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大官场
现在,孙水侯按照他的指示,已经准时来到办公室,向他汇报工作了。两个人不谈还好,一谈,就是天崩地裂……
孙水侯刚刚谈到如何减人增效的事情,李金铸就冲他大发雷霆:孙水侯,你知道下岗职工的生活是多么惨吗?他们在工厂干了大半辈子,你说不用就不用了,你让他们怎么活?你知道国家培养的那些个老车工、钳工、电工……那些个优秀的技术工人在干什么?他们被生活所逼,有的拉人力车,有的卖苦大力,还有的在靠拣破烂维持生计。你为了自己挣钱,把他们推到苦海里去熬煎,你怎么这么狠心?过去,他们都是你的同志,你的好哥们们儿呀,现在,你这么干,太丧良心了吧!
金铸,不能这么说吧?孙水侯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分辨说:下岗,也不是咱们一家这么搞,是普遍现象啊!过去,工厂里人浮于事,影响工作效率啊。现在……
算了,不用说了!李金铸听到这儿,一拍桌子,说:这种事儿,从今天要纠正过来。凡是下岗的原职工,一律回来上班。党中央要我们关注民生。我首先要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
金铸,你这么搞,不是要复辟吗?
什么复辟?你那一套才是复辟,你让工人流离失所,那才是资本主义复辟。今天,我李金铸回来了,我就是要让无产阶级翻身,让工人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好了好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孙水侯觉得没法再谈下去了。苦是别人,他还有办法与他辩论,与他争论个水落石出。可是,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家呀!自己与他闹翻了,将来女儿的日子不好过呀。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家工厂嘛,权当送给他了。就他这思想观念,自己想干也干不了哇!反正工厂交给人家了,自己干脆就退居二线算了。回头,自己与杨总裁、庾省长打个招呼,自己就坐在家里,当寓公了;至于这厂子的事儿,随他李金铸去吧!
离开李金铸,孙水侯坐着车来到了自己的宾馆,觉得格外亲切、温暖。这儿是自己的家业,是自己的老窝儿。这儿的一砖一瓦都是自己的血汗挣来的。那个矿山机械厂,是国家的,不是个人的。现在国家换了别人经营,更与自己无关了。想着想着,他情不自禁地走进了顶层的办公室。他坐下来,沏了一壶茶水,一边喝,一边想……默默地呆到了下午,呆到了天色发黑的时刻,此时的他觉得分外的愁苦,分外的寂寞。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于是就拨了一个电话:英娣,请你到我的屋子里来!
“别,”英娣见他压上来,连忙说,“孙厂长,别这样。”
嘴上这样说,但是她没有拼命地反抗。于是她的声音仿佛不是坚决的拒绝,倒像是盛情地鼓励。
“英娣,别喊我厂长,现在的厂长是你爸爸了。”
窗子外头开始刮风,随着阴云密布,丝丝的雪花儿变成了一团团棉花似的白絮飘舞。昨天的天气预报本来是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突然从天而降,使这个脏乱差的工业老城一下子显得如此干净如此美丽,一切都像被这洁白的意念净化了。从酒店八楼的这个窗口看下去,蓟原市像一个纯洁无疵的少女。刚刚落成的巴黎西餐厅就在街对面,但是,大雪已经覆盖了它的红色屋顶。一串串黄|色的灯光射在雪地上,宁静的马路上仿佛铺上了一床长长的充满暖意的淡黄地毯。这才十来点钟,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
孙水侯每天办完公事,都要进入这个房间歇一歇。今天,英娣处理了一天的公务,不知道怎么神差鬼使似的,他一个电话,她就随后走了进来。当然,她有一种预感,知道这一脚跨进去,就会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或许就会演绎出一段风流故事来。但是,由于生病,由于心情的无助,她未加思索,不由自主就迈出了这一步。进了房间,她的心嘭嘭地跳动起来。跳动中像是有一种期待,又有一种恐惧。有一种初次亲近异性的兴奋,又有一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紧张。
起初,她看他疲倦地斜躺在床上,自己就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这时,她忽然觉得今天缺少了点儿什么。缺少什么呢?哦,是妈妈的电话。自从出来打工,妈妈就担心她的安全,每到下午四点,就有一个电话打来,问她今天怎么样:活儿累不累?最后总是归到那一句话上:什么时候回家?用不用妈妈去接?
