也是报应不爽。可我沉下脸,冷望面前的男子:“她是一心跟你而去。你不能这样说她。”
也许雁里朵十恶不赦,可对莫寻的痴情,连我都自叹弗如。而听我漠然告诉他,那天他坠崖后的情形,莫寻半晌没有言语,似亦有些后悔刚才所说的话,半低下眼,最后叹了口气:“变成那等模样,也算遭了报应。”
许是不巧磕到了脑袋,听说那位碧翡公主醒来后,成天念着那个让她破身、失去异能的宁海细作的名字,痴傻疯癫,我抿了抿唇,有些唏嘘:“或许那个男人真的爱她。也不是为了挟持她作人质,才带她远走高飞。”
只是逝者已矣,难知当年真相。而永远活在令她刻骨铭心的那段回忆之中,也算一种幸福。摇了摇头,我抱住失而复得的男子:“我不想再做一次寡妇,所以给我好好活着,活到我闭眼的那刻。”
他未有应声,只是轻吻我的唇,无言许下作为冷泉皇太子的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俺知道很多大人很不满悠然嫁给小客同志,这个,有名无实的政治婚姻吧。虽然到后来会有变数,不过悠然同学的惟二老公只有秋和小朱,请各位大人们放心 二披嫁衣后的日子一如往昔,身为羲和国最高级别的公务员,日以继夜地忙碌。而我那新婚丈夫亦然,仍然是官场上出了名的工作狂,只不过做了一品阁臣后,跟着他成为拼命三郎的下级官员似有上升趋势。对我这个皇帝来说,倒是一桩幸事。而亲舅舅成为爹爹,令旻夕笑不拢嘴,也是这桩政治婚姻带来的好现象之一。所以在公开场合,我不吝微笑,对客晟软言温语。得闲时,客晟也会扶着大腹便便的皇帝老婆,在御花园散步。所以在众人眼里,我们俨然一对恩爱夫妻。只有当事人知晓,这不过是公关手段,用来打破外界关于我肚中孩子来历的种种猜测。
“真的委屈你了。”
虽说这桩婚姻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可令这不苟言笑的男子在人前表现出一副即要为人父的喜悦,实在强人所难。不过他本是倒是一脸无谓,道是尽心扮演一个好丈夫,只是为了回报我提拔他的恩情:“从没想过在祖父生时,和他平起平坐。”
即使他在朝中根基尚浅,势力也远不及自己的祖父,可有紫微阁政宰这个权位,他便可更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才能,实现他的政治抱负。我莞尔点头:“投以桃李,抱之琼琚。还是朕比较划算。”
予他官爵,换来孩子正统皇嗣的名位,确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心照不宣地笑笑,他扶着我继续往桃花林走去。适巧遇见我那深居简出的碧君嫂子携潘嬷嬷迎面而来,立时笑着上前:“在婚宴上看你无精打采,朕还以为皇嫂害了相思病。”
因是前一阵子局势不明,故而我那七皇叔和尧泓堂哥披星戴月地练兵,以防碧翡越境进攻庆州。结果人家内讧,弟弟上台后,更是立刻派人言和,令得他们父子白忙活一场,亦因此,疲累过度、又一下松了心弦的尧泓小病一场,未能赶来皇都,出席我的婚礼。所以在婚宴上,颇欣慰地见到我这思想保守的好嫂子真情流露,怅然若失。挑挑眉,望着赧红了脸的秀美女子,我说:“尧烺哥出家八年,你已经够对得起他,莫再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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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庶母厌弃红尘的尧烺出家前后,都未对碧君尽到一个丈夫的义务。而上月佑国前,我特地和端亲王秘谈一回,得知自己的儿子钟情文德储妃多年,非但没有因为乱了礼数而震怒,反而大骂儿子长了个猪脑子,害他至今没有抱上孙子,令我深深叹服这位思想有异其他皇族的老王爷。也已和他商量好对策,所以将碧君拉到一边,让她附耳来听:“七皇叔前儿个托人捎来口信,说是你再不答应嫁给他儿子,他就亲自来皇都抢亲。”
管他什么皇家颜面,更未把碧君的婆母客太后放在眼里,只道:“他儿子已经三十好几,没啥比娶个媳妇,生堆可爱娃娃更重要。”
幸而端亲王是个离经叛道的豁达之人。而得了准公公认可的碧君也不如过往那般,千方百计地婉拒,只是面露忧色,许在担心客太后那里如何交代。我冷淡一笑,低声对她说:“你只须配合朕即可。”
记得《金枝玉孽》里,孙白杨助尔淳逃出宫,便是借其姐福贵人出殡,金蝉脱壳。我也有心借此招,让名不副实的「文德储妃」永远消失。而与尧泓成婚后:“你安心待在庆州,每年元日,也可借口有病在身,无须随他来皇都朝贺。”
听我不遗余力地替她铺路,逃离这个困住她十多年的皇城,碧君眼眶微湿,跪□去,郑重其事地叩拜:“多谢陛下成全。”
宫里的人就是这样,动辄行大礼,毫不腻烦。我只得苦笑,对远处的潘嬷嬷唤:“朕挺着个肚子,弯不□。赶紧扶你家主子起来。”
虽然我自己得不到完美的姻缘,可身边的人幸福,我便不至对现在的人生绝望。对面前苦尽甘来的女子笑笑:“过几天朕在御花园摆宴,款待碧翡新君。望嫂子也能过来助兴。”
有心与我羲和修好,故而乐山亲自前来参加我的婚礼之余,向我提出联姻。虽因为莞菁当年险些嫁给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而排斥这样的策略联姻,可乐山主动提议,我也不好拂他的面子,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安排一场相亲大会,将所有头面人物的老婆女儿全都邀请来,盼乐山自己挑花眼,主动放弃——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扯了扯嘴,身为皇帝,即使厌恶这样的做法,可为了国家利益,不得不做恶人。叹了口气,转念想想乐山年轻英俊,性情温和,也算一个好小伙,不至造孽太深。才罪恶感渐轻,和碧君道别后,没心情继续秀恩爱,让客晟扶我回紫宸宫,待新老公走后,让吉卓亲自跑一趟怡亲王府:“你比较会说话。替我给盈芳郡主带个口信,就说赏宴那天,我会把即莫寻绑到她面前,和她做个了断。”
拜雁里朵所赐,莫寻成了碧翡人的女婿,而且现在还是诗娥罗名义上的老公,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和前未婚妻的关系,索性让他自己解决这个烂摊子。所以赏宴当天,将前事忘得一干二净的皇太子殿下对立在不远处、望天装傻的我白眼以对,可面前那个冷艳美姝似乎为了自己,耽误一段大好青春,皱眉忖了许久,终究欠揍地以为自己实在很冤枉:“孤又不认得那个穆宗皇帝。而且孤是云桑国的皇太子,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死了很久的羲和皇帝,再娶一房妻室?”
