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捕斗将军
——看来,他很在意对其他两名兄弟——阿里和二转子的信诺。
他决不占他结义兄弟的便宜。
所以就更不会去占小刀的便宜。
而且他背上还有一个冷血。
在下平安崖之际,冷血身上已有了五处伤口。
伤口都一样,有的伤象在笑,有的似在哭,但都血肉模糊。
这伤口就象会繁殖似的,两天下来,已生了四个伤口。
梁大中轻功并不高明,但要应付下平安崖,还勉强可以。
小骨却“勇者无惧”——看他的样子,自从那一“吻”后,他就象是打不死的金刚不坏之身——至少他当他自己是。
一旦下了平安崖,他们立即到附近驿站觅了四匹快马(小刀、小骨有的是银子),急驰四房山。
到了山下,四马已累得直吐白沫,四人决定弃马,施展轻功,腾身上山,更为快捷。
下平安崖的路,由但巴旺带领,可是一到了四房山,则由小刀、小骨带路了。
这时候,冷血正在但巴旺背上呻吟。
不是一个人呻吟,而是五个呻吟的“声音”:
——是他身上那些“伤口”在呻吟!
“我们先上心房山。”
“心房山山主是九八婆婆,她已八十九岁了,但心到老犹热,只要她认为来人够诚心诚意,她都肯帮人助人。”
“我在好久以前曾见过她。她老人家挺疼我的,我们先去请她看看。要是她能治得了,我们就不必再求其他的人了。”
“不错,他们四座山的山主脾气都很古怪,虽然住得颇近,但各占一座山头,鸡犬之声相闻于耳,但却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都精通医理,而且有很多古怪方法治病。但能求得他们治病并不容易——不过,他们住的四房山,是我爹爹的地方,既然给他们住的地方,他们对我,也总会念点情分吧?要不然,也该给我老爹点面子吧?”
“——在江湖上,武林中,还没有谁人敢不给我老爹面子……”
小刀说到这里,忽然而无由的感觉到,也正是如此,表明了她父亲惊怖大将军确是恶名满天下,所以才无人不惧、无人不怕。
她不欲再想下去。
所以她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这四房山是‘老字号’温家的四名高手各占一山。制毒的‘小字号’,藏毒的‘大字号’,施毒的‘死字号’,解毒的‘活字号’,各有一人。九八婆婆原本也姓温,单字叫存,她是制毒高手。解铃还须系铃人,解毒大概也需要个制毒人吧?我看准错不了。”
但巴旺却好奇的问:“好端端的,这老婆子为啥叫‘九八婆婆’呢?”
“那是一个纪念。”小刀乐于回答,但也不胜感慨,“那一次,在四十年前,岭南温家‘老字号’的高手,出动了九十九人,为了主持武林公理、江湖正义,而站了出来,可是,却遭受川西蜀中唐门、江南霹雳堂‘封刀挂剑’雷家、‘六分半堂’的联手袭击,牺牲了九十八名同门,只剩下了温存。当时还是因为大家抢身护她,她才得以负伤保命。这件事,完全因顾正义而受害,热心成了冷意!温存为了不忘这次的教训,以及对死难者永志不忘,故自称‘九八婆婆’,一称四十年……”
梁大中也接道:“听说‘老字号’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更加潜心研毒。”
但巴旺不解:“为什么?”
梁大中道:“毒,杀人于无形,甚至不必出手,已可让对方完全溃败。有时仅一小撮毒,就可以毒死满门的人。习武,就算练成了万人敌,还是得要亲自冒险、出手,使毒的人却可以杀人于千里之外,自己却安坐家中。”
但巴旺用舌头舐了舐金牙,甚不以为然:“可怕!用毒,胜之不武。”
梁大中道:“可是,有些人,只顾取胜,只要能稳住自己的利益权位,什么手段全用。”
梁大中忽又道:“还有一种人,更是可怕。”
但巴旺道:‘哦?”
梁大中说:“他们杀人,不一定为名,不一定有利,但杀人害人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种最大的满足。对他们而言,杀人,就是一种乐趣,杀了一个难杀的人就象写了一首好诗一样满足。”
但巴旺道:“你指的是于春童?”
