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惨淡一笑:“民女想求大汗……”
“闭嘴!”
心如汪洋深沉的男子定已猜到我的请求。然这语气不善的暴斥未令我退缩,竭最后一丝气力,攥住他身前为血花所晕染的衣襟:“羲和……”
纵使徒劳,亦要搏一搏自己的运气。费力抬眸,看向脸色铁青的男子,替茈承乾,亦是替自己道出最后的心愿:“回……家……我要回家……”
夜赫龑缄默良久,终,自牙关冷冷逼出两字:“休想!”
不无意外,听此拒辞,我艰难扬了扬唇:“至少……像您……母……妃那样……把我……”
“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曾蕊!”
断不转圜,他恨声道:“本汗定会找人治好你。就算死,你也要进夜赫家的寝陵,将来和本汗合葬!”
何必对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女人这般执着?
无力辩驳,我软下身去。阵阵鞭声划过耳际,骏马如癫如狂,朝前疾驰,两旁的景物惟余一丝剪影。轻逸叹息,我渐然不敌涌起的乏意,有心无力,阖上了眼眸。纵使此番难逃一死亦无妨,至少我仍是完璧之身,未有辜负那个愿意为我破釜沉舟的登徒子……
“悠儿!”
睁不开眸,只听那心高气傲的男人惊怒高唤。不知他到底在气些什么,兴许只是无法再欺侮捉弄我这个掳来的禁脔,心有不甘罢了……
笑了一笑,攥在他身前的手颓然滑落身侧。
若化为拂尘,愿这草原上的风将我带回羲和。只要亲口对苍秋道声再见,亦不枉来这劫难频生的世界走一遭。
贰拾肆章 · 韶绮 '一'
“梅儿。”
沁人心脾的清香,我徐缓睁眸。满地幽兰,一个出尘绝世的女子袅娜亭立。怀抱襁褓,浅笑相望,另有两个华服稚童躲在她的背后,半探出身,怯生生地打量不速之客。我淡淡一笑,并无半分疏离,顺着跃入脑海的名字,极其自然地柔唤:“母妃。煜弟,燁弟。”
明了来者正是久未谋面的长姐,两个孩子眨了眨眼,对我羞赧一笑。我柔笑渐深,果是茈承乾早年夭折的两个幼弟昭王茈尧煜与睿王茈尧燁,许是漫长的等待,终是迎来母妃,两位皇子不约而同紧攥女子的裙裾不放。女子轻哄襁褓中的婴儿,亦然温柔浅笑,时不时低眸看向在另个世界失而复得的骨肉。望着这天伦美景,我很是自然地走上前去。却是未想女子忽是抬首轻喝:“梅儿止步!”
潺潺流水淌过眼前,遽尔向上,化作一道朦胧水幕。我探手去碰,惟感手心一烫,竟是生生弹了回来。
“此乃黄泉业火,碰不得。”
望向隐约水间的幽蓝火焰,女子眸中隐忧,走上前来,与我隔水相望:“梅儿……”刚唤出女儿的闺名,却是一顿,深深望了我一眼,方才柔美笑说:“你阳寿未尽。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微怔,如若我命数未尽,回醒后许便要被夜赫龑纳入后宫,滋味难陈,惟是苦笑。然听彼方的女子提及一人,不由怔愕:“听奈何桥上的宵蓝大人说,妾身本该是寿终就寝。”
奈何桥?!
不知这「宵蓝」可就是遭遇车祸后在阴间邂逅的那个紫箫男子,我抬眸惊望水幕后若隐若现的倩影。她微是一笑:“虽然妾身不明白那位大人所说的「轮回劫」,可若是迎来中兴羲和的圣主,妾身心甘情愿,代命数已尽的梅儿下到黄泉。”
中兴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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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当初男子予我的谶言,我蓦感寒瑟,自欺欺人,摇首干笑:“这不过是那人危言耸听罢了。”
女子良久不语,终是惆怅一笑:“无论信或不信,将来的羲和是强弩之末,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皆在小姐一念之间。再者……”青葱素手抵上冥火幽跃的水幕,女子垂眸看向怀里的婴孩与紧挨自己的两个皇子,“妾身不过一介平凡女子,比起朝代兴衰,更关切自己的女儿可能安然无恙,度此险关。故请小姐当是体恤一个连丧两子的母亲,代梅儿好生活下去,直待……”
凝望翕动的朱唇,脑海掠过当初宵蓝予我的第二句谶言,兀自发怔之际,温柔绝美的面庞随水幕渐然隐去。想要唤住那个已然逝去的女子,却是力不从心。剧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迫我阖起了眸,待是醒转,便闻一个沧桑的男声恭然回道:“启禀大汗,元妃娘娘不但身负内伤,且是身中奇毒,乃为南域一带的「阇脂」。”
我虽喝了那坛掺毒的酒,可因是往日服下可解百毒的荧颎花,当是安然无恙。不知这听似老者的男子缘何欺瞒夜赫龑,我强支起眸,欲看个真切,可惜除了映在幔帐的颀长背影,惟见夜赫龑神情阴冷,隐戾凝住面前华发丛生的老者:“你们羲和人最爱故弄玄虚!本汗不管她中了什么毒,你只要说出解毒的方法即可!”