哦,她记起来了,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妈妈就把她赶出家了,自己的手机也关上了。从昨天开始,她就和他在一起。两个人在病床边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她就忘了打开手机,倾听妈妈的电话。是的。现在想起来了,她还是不开手机,她不愿意、不想让他听到妈妈的声音;不愿意让他感觉到妈妈的存在。究竟是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了。
这时候,面对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孙水侯,她倒真想把手机打开。她知道妈妈这时候会惦念她,寻找她。她只要打开手机,铃声就会响起来。接下来,他就会知道,作为一个未婚少女,她有一个多么关心她的妈妈。还有她的爸爸。除了下岗初期心头的沮丧和不愉快,其实她的生活一直是幸福的。有这副美貌和窈窕的身材,她到哪儿都得到称赞、得到男人们的好感和女人们的羡慕。想到这些,她就有些个满足。那长期潜伏的野心和渴望几乎要收藏起来,就像猎人在关键时刻把枪筒收藏了。而她长期隐密的这种渴望和野心就是:她要全部、深入地了解一下这个男人,看看他的能量、定力到底有多大?或者说,在直接的、复仇的合理欲望里,她还有一种想历险、想踏入一块禁地的亢奋,她想遭遇一场意外之事,一件普通姑娘和女人不曾经体验的别一样的生活历练。
他,这个从乞丐堆里奋斗出来的商界骄子,这个充满了伪装成份的社会知名人士,这个在她面前拿出一副长辈尊严的不折不扣的老色鬼,在她向他表白了一番好感之后,立刻就有些按捺不住了,现在,他关掉房间大灯,跳下床铺,激|情迸发,急不可待地向她发动了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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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渴望的,又是她害怕的;是她平时常常想得到的,却又是她现在急于要排斥的。
“别这样,孙厂长。”她被他压倒在沙发上,紧紧地搂住,几乎透不过气来,“我们现在只是朋友,还没到那一步,我们应当保持一段距离。”
“为什么?”他喘着气,问,“为什么要保持距离?你不是说想和我好吗?”
“……”
“英娣,你真迷人,”他又说,“你是我平生见到的最迷人的姑娘。”
“我哪一点儿迷住了你?你说。”
“一切,你身上的一切。一切都让我发疯。”
她的目光异样的亮起来。她伸出一只手,在他发烫有脸颊上抚摸着。他的下颏的嘴唇被吉列刀片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上上下下都显得干干净净。而她,最喜欢干净的男人,无论是外表还是精神气质。过去,她的爸爸没有下岗时,就是一个这样干净、俐落、有着迷人气质的男人;可惜,自从被这个孙水侯击倒,爸爸似乎一蹶不振,整天为一家人的生活奔命,懒得修饰和打扮了。
他压在她身上,她仰在他身下,一上一下,相互凝视,相互欣赏,相互陶醉在对方的情致里,这是男女调情最令人迷醉的时刻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她的手突然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我现在,不能这样子。”
“为什么?”他又那么问,“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这是你说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子?”
她突然想起了妈妈、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哥哥,甚至想起了她的嫂子──这个男人的女儿。她忽然涌出一阵羞愧。理智的思索顿时占居了上风。这一回,她真的是挣扎着反抗了。
“放开我,”她说,“让我坐起来好好说话。”
他松开手,抬起身子,看着她坐起,并且开始整理弄得很糟的衣裙。
“英娣,请原谅我的……冒犯。”他喃喃地说道。
“不,你没有错,”她说,“是我错了。我知道会如此,可是我……”
她叹了一口气。
“英娣、英娣,”他嘴里甜腻腻地叫着她的名字,“你真美,英娣,真的──”
“请别说了,”她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紧张和惶乱,“让我安静一会儿,让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安静一会儿,好吗?”
