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甘之如饴。
  “怪女人……”
  须臾震动,澈眸渐柔,苍秋勒住缰绳,回身抬起我的下颌,俯首深吻。直待良久,方轻喘着放开彼此,抬手柔抚我耳鬓青丝,兴味调侃:“万一夕儿立下赫赫战功,许便能成我羲和国的第一位女将军。”
  何止女将军,只要我有此念想,连女皇帝都有的做。我莞尔,偏首倚在他温暖的后背:“给你讲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个叫做花木兰的姑娘,她……”
  摇头晃脑,诵起唧唧复唧唧,虽看不见苍秋此刻的表情,然自间或绷直的背,知他正凝神倾听这个代父从军的传奇故事。待我循着久远的记忆,背完整首木兰词,他啧啧慨叹:“好个「两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这女子和少隽一样,确是个女中豪杰。”
  然又想起了什么,他回首,意味深长:“夕儿,你打哪儿听来这么有趣的故事?”
  虽说至今未有告与他的身世。可连玄武守亦已隐察我已非原来的茈承乾,不由苦笑问道:“如果我说,我既是茈承乾,又非真正的茈承乾。你待如何?”
  微一扬眉,他不以为许:“我早对你说过,你过去是谁,对我并不重要。我只当你是夕儿,是我苍秋未过门的妻子。”
  终是释怀,我淡柔一笑,平静道陈前尘往事。许是荒诞离奇,不可思议,待我言毕,他久未接口,惟是静默策马前行。我不甚在意,道出积压心底的秘密,顿感轻松,阖起了眸,枕在他后背,正是昏昏欲睡。可冷不防听他瓮声瓮气:“那男人和我一样,想要却不能要你。”
  没头没尾,我起先莫名「那男人」是指季神父,还是枢木,直待良久,方才恍然乃是前者,适才的沉默亦非我离奇的遭遇,而是这小里小气的登徒子在喝陈醋。我啼笑皆非,摇了摇头:“季神父向来视我作养女。”
  “正因为你是他的养女,染指就是有违伦常,也是亵渎他信奉的神明。”
  苍秋不无好气,沉郁道:“你不过是晚了一步,没赶在他献身那个「天主教」前遇见他。”
  错误的时间遇见彼此。兴许,这才是所谓的有缘无分。
  我怔凝半晌,终是垂眸苦笑。
  其实早已隐知向来自制的他为何在我平生唯一一场公演后,与我忘情相拥。为何弥留的时候,带着与安详笑容南辕北辙的复杂眼神,轻吻我的手。可惜当局者迷,彼时我不若苍秋这个旁观者通透,惟顾忏悔,却未察觉那是季神父油尽灯枯前最后一次放纵。再者……
  “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我苦涩一笑。
  即使季神父曾说过我是天父赐给他的福音,可他信仰的神明将我带到他身边前,已然收走了他的爱情。他的一生,可以普爱世人,惟独不能抛却世俗,对收养的孤女动情。这是造化弄人,已无可能挽回。与其自怨自艾,倾己一生,哀悼这段尚未开始便已结束的爱情,不如惜取眼前人,莫再重蹈覆辙,空留遗憾……
  “我和他早没了可能。季神父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我一味死守过去。”
  苍秋不语,良久,轻逸叹息:“既然他已过世,那么我来代他成为你最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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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是一怔,即便柔笑。前生今世,终是得一良人,即使来此异世饱受疾苦,亦不枉矣。只是由此想起另个因我受累的男子,关切问道:“即大人现下如何?”
