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大官场
我们沿着胡同走着,两侧出现的是一片残败的平房。脱落的墙皮一次次地被修茸过,留下斑驳的痕迹。冬天,为了防止热量流失,家家都紧闭了门窗。我想,在这样的小房子里,不会有浪漫与温馨,有的只是拥挤而艰辛的生活。人一走进这狭窄弯曲的小巷子里,心情难免会沉浸在无助的悲哀与幻灭之中。
这时,书记抬起头,看了看房子上的旧标牌。牌上印着:蓟原煤矿住宅四区
“哦……”书记开口便说:“孔骥啊,过去一提棚户区,我以为是郊区民房呢。现在看来,这里面住的都是国企职工呀!”
“是。这都是历史欠帐。”我毫不客气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进去看看……”书记说着,叩响了这一户的门。
“书记,别别别……”孔骥急忙阻拦了,“我只是让你来视察一下房子,没有让你访贫问苦哇!别去了别去了……”
“孔骥,我不进老百姓的家门儿,能听到他们的呼声吗?”书记的神色非常严肃,“你们是不是怕什么?”
“不是不是……”孔骥连忙解释,脸上却急出了一层汗珠。
看到这副情景,机灵的白雪抢先一步跨进了大门,大声朝小屋子喊道:“刘大娘,省委领导看你来了。”
进了屋子,又传出她的声音:“哟,正吃饭呢?”
低矮的小屋子里,没有开电灯,正午也显得黑黝黝的。除了小窗户射进的一缕可怜的阳光显出些温暖,屋子里阴冷阴冷的,这种室内的寒冷很有力度。它具有侵蚀性,弥漫性,在这间小屋子里,无论你坐着、站着;无论你处于什么位置,都有冷冷的气流包围着你,袭击着你的肉体,令你无处躲藏。我站在了火炕前,尽管有炕面的热气,却依然觉得一股透心的冷气浸入了骨髓,腐蚀了我厚厚棉衣包裹着身体内部。
屋子里空落落的,除了一台黑白小电视机,一套炉灶,一个厨柜,再就是墙上挂的劳模奖状了。一口小水缸放在靠近火炕的地方,缸里的水已经冻成冰;有斧头在上面凿过的痕迹,身子置于这座房子里,周围显示的不单是艰苦,而是原始与荒凉,犹如远古的洞|穴。
炕头上,放置了一个旧木箱。木箱上,混乱地叠放了几床旧被。等吃饭之后,住在这屋子的人就会拿下被子,盖在腿上,然后瑟瑟地蜷缩在被子下面,煎熬着这漫长寒冷的时日。
炕中间坐了一个老太太。她正与一个小男孩儿吃午饭。这老太太,大概就是白雪喊的刘大娘了。
小饭桌上,只有粥、咸菜。
省委书记进了屋子,看看屋子里的摆设,脸上先是一阵颤动。
“刘大娘,这是省委领导,来看看你……”孔骥抢先介绍。
“领导?”刘大娘显得异常木讷,“……多少年,没看见领导来了。”
看到书记伸过来的手,她放下饭碗,紧紧地握住了。
“大娘,家里几口人呀?”书记问。
“三口,儿子有病,在医院里。”
“儿媳妇呢?”
“唉!儿子一下岗,人家就……走了!”
“走了?”书记眼睛一怔,“去哪儿了?”
“呵……呵呵,她呀,长得漂亮,嗯,卖淫去了!”
“哦!”书记像是未预料到这个答案,瞪了一眼孔骥;接着,看着饭桌,问:“你们……中午就吃这个呀?”
“晚上就好了。”小男孩儿天真地告诉书记,“做晚饭时,奶奶会给我的粥里放白糖。”
“放白糖?”
“是啊。昨天,白雪阿姨给我们送了20斤大米、10斤白糖。这个月……我和奶奶不会挨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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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听了孩子纯真的话语,书记眼里顿时浸满了泪水;接着,他问刘大娘,“我想看看你的厨柜,行吗?”
“看吧,可是……”她立刻从炕上下来,慢慢扶住那个厨柜的边框,提醒说:“你得慢慢地开门儿。”
“怎么?”书记看着刘大娘担心的样子,脸上浮出一丝疑虑。
“这个厨柜,顶着墙呢。”刘大娘指着粉裂开的墙壁说:“你要是用力大了,这墙就会塌下来呀!”