“是。”
老者从容淡定,微躬下身,“南域有种金陀草,可解这「阇脂」之毒。但九皋去到南域路途遥远,娘娘病势奇险,恐是……”
“本汗定会尽快取回金陀草!”
冷冷打断老者,夜赫龑令侍立在旁的近卫取来大氅,“若是在此期间,本汗的爱妃有何差池,你第一个为她陪葬!”
“老朽定当尽力而为。”
老者躬身施礼,待夜赫龑疾步走出帐包,他方才直起身,望向近旁神色忐忑的蔻娃:“可劳姑娘避嫌?老朽要为娘娘施针。”
蔻娃惶惶颌首,忙不迭撩开罗帐,见我已然醒转,目露欣喜,正要唤出声来,冷不防被人重击后颈,软下身去,倒地不起。虽然相识不久,可见这天真烂漫的九皋少女遭人毒手,我冷瞠老者,正要质问他缘何如此。便听沧桑沉声蓦然年轻:“我有分寸,断无性命之忧。”
花白的双鬓,眼角密布的皱纹,惟双澈眸如星璀璨,炯炯有神:“不过数日未见,娘子就要抛弃为夫,另嫁他人了吗?”
略带哀怨的调侃,面生的老者轻揭去人皮面具。良久,我惟是怔凝温柔笑靥,无可置信。不过短短数日,却是恍如隔世,直待他轻柔握住我的手,掌心沁入一丝温暖,方知此刻所见,终非南柯一梦,沙哑唤出他的名讳:“秋……”
他粲然一笑,俯身将我轻拥入怀:“咱们回家。”
原以为此生再难归去中土,未想他孤胆深入龙潭虎|穴。虽是暗恼他鲁莽行事,可我不过一介平凡女人,心中激震,倚在他怀里喜极而泣。温存良久,他轻扶起我的肩,细细打量我苍白的脸色,不无隐忧,然是无奈:“不论如何撑上三天,咱们就能回羲和了。”
确是事不宜迟,我淡笑颌首。苍秋将昏厥在地的蔻娃搬上床榻,待我换上她的衣饰,登徒子亦已易回老者的模样,拉过我的手坐到矮桌前,打开医箱,揭开上层,现出一个暗格。
“这是什么?”
乍见内里之物,我皱了皱眉。苍秋歉然一笑,用粘稠的胶泥在我脸上涂抹半晌,方才满意一笑,取来铜镜,乍见映在镜中的竟是蔻娃的面容,我不由一愕:“你还会易容术?”
不知缘何,苍秋似笑非笑:“当年我刚入门的时候,学的第一门技艺便是易容术。”
原是他家师父四处结交红颜知己,惹下的风流债数不胜数,有回带新欢招摇,却与旧爱撞个正着,两个女人当街扭作一团。自此之后,老人家便勤于钻研易容,以免重蹈覆辙,顺带两个徒儿亦然精于此道。不知该慨叹他老人家年纪一大把,仍抱着不输少年郎的热忱,还是嗤笑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师必有其徒。
我啼笑皆非,睨了一眼亦是前科累累的登徒子,起身刚走了数步,便感力不从心。可见苍秋目露忧色,淡笑摇首,强支起疲软的身子,若无其事,走出了帐包。守在帐外的铁骑近卫侧眸淡扫了我们一眼。我即刻恭顺低首,前方的苍秋不动声色,朝他温笑颌了下首,近卫亦未盘问我们的去向,冷淡移开了视线。我暗松了口气,随苍秋拐入通向马厩的小径,待在一排战马前站定,苍秋对正在喂马的少年淡定道:“老朽身边缺几味药,可请小哥行个方便,借两匹好马,让老朽和这位姑娘去附近的山里采些药草。”
不谙羲和话,九皋少年惘然,转而问我。既非真正的蔻娃,自然听得云里雾里,正是进退维谷,幸尔苍秋及时接话。许是知己知彼,亦如夜赫龑的北方话说得极是顺溜,登徒子故作凝重,三两下便将少年骗得面色一变,忙是进马厩牵出两匹好马。虽曾乔装改扮,随少隽在繇州军的校场学过一段时间的马术,可彼时摔了不下十次,方才勉强驾驭那匹矮脚马,更毋庸这性烈的战马。
望着通体雪白的良驹,我微是踌躇,可见已然坐上马背的苍秋深凝而视,心一横,踩着足蹬翻身上马。勒紧缰绳,轻夹了夹马肚,中规中矩,随在苍秋之后一路小跑,待出临时安下的营地,涉足广袤草原,许是野性使然,白驹不觉加快了脚程。我绷直了身子,僵坐在马背,苍秋回首见状,安抚一笑,与我并行而骑。待离营地已远,他侧身探手一捞,搂我坐在身前。
“抱紧了。”
柔声轻嘱,敞开外袍,解下缠在腰间的乌鞭,策马驰骋在风吹草低的呼尔沁草原。紧依在他身前,暗忖适才那个九皋少年的异样,我问:“刚才你对那孩子说了什么?”