小刀忽道:“到了。”
这段日子里,冷血的伤口又有了些变化。
伤口常常说话。
说的不是人话。
没有人能听懂那些话。
——也许这就是“伤口的语言”吧?
最近冷血的伤口又转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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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变得不象伤口,而象一团团嫩嫩黄黄的胎盘,长在身体之外,不可割爱,径自蠕动着。
这伤口本身就是一种活着的可怖的生命!
——就象一个孽障!
心房山的山顶就象一颗心的形状。
山上有一座心形的屋子。
屋子是漆上黑色的。
当门打开之后,屋内一片暗红。
你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沉重如鼓,也不知究竟是自己坠入了一头怒龙的心脏边缘,还是你自己的心跳到了耳膜里。
打开门的女人,不象八十九岁。
只象四十岁。
她有一头银发。
——她的头发就是在她的九十八名同门都死光了的那一夜间,全白了。
但她的容颜也从此不老。
——未替九十八名死去的同门报仇,她决计不许自己再老!
她的精神已永远留在那九十八位亡灵的身上。
她开门的时候,神情很凶暴。
屋里正烧滚着汤,沸得冒泡。
她的脾气看来一如那锅滚汤。
汤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她的长相十分狞恶。
但她发现是小刀之后,神态就缓和了许多。
“你来做什么?”她问,“要收回心房山?”
她的牙已残缺不全,说话时嘶嘶作声,就象她背后红色屋内那锅烫水一样。
“不是。”小刀也答得干脆,“我要你治一治他。”
九八婆婆摇了摇头,却猛一掣腕,伸出鹰爪般的手,已把冷血拖进屋里去。但巴旺吃了一惊,正待阻止,小刀忙摇头制止。
“我为什么要治他?”九八婆婆问。
“你救了他,心房山我就叫爹让你住上一辈子,不赶你走。”小刀答。
九八婆婆嗤嗤的笑了起来,露出了流着牙血的龈肉。
但巴旺望见那一锅烧滚的汤,居然还有些“东西”在汤里游动。
——原来是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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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条鱼,竟在沸水里游个欢天喜地!每条鱼似都象受了伤,鳞片脱得七零八落,但仍是兴高采烈的互相追逐。
九八婆婆倏地掀开冷血的衣襟查看伤口,伤口已变成了一个鬼脸,这张鬼脸还向九八婆婆做了一个道道地地的“鬼脸”。
九八婆婆神色大变,样子越发凶狠,她兀地把冷血的手往滚沸的汤里一浸,但巴旺、小刀、小骨、梁大中均大叫一声:“不可!”
有两条沸水里的鱼,居然还向冷血的手背啜了一啜!
“干什么!疯婆子!”但巴旺忙抢回冷血。冷血的手还在冒烟,但他本人却似完全失去了感觉。
九八婆婆胸膛起伏,她本已瘦得连皮包骨,双肩高耸,现在更激动得象一块发抖的木板。
“他中的是‘黑血’?”
“请婆婆救救他。”小刀说。
“他没救了。”九八婆婆狠狠的说,“我救不了。”
小刀仍不放弃:“请婆婆尽力试试吧!”
“我不行!”她把小刀一推,奇怪的却是,她推的是小刀,但却把但巴旺、梁大中和小骨等三人也一并“推”出“心房”了。“黑血的毒,是温家的毒。我解得了别家的毒,却解不了温家的毒。我是制毒的‘小字号’的人,我研究的是‘伤追鱼’!我医不好他!”
她一面说,一面把门关上。
“那么谁才能治得好他?”小刀在她的门扉仍留有一线丝缝的时候问。
“找解毒‘活字号’的温约红吧。”老婆婆尖声说,“他就在第三座山——‘酒房山’上。不过,他只会喝酒,也不一定会治。”
剩下四人,面面格觑。
小骨啐了一句:“怪人!”
“不然。对某些人来说,”但巴旺忽然变得整个就象一位能体悟苍生的哲人似的说,“怪,就是一种快活。”
稿于一九八九年六月底:冰姬会;亚视晨早直播节目访问后。
校于一九八九年九月廿五至廿九日。
再校于一九八九年十月初。
少年冷血 … 第七集 Ru房
这世上的热心人、热血人,因曾受过挫、受过伤,是以,就算在帮人、助人、爱人之际,也依然是冷冷漠漠,装得冷冷淡淡:不是只动心不动情,就是只动情不动心;就算动心动情,也得要不动声色。
第一章 虫二无边
第二章 爱之病·恨之病
第三章 伤口怎么不见了?!