  提及不甚磊落将我从逸柳巷掳走的朱雀守,苍秋冷嗤:“那个牛脾气男人被未央伤得不轻,如不是少隽用捆麻绳他绑在侯府,早跟来这里添乱了。”
  也只有雷厉风行的女州牧有此胆量,粗暴软禁皇帝身边的红人。我摇首苦笑:“即大人可是尽忠职守,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他难向父皇交代。”
  话虽如此,皇帝而今生死未卜。待我告之未央当日如何毒害朱雀守,逼我就范。苍秋久未作声,我微一偏首,俊容冷凝,满眸肃杀,然是瞥见我怔惘而视,随即敛容,淡声道:“未央此来繇州,便是奉尧焱之命,截杀即莫寻。”
  贰拾肆章 · 韶绮 '三'
  原来年初元日朝贺,夜赫龑假扮使臣,携我画像亲赴枺常实垡蚨蚁侣洌允珏≈兀胍㈧驼俳小J獠恢削饩氖刂坏奈囱胧的死疾缀钤缦炔荚诨实凵肀叩囊幻栋灯澹椅┒ㄍ踔谴樱缭诮埃胍㈧鸵阎掠胁畛兀凭图疲牍媸ィ趴诖苹疲踩皇肿闱樯睿纹靖富蚀χ谩R蚴鞘珏缸油杖酚牍槭夏概乩唇缓茫实鄱源税胄虐胍桑胍㈧陀慕髟返乩危芍烊甘厍巴碇荽蛱叫槭担绿B亲王迎回皇都即储。未料朱雀守离开枺巢痪茫胍㈧捅阌胛囱肓址⒛选?br />   “未央不愿明说,只道皇上现还活着……”
  微是顿口,苍秋回眸看我,澈眸沉黯:“生不如死。”
  心蓦一沉,我瞠大了眸,忽得涌上一股寒瑟。虽是不知这对狼狈为奸的主仆对皇帝下何毒手,可顺势激化梵、应两家的矛盾后,茈尧焱令未央前往繇州,一则截杀对皇帝极是忠诚的得力近臣,阻其回京。二则将我带往别处安置。可即使以兰沧侯的性命相胁,苍秋仍未说出将我藏在澜翎何处。大事未成,少不得兰沧侯府作己后盾,亦恐逼急了苍秋,破罐子破摔,将其阴谋公之于众。原是奈之无何,可未央行抵澜翎的次日,契机乍现。
  “即莫寻那个混帐倒也舍得……”
  提起前事,苍秋语蕴冷怒,耿耿于怀,“那天他将你绑在推车下,避过我布在坊外的暗哨,运出澜翎城后,我才知道你不见了踪影。”
  怎生像场比谁卑劣的谍战,无所不用其极。扮成杂役的朱雀守瞒天过海将我劫走。当苍祈带着给乐圣问诊的叶大夫赶回婵媛坊,却发现我已经不知去向,亟报少主,待苍秋赶至婵媛坊,逐一盘问,方知朱雀守去而复返,迫春妈妈从旁协助。即刻带人往皇都的方向追赶。殊不知朱雀守舍近求远,未走驿道。原可畅通无阻,折返枺常皇俏聪胧窒孪蛭囱胪ǚ绫ㄐ牛匆怀∩鄙觥?br />   “未央原是朱雀营的副都统,因是去年攻打月佑国,立了头功,才被皇上调去统领玄武营。”
  出身朱雀营,即莫寻随带的亲兵之中,有未央往日的旧部,亦是不以为奇。而苍秋拒不交人在先,未央自然不会派人告之我的行踪,直待朱雀守不顾伤势,拼死赶去兰沧侯府报信,闻讯折回的苍秋才知另有黄雀,趁势占利。但为时已晚,且是没能将夜赫龑一行拦在关内,只得携少隽的亲笔信,深入敌国腹地,寻到四王爷,请其斡旋。
  “我原打算混入王宫,伺机救你。”
  不想我未到淤勒,旧疾复发。虽是险象环生,可亦是因祸得福,否极泰来。我慨然一笑,然是回到侯府见到朱雀守,势必又要面对那个两难的抉择。我迟疑着试探:“即大人可有告诉你,皇帝打算接我回枺臣坛械鄞⒅唬俊?br />   苍秋身形一震,冷硬反问:“你有何打算?”
  皇帝身处危境,我若是袖手旁观,实是良心难安:“我对储位没兴趣。可皇帝到底是茈承乾的父亲,他现下逢难,我不能置之不理。”
  “也就是说,你要回枺辰曳⒁㈧停俊?br />   苍秋勒缰驻马,偏首淡望:“兴许你未抵枺常慊崧淙胍㈧椭帧?br />   诚然,如若我亲去枺常赡芊闯晌椭斜睢3炝艘怀欤沂蕴剑骸澳憧晌宋掖笠迕鹎祝俊?br />   不无意外,苍秋面色倏白,澈眸微冷。我惨淡一笑:“茈尧焱若是得尝所愿,皇帝必死无疑。”凝住俊美面庞,已无退路:“事情皆是由我而起。若是皇帝最后死了,我也只能以死谢罪。”
  “你!——”
  眉峰遽拢,苍秋惊痛相凝。我亦将他推至两难境地。如若置若罔闻,罪上加罪。如若揭发表兄,此等谋逆重罪,兰沧侯府脱不了干系,即使皇帝最后既往不咎,朝臣亦不会善罢甘休,侯府在民间更会声名狼藉。我摇了摇头,苦笑言道:“你有你的难处,不必勉强。只求你放过即大人,除了伤他性命,怎般都好。”
  朱雀守已然知晓茈尧焱谋反,只怕会不顾一切回枺尘燃荨?晌也还乔蟮峭阶臃胖烊甘匾惶跎罚醇喉淠室舛偕骸澳憧墒窍肫鹨郧暗氖铝耍俊?br />   我闻言惘惑。只是未及深究,猝然不及,一声狂戾狼嚎划天而过。偏首望向前方土包,数十匹体格健硕的野狼陆续现身,冷望底下的两人一马,对峙良久,群狼忽尔挺直背脊,齐齐仰首长啸。