“「元妃娘娘」病重,若有差池,我和他皆要人头落地。”
现下放走了大汗新纳的妃子,那少年许是真要拿人头去见自己的主上。我不免负疚。亦有满腹疑惑,苍秋何以知晓我被夜赫鼴i敖伲质侨绾窝白俣痢?上窒路⑽剩翟诓缓鲜乱耍仨Ы羯砬暗哪凶樱宦廴绾危液退靡灾胤辏咽翘齑透l恚菔且购正尣辉干瓢崭市荩防匆舶铡?br /> “可还记得你先前对我许过什么?”
苍秋颌了下首,从容淡柔:“无路可退,我带你一道走。”
我莞尔,平静相依,生死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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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东南疾驰约莫半个时辰,不无意外,听闻后方此起彼伏的马蹄声,雷霆之势,急追而来。苍秋眼神一冷,似闻异动,拥着我俯低了身,下刻果有数支冷箭险险擦着他的发际,没入前方的草丛。身下的坐骑凄嘶扬蹄,苍秋勉力勒缰,适才稳住受惊的马儿,可另支冷箭接踵而至,只得紧护着我,向旁滚落草丛。待是睁眸,便见一人一马已近眼前:“你是什么人?敢虏走本汗的妃子!”
坐骑尤在疾驰,夜赫龑已然飞身下马。贼喊捉贼,毫未自觉当初他是如何将我带至九皋,目蕴狂怒,疾至我们面前。望着那张阴骛密布的铁青面庞,我从容微笑,将手交给身旁的男子,起身与夜赫龑淡凝而视。
“你到底是什么人?!”
遽尔冷凝的墨眸死死盯着我们十指紧扣的双手,咬牙切齿。苍秋不以为许,唇角微牵,抬手揭去人皮面具,望向九皋君主的眼神无比冷漠:“我来找回自己的妻子,若大汗有心为难,云霄定当奉陪到底。”
“云霄……”
夜赫龑冷怒相望,意味深长,“银面州尹的真面目原来不若传闻中的那般不堪,难怪悠儿会为了你这个风流浪子,对本汗百般推拒。”
听夜赫龑唤出他并不知晓的昵唤,苍秋面色一沉,然即不动声色:“大汗过奖。内子近日蒙您照拂,云霄不胜感激。”
“内子?!”
夜赫龑冷声讥诮,转望向我,“本汗可是听说云大人曾立誓终身不娶。悠儿,你和他何时成的亲?”
我微一摇首,实话实说:“我和他既无媒妁之言,也没有正式拜堂。”
夜赫龑敛容,神色漠然,朝我递出手来:“既是如此,本汗扶你做小阏后,与本汗的正妻平起平坐,你待如何?”
未想这九皋君主这般执拗,我低眸一叹:“就算大汗废了所有的后妃,民女照样不会嫁您为妻。”
“你对本汗推三阻四,要的不就是一个正妻的名分?!”
夜赫龑犟眉,显已恼羞成怒。我一笑,握紧苍秋的手:“民女心中只有云大人。即使将来无名无分,民女也不会计较。”纵是邃眸冷怒渐深,不以为许,淡然凝望这个不曾真正懂爱的孤傲男子:“其实大汗您对民女不过求之不得,才会心有不甘。如果民女起初像其他妃子那样,对您俯首帖耳,您还会对我如此执着?”
比起寻常男人,君主尤是善变。夜赫龑野心勃勃,志在天下,断不会太过专注一个女子,沉溺温柔乡。即便在他心里,我很是特别,可不足以令他刻骨铭心。此间对我执拗,不过是奉还千方百计掳来的女人,有伤他身作君主的尊严。许是被我言中,薄唇紧抿,良久,他惟是冷凝而视。
“你就那么讨厌做本汗的妃子?!”
听得他语中的隐忍,我摇首:“是民女无福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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