是啊,世上属你最拽,可以不把穆宗皇帝放在眼里。只不过现为冷泉殿的你不知另个自己当年寄人篱下、须得看人眼色的滋味,才会不负责任地说出这种该遭天打雷劈的陈世美宣言。
我深深叹了口气,极抱歉地看向此刻神色难辩的茈凌菲:“大概是沉船的时候,撞到海底的珊瑚礁,脑筋打了结。所以别将他的鬼话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立时惹来皇太子殿下不满的瞠视。我亦不甘示弱,瞪眼威胁:“就算不承认,也难抹消你在羲和生活了二十年。其间做了什么,就该负责到底。别指望我会给你收拾残局!”
言毕,我便甩头而去。可他立时追了上来,和我拉拉扯扯,我禁不住吼他:“我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放尊重点!”
重逢后,我便和他约法三章,断不能在公开场合和我有任何暧昧的举动。他也满口答应,可此间仿似触到痛处,他眼神骤冷,不由分说将我扯入怀中:“你是孤的女人!孤就在别人面前抱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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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个「别人」是你的前未婚妻,你要做陈世美,我可没兴趣扮第三者。毫不脚软,重重踹上他的小腿,趁他吃痛放手,正要溜之大吉,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呃……”
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我怔怔看着一贯矜持的盈芳郡主笑弯了腰。直待半晌,笑声渐低,带着复杂的眼神,她直起身,笑看我们:“看到刚才的情景,臣女不禁想起过去的陛下时常追着即大人,满皇宫地跑。”
说起来,茈承乾颇有现代女性的风范,敢爱敢恨,完全无谓他人如何看待自己倒追男人。可惜妾有意,郎无情,当年的莫寻只将她当作任性的小妹妹,而一直默默注视莫寻的茈凌菲也因为看出莫寻根本不喜欢德藼亲王,才笃定有朝一日,莫寻定会遵照穆宗皇帝的圣旨,迎娶她过门:“直到刚才,臣女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输了这场赌局。”
从未想过一直视之为瘟神、避之不及的莫寻有天会对堂姐动心,所以气定神闲地等待,却不知因为一场轮回劫,堂姐的魂魄和另个异世之魂互相调换,而她等待的男子爱上了鸠占鹊巢的异世之魂,甚至遭遇变故,失去记忆,还是重新爱上了这个女人。
“也许你们之间有很深的羁绊。而臣女若是横亘其间,便是和老天作对。”
实不苟同这番毫无根据的唯心论。可古代的人迷信得很,所以赶在我开口前,释怀笑说:“臣女已经知道即大人的答案,也愿赌服输,往后再也不会纠缠他了。”
未想到对方如此爽快地放手,莫寻怔了一会儿,对茈凌菲赞赏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被我重踩了一脚,才未说出诸如「卿乃识时务的俊杰」之类的混帐话。而潇洒放手的盈芳郡主对这个没良心的前未婚夫也彻底断了念想,看了看远处撺动的人影:“臣女定会找到疼惜臣女、且比即大人好上百倍的男人。”
似乎话中有话,我和莫寻面面相觑,而若无其事地一同回去后,才发现大龄剩女照样可以击败如花似玉的豆蔻少女,紧紧抓住那个腼腆青年的视线。
“这两人什么时候对上眼的……”
后知后觉的我不禁瞪圆了眼,努力回想,才有些许印象:“原来是那个时候……”
和客晟成亲那天,因为有个意图抢亲的捣乱分子扰乱我的注意力,才未察觉坐在底下的某些人有没有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更懊恼地想起乐山提出联姻的时候,其实着重希望娶个门当户对的宗室郡主回去做老婆。可彼时我只暗暗不屑这万恶的阶级观念,全未想过竟然是那么一回事儿。
半眯起眼,睨着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起姐弟恋的小情人,心中颇不是滋味。但望着难得温柔的冷艳女子,痴痴对望的碧翡新王,终是翻了翻眼,怪自己没有眼力,未能早些察觉端倪,活该浪费一大笔开支,办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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