“嗯……”书记点点头,慢慢地伸出了手。
可是,当她颤抖着一双手打开厨柜一看,大家顿时楞住了。
厨柜里,几块咸菜,一袋盐,其它的碗、盘、碟子都是空荡荡的……
一颗白菜,放在厨柜正中间,书记拿真起来一看,白菜冻得硬梆梆的,像一块石头。
蓦地,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书记的眼泪一下子盈眶而出了。他愤怒地挥舞起拳头,冲着孔骥喊起来:“你们是怎么搞的?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向省委汇报?怕丢你的乌纱帽?”
“书记息怒,孔骥……失职!”孔骥含着泪水,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上前一步,跟着检讨说:“书记,你批评我吧!我当市长时……未尽职责,让老百姓苦成这样。”
“书记,我也失职……”孙区长也禁不住低下头去。
看到大家的愧疚心情,书记慢慢地关上厨柜的门,不由地长叹了一声。
接着,他走到墙边,抚摸着满墙的奖状,深情地说道:“他们一家,是共和国建设的功臣。今天,生活成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向党中央交代?”
说完,他的手伸进兜里,掏出一迭人民币,递到刘大娘手里,歉意地说道:“大娘,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们一老一小,买点儿肉吃…… 记住,党和政府不会忘记你们的。”
刘大娘接过钱,激动地冲着书记鞠了一躬。
从小胡同里钻出来,省委书记与陪同的人们走上了附近的山坡。
望着一大片鳞次栉比的棚厦子,书记的心情依然显得不能平静。她看了看孔骥,发自肺腑地说道:“今天,卧地沟的老百姓给我上了一课呀!”
“书记,对不起。”孔骥歉疚地检讨着。
“我们的钱啊,不能只投在锦上添花的工程上;这儿……需要雪中送炭啊!棚户区改造的事儿,一定要搞!”
“可是,书记……”一位陪同视察的官员听了书记表态,马上提醒,“全省的棚户区有1000多万平,要全部改造,省财政吃不消哇!”
“财政再困难,这件事也不能再等了。”省委书记挥舞着拳头,用了一幅不容置疑地口气坚决地说道:“嗯,这事儿,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办!”
看到书记的态度,我和孔骥带头鼓起掌来。
此时,远处矿山上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像是在为一个伟大的决策欢呼,致敬。
正午时分,红艳艳的太阳在卧地沟的天空高高挂着,照耀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第101章 … ~君子协定~㊣
棚改的事儿,说说容易,实施起来却很复杂。
省委书记发誓搞棚户房改造,绝不是一阵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我想,对于一些具体问题,他不知考虑了多少遍了。
中午,在餐桌上,书记把孔骥和我叫在一起,再一次问起了相关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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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骥。蓟原市的棚户房,到底有多少平?”
“这……”孔骥一下子语塞了,“政府有个统计数字。”
“嗯……这个数字,吕强应该知道。”书记点点头,并没有责怪他,却扬头问道:“喂,吕强呢?他干什么去了?”
“呵呵,书记,中央考核组找他谈话;就没有来陪你。”孔骥告诉他,“估计,现在他们也要吃饭了。等他们完了事,我让他马上过来。”
“哦,不急不急。既然是陪中央考核组,那就等人家谈完吧。不过,‘棚改’是牵涉到全局的一件大事;有些事,我们必须心中有数啊!”
“我记得,全市集中连片的棚户房,大概是260万平方米。”我看到书记着急的样子,立刻说道,“嗯,我也只是记个大概……”
“全省1000万平,你们蓟原260万平,差不多。”书记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数字,然后又问我,“庾明,如果全部改造,得花多少钱?”
“至少得50个亿。”我脱口而出。
“要是这样,全省就得上百亿了。省财政……真得吃不消啊!”书记搓了搓手,“看来,我得向中央伸手了。”
“书记,这棚改,不光是钱的事儿。”我想起了秦柏搞棚改失利的事,不由地想提醒书记一下。
“是啊,孔骥,听说,前几年秦柏同志也主张搞过‘棚改’,怎么就没成功呢?”