第四章 一元虫
第五章 不快乐的鱼
第六章 与鱼狂欢
后记 一个人守一座城
少年冷血 … 第一章 虫二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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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肉肉肉肉肉肉……床上竟会有那么多的肉!
那是血肉!
──切成一块块、切得一片片的冒着鲜血的肉!
血肉并不算奇。
──但这些狼藉怵目的肉,不是放在锅中,不是放在厨里,而是放在床榻上!
一滴滴的血。
一堆堆的肉。
最令人诧异的是:竟然有三四条色彩斑斓的鱼,自鱼缸里爬呀爬的(不是游,而是像虫一般的屈曲着身子又放开──爬)爬到竹床上,大肆啃吃那些肉块。
说来更奇,那些鱼,身体不及一个巴掌大,有的比一只拇指头还小,它们大口大口的吃了那么多的肉,但肚子一点也没有鼓起,亦不见发胀,令人想不透它们把肉都吃到哪里去了。
当鱼吃够了肉,又爬回鱼缸里。
鱼缸当然有水。
──但那是一种特殊的水。
不会动的水。
不能游的水。
──冰。
结成固体的水就是冰。
冰当然冷。
可是这些鱼似不怕冷。
它们自行爬入了“冰缸”,一钻,就钻进冰里,然后立即凝结了似的,一动也不动,而那破冰处也即行奇异地凝合起来。它们就嵌在冰块之内,清晰可见,活像自古以来一直都存身在那里。
──这是什么鱼?
能爬、吃肉、住在冰里?!
看到这里,灯就灭了。
房间又回复黑暗一片。
这本来就是间“暗房”。
──伸手不见五指但自己的性命随时得拿捏在别人手里指掌间的“暗房”!
冷血的伤口又在恶化。
他的伤口从会移动、扩大、繁殖,到会笑、会溜、会骂人,甚至变成了一张鬼脸,到现在,它们还发出磨牙的声音,稍加留意,便会发现这些“伤口”正在咀嚼着咬噬着它周边霉溃中的血肉!
“妈呀!”但巴旺叫道,“这是什么毒,可怕得要爆炸!”
小刀小骨和梁大中、但巴旺都不敢再等。
目前冷血的伤显然已不能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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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直赴第二座山──暗房山。
──这四房山山势奇特,就算他们要到第三座山“酒房山”去找温约红求医,但也一定得先经过第二座山──暗房山。
既然经过暗房山,小刀知道“老字号”温家也有一个高手住在“暗房”里:
虫二大师。
小刀决定先要探一探虫二大师。
──说不定“三缸公子”温约红不肯医?
──说不准虫二大师能医?
不管如何,他们叩响了“暗房”的门。
开门的时候,扑来一片黑暗。
直至主人掌灯而出,他们才看清楚屋里的情形:
在目睹了“心房”之后,但巴旺已怪叫不已:“天啊!这是什么房间,真可怖!”
现在他“有幸”目睹了“暗房”。
“我的妈呀,我的天啊!”这回他震怖地喊了起来,“天下有这种地方,太恐怖了!”
他总是夸张一些。
幸亏阿里没有来,他是连看到一只鸟飞过都得“啊”一声的人。
所以但巴旺见没人跟他答理唱和,也颇觉寂寞。
夸张的人从来怕的是寂寞。
开门的人见是小刀,立刻燃灯。
烛光推开黑暗。
于是,他们就看见了:
吃肉的鱼、养鱼的冰,还有这掌灯的人,竟是一个只见他的脸却怎么也瞧不见他腰身的老和尚!
和尚的脸在惨澄色的烛光里,就像一团蠕动着的白泥。
小刀明明已吓得用力的抿着唇,但仍强自镇定,必恭必敬的上前叫了一声:“虫二大师,我是小刀。”
当小刀离开“心房”要赴“暗房”之际,曾事先告诫过他们:“主持暗房的是虫二大师,他早年自命风流,到了晚年,只怕脾气要比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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