  “把弓箭给我。”
  凝望清冷侧颜,我蹙了蹙眉,终是将背在身后的强弓递给苍秋。看似轻松地搭箭挽弓,可他负伤的手实则难堪强弓张力,略微轻颤。然是威慑狼众,此起彼伏的戾啸声中,几匹灰黑色的野狼竟是自发让道,晦暗天幕下,一匹通体银白的巨狼不急不徐,步至正中,蓝眸如深潭幽邃,居高临下,倨傲睥睨。更若讥嘲我们虚张声势,银狼仰首,狂肆长啸,背后狼群起附和,震彻原野。
  “狼中之王确有气势……”
  苍秋一笑,亦然桀骜不逊:“夕儿,过会定要抱紧我,莫要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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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弦满弓,打算小施威吓,强行突围。可曾听说野地群狼凶残无比,加之他有伤在身,不知我们二人可能全身而退。紧附在他绷直的后背,惟听心跳渐剧。知他心有顾虑,我笑了一笑,环在他腰际的两手移至胸前:“不成功便成仁,至多咱们一起做了它们的晚膳,倒也一了百了。
  苍秋莞尔,沉肩偏首,贼溜溜地打量:“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大美人儿,可不能便宜了这群草原野狼。”
  尊驾亦不过披了人皮的色狼。我重掐了下他的臂膀。登徒子朗声大笑,然是下刻,羽箭迅疾飞向为首的银狼。确有王者之风,银狼竟是不闪不避,拱起后背,蓄势待发。可千钧一发,一道黑影忽自狼群后方现身,瞬至银狼身前,凌空一记利落的回旋踢,生生格开那支后势疾厉的利箭:“不要伤害我的兄弟!”
  贰拾肆章 · 韶绮 '四'
  蓦然出现的少年清朗高喝,待是危机化于无形,即又偏首瞪了一眼银狼:“不是早对你说过不可以吓唬往来的旅人吗?”
  慑于少年深不可测的功力,苍秋放下手中的弓,凝望那位长发披散虎皮裹身的少年,若有所思。良久,轻夹了夹马肚,徐向少年而去。见寻衅之人渐近,银狼跃至少年面前,龇牙咧嘴,嘶声告警。苍秋不以为然,翻身下马,走至惘然相望的少年面前:“令伊是你什么人?”
  “令伊?”
  近前方觉少年面容俊朗,一双蓝瞳澄澈清明,当非羲和国人,亦或九皋牧民。听苍秋发问,歪了歪脑袋,满目困惑。直待半晌,「啊」了一声,既惊且喜,眸底掠过一抹异彩:“你可是苍师兄?”
  怔了一怔,苍秋淡淡点头,少年笑渐明朗:“师父说往后我定会遇见苍师兄,没想到你当真来了这呼尔沁草原。”
  未想苍秋的那位怪师父还是个神算子,竟是算准徒儿有朝一日会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大草原。我闻言乍舌。可苍秋面无异色,惟是端详这位仿从天降的小师弟:“那老……”似觉在一脸仰慕的少年面前道出很是习惯的蔑称,颇是不妥。苍秋微是一窒,无奈改口,“师父何时收你为徒的?”
  “唔……”
  少年微一沉吟,侧眸看向身边的银狼:“记得「银」那时还是一头幼狼,距今应有五年了。”
  抬手轻抚银狼,俯身在它耳畔说了什么,桀骜的狼王低首在少年掌心蹭了一蹭,似若告警,即又龇牙瞠了我们一眼,即便倨傲扬首,率众离去。直待狼群走远,苍秋方才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除了我会出现在此,师父可还对你说了什么?”
  少年颌了下首:“师父说,帕古是要助羲和「圣君」一臂之力的人。在那位「圣君」未有莅临前,帕古不能离开呼尔沁草原。”
  “「圣君」……”
  面色一沉,苍秋蹙眉,若有所思:“师父指的是当今圣上?还是……”
  “那里。”
  少年淡笑,抬手指向北方天空,为云雾所笼的那颗忽明忽暗的星斗:“师父说,天津星会告诉帕古,「圣君」莅临的时刻。”
  所谓的「天津星」便是指北极星。在古代,世人不但以之辨识方向,更是视北极星为……
  “帝王星吗……”
  须臾间,澈眸黯淡。可见我一头雾水,疑惘相睇,苍秋淡柔笑说:“我这位小师弟,极有可能是师父游历到此,见他与狼群交好,感到很是新鲜,就骗为徒儿,供他天天作弄。”
  知师莫如徒。当年深受其苦的苍秋看向一脸懵懂天真的少年,深深叹气。想起少隽往日提及的陈年旧事,我亦啼笑皆非。
  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