“主要是,老百姓反对,拒不搬迁。”孔骥这一下说明白了。
“‘棚改’是为老百姓谋利益,他们怎么会反对呢?”书记不解了。
“房价太高,老百姓拿不起扩大面积费;若是搬迁,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我给书记解释。
“哦,是啊!别的城市搞拆迁,也是这个矛盾。”书记联想起来,“可是,人家房地产商搞开发,就是为了挣钱;你总不能让人家无私奉献吧?”
“所以,书记,我建议……”憋在心里的话,我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这次搞‘棚改’,不能让开发商插手。”
“不让开发商干,政府哪儿来那么多钱?”听了我的话,孔骥第一个反对了。
“孔骥,听他说嘛!”书记冲孔骥摆了摆手,“也许庾明同志有好的办法。”
“我的意思是,‘棚改’是一项惠民工程,而不是什么经济开发项目;所以,为了让老百姓得到真正的实惠,这件事必须由政府来操盘;这样,开发商得到的利益才会转移到老百姓身上;也只有这样,才能降低房价,让老百姓买得起,住得起 ;才能让他们配合政府,顺利搬迁!”
“嗯,庾明同志,说得好,继续、继续……”书记鼓励我。
“另外,既然是政府为民谋利的事儿,就得特事特办;有些收费项目,政府就应该取消。譬如,土地出让金、城市维修费……”
“你说的这些,理论上没错;可是,老百姓很现实,他们既不想花钱,又要住楼房;这……全靠政府补贴,财政承受不住啊!”
“可是,你让开发商挣钱,房价下不来,老百姓会承受不了哇!”我反驳了一句。
“是啊,这是个矛盾……”书记听出了其中的门道,“一方是群众的承受能力,一方是建房的成本支出;都得兼顾。可是,既然我们搞的是惠民工程,我们就先要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孔骥啊,‘棚改’是全省性的大工程;我们不会把担子全部压在地方财政身上。刚才我说向中央伸手,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伸手要钱,得有充分的理由,得把帐算明白,这样,中央才会下决心。嗯,你呀,先把情况摸准;把数字搞清楚;最好再制定一个可行性方案交给省里……”
“书记,请放心,只要省委下了决心的事儿,你指到哪儿,蓟原市委就打到哪儿!”别看孔骥心里没数,表决心却是慷慨激昂,英勇悲壮。
“孔骥,不要小瞧了困难啊!”
“困难,主要是钱的问题;我们蓟原有‘北方重化’这个大财团;有庾总裁大力支持,这项工程一定率先完成!”
嗬!果然不出季小霞所料,孔骥竟在最后来了这一招。
“‘北方重化’?”书记一楞,“庾明,你们那些董事,会同意拿钱为我们的老百姓谋福祉?”
“书记,平白无故地往外掏钱,他们当然不会同意。”到了这个节骨眼儿,我索性把心里的想法都抖落了出来,“在我们这个商品社会,干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只要蓟原市委、政府以实际行动支持‘北方重化’的发展,让董事们拿点儿钱,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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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蓟原怎么支持你们?”书记一下子就听出了我话中的味道,追问了一句,“嗯,说具体点儿。”
“书记,‘北方重化’下一步要上几个新项目、需要建新厂房,需要征地;孔骥书记,卧地沟如果搞‘棚改’,起码能腾出50亩平地出来;如果你把这些土地出让给‘北方重化’,我很感激!董事们也会很感激的。”
“哦,你小子……是想用建房换土地呀!”书记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庾明同志,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孔骥刚刚说了一句肯定的话,随后却是烦人的转折,“这土地的事呀,国家有法度,省里有政策;不是我们蓟原地方政府说了算的。这事儿,我可不敢答应你。”
“孔骥书记,我的意思是,我们只是搞一笔交易;这笔交易的前提是平等交换。不存在谁支援谁的问题;更不是谁求助于谁。”看到孔骥的态度,我不得不拿出商场上谈判的口气和招法来,“如果孔书记连这点儿诚意都没有;我只好拿钱去沿海城市买地了。最近,省委为‘五点一线’经济开发区制定了优惠政策,那些旧厂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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