“好吧,听你的。”他像个大孩子似的,把头低下来,“我听你的。”
“好个乖乖──”她禁不住又把那只手伸出来,轻轻的,无限柔情地在他的脸颊上摸着。她的眼眶里盈出了泪珠。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捂在自己发烫的脸上。
“我爱你,英娣,真的爱你,相信我。”
她含着泪点点头。
“相信你也是真心爱我的。”他又说。
她仍然含着泪点点头。
“但是,”她说,“我不能够,不能够背叛;我们……也不能乱来。”
说出了这句话,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很陌生。但是,真正的原因,她觉得还是自己的理智占了上风。这个一向自称为蓟原第一富豪的孙水侯,眼下除了这座宾馆,已经没有什么可炫耀的财产了。他十几年的经营所得,都投在矿山机械厂的设备更新上了。如果老爸讲信誉,兴许会把他的投资作价,还他一部分款项,或者是折成股份,让他坐吃红利。然而,那个具有疯狂般的革命精神的李金铸,早就对这些暴富的个体户们恨之入骨了。现在,他当了厂长,还不得“革命”了孙水侯投资的那些设备,让这个孙水侯沦为穷光蛋,净身出户!想到这些,她就觉得, 有钱人也挺可怜的。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到他人手里。现在,连自己这个与狼共舞的复仇者,也开始算计他了。她对他的那种痴情,不知道怎么就飘然而散了。
㊣第238章 … ~工厂易帜~㊣
一具具铮明闪亮的机械加工设备,像一支整齐划一的部队,排列在宽大的厂房里接受着主人的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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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杰在林工的陪同下,仔细地观看着岳父购置的一台台加工中心设备,嘴里不住地啧啧称赞。
以他的眼光,这些设备就是放在德国,也不显得落后。
“这都多亏你岳父有远见啊。”林工指着那具双立柱落地铣镗床,告诉他,“当时,国内那么多个机床推销商来他这儿’‘’攻关’,他一律拒绝。坚持要买全新的进口设备。”
“看来,产权一明晰,采购就不会有腐败现象了。”英杰想起了一些官员出国采购受贿的事儿,风趣地说。
“是啊,他手里攥的钱都是自己一分一分挣来的。他才不会乱花呢。”林工说完,看了看手表,提醒说,“时间到了。他该来了,咱们走吧。”
面对生病的李英娣,孙水侯并没有撒谎。他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天,他的新女婿李英杰,将要为他讲解那一套秘密图纸。
他一吁三叹地放下了英娣的电话,看到林工和英杰走进了屋里。
“哦,看完了?”看到新女婿,孙水侯眉开眼笑了。
“爸,你购买的这套设备太先进了。”英杰一进屋子,就夸起了孙水侯。
“是吗?”孙水侯第一次听到新女婿在别人面前叫他“爸”,眼睛乐得眯成了一道缝,“反正,我就知道拣最好、最先进的东西买。”
“现在,我给你们说说这套图纸吧。”英杰说着,打开了办公室里的保险柜,把那套秘密图纸取了出来。
“好吧,我和你林叔叔……还真看不明白呢?”孙水侯说着,将自己的手机关闭了。
他知道,如果手机开着,英娣一定会不断地打电话过来。
“你们看……”英杰把图纸打开,一边翻阅一边说,“这套图纸共计60张。前面这57张……只是工程图纸。真正有价值的,是最后这三张设计原理图。”
“设计原理图?”
“对。”英杰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前面的工程图,然后迅速翻到了最后三张草图。
他先让二位长辈看了第一张图,然后便问自己的岳父:“爸,你知道这张图是谁画的吗?”
“谁?”
“是我的导师亲自画的。”英杰认真地告诉他,“这张图,代表了德国学院派对重化机械设计的理性思考,其学术价值不可估量。”
“噢,那……这第二张呢?”林工指着英杰翻过来的第二张图,“这张图纸,挺复杂啊!”
“林叔叔说得对。”英杰接着说,“这张图,是我们公司的总工程师亲自画的。它代表了德国公司派对重化机械设计的实用性思考,其实用价值,也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是啊是啊,好多地方……就像是现成的工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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