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汉
布短剑只有成|人的巴掌长短,剑鞘似是由牛羊皮鞣制而成,皮上雕刻着许多精细的花纹,并用银丝镶嵌于其中。剑柄则洁白如雪,似乎是用兽骨或是类似象牙的物质制成的。但剑身却只是由青铜所制,精致而小巧。 发布以这把短剑的尺寸送给孩子把玩是最好,对敌之时其实毫无用处。 发布看我把玩那把短剑,熊心忽道:“吕姑姑,我想永远和屈老爹还有景大娘一起住在这山里,有黑子陪我放羊,有姑姑陪我说话……”他的眼睛里泛起了一阵淡淡的阴影:“只要这样就好。” 发布我怔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真的只要这样?” 发布心儿点了点头,道:“真的。” 发布我看着他,良久,将短剑放回了他的手中,轻轻地道:“你会长大的。”我选择着自己的用词:“长大以后,就要过自己不很想过的生活,做自己不很想做的事。” 发布“我不想长大。”熊心的神色中有一种他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悲伤,“最好是长大前生场重病死了。不过,”他忽然淡淡地笑了笑:“屈老爹很厉害呢,肯定会把我救活的。” 发布“有一个办法。”看到他恬淡地笑容,我的心中却一阵酸痛。半晌才道:“你去和范爷爷说,让他陪你十年。你不是很喜欢范爷爷吗?他陪在你身边,你……你一生都会很快乐的。” 发布熊心诧异地看了看我,摇了摇头,双手枕头在草地上躺了下来,道:“我小的时候求过范爷爷,可是他还是走了。屈老爹说范爷爷有事要忙,要我不要缠着他。”他微笑地看着空中的浮云,道:“屈老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像我喜欢在草地上放羊一样,范爷爷也有他喜欢做的事。只有做自己想做的事,人才会开心。” 发布“你是个好孩子。”我轻叹了一声,低声道:“姑姑希望你一生都这么开心。” 发布熊心笑着看了看我,道:“我一定会的。” 发布我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便仿如当日在咸阳兰池畔看到了那神仙中人般的扶苏和子婴。知道一切的结局,却无法改变。 发布扶苏已经死了。 发布“姑姑一定会帮你。”我将手搭在了熊心的肩上,轻声道:“帮心儿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发布日暮归家时,远远看到屈老爹瘦削的身影挺立在山坡之上。 发布范增已经走了。 发布—— 发布又过了两月,我所担心地事终于发生。 发布那时我和熊心正坐在山坡上,远远便望见一支青巾裹头的骑兵飞驰入山中,扬起了一路灰尘。为首的将领年约二十多岁,至院门前率先下了马,将自己的佩剑挂到了马鞍之上,这才上前叩门。 发布开门的是景大娘,也不知和那骑兵将领说了什么,可能是话不投机,啪地把门又关了起来。那骑兵将领似也不恼,只是指点带来的那些兵在院外搭起了行军营帐。我转眼看了看熊心。他的脸上有种奇怪的神色,终于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吕姑姑,我们回家吧。”然后发出一声呼哨,招呼黑狗赶着羊群往回走。 发布那群骑兵听得声响纷纷回过头,为首的将领拨开人群走近前来,叉手向熊心行了一礼,道:“在下楚将吕臣,敢问阁下可是熊心公子。” 发布熊心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这个年青将领,过了片刻,方轻轻喟叹了一声,道:“将军随我进屋吧。” 发布正在田里劳作的屈老爹和审食其得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屈老爹沉着脸向熊心道:“心儿,回你屋里去,这是大人之间的事。”熊心扫了一眼那叫吕臣的楚将,随即垂下眼帘,似是想说什么,却还是听话地出了屋子。 发布我也带着审食其退了出来,审食其有些诧异,低声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 发布“我们大概要离开这里了。”我淡淡地道,看见熊心这孩子虽出了屋子却并未走远,只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怔怔的站着。不由心中微酸,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心儿,到姑姑屋里坐坐吧。” 发布熊心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却又似隔着我看着很远的地方。半晌,才低低的叫了一声:“吕姑姑。”顿了顿,突然用力挣脱了我的手。 发布“心儿!”我心中一凛,只见熊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几步迈进了屋子。 发布屋里的交谈显然并不愉快。屈老爹面沉如水,见熊心冲了进来,不禁厉声喝道:“进来作什么,出去!” 发布熊心身形一顿,脸上又显出那种奇怪的神色,慢慢地道:“老爹,我都知道了。” 发布“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做的事,”熊心轻声道,“楚怀王的孙子,昌平君的儿子,终究不可能……不可能在山里放一辈子羊。” 发布
四五章 三户
骑兵将领吕臣神色肃然,拜跪下去,行了一个大礼,方道:“末将吕臣参见公子。”既然熊心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一拜便当是正式谒见了。 发布熊心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道:“将军请。”却并未作势去扶。 发布吕臣也并不在意,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手道:“拿上来。”便有一名骑卒上前单膝跪下,呈上了一只雕刻精致的檀木盒,盒中放着一叠堆锦积绣的新衣。 发布吕臣躬身道:“请公子更衣。” 发布熊心看着那叠新衣,半晌,才慢慢地伸出了手。 发布屈老爹突然喝了一声:“心儿。” 发布熊心回过了头,微微笑了一下,道:“老爹,你放心。”说罢,伸手取过了最上面的一件锦衣。随即便有两名骑卒快步走上前来,轻手轻脚地替他脱下旧衣,换上新服。熊心原本样貌清秀,只不过平日里总是粗衣乱服,也显不出多么出众,这会儿换上锦衣,又清水净面,重整发髻,众人眼睛都不禁一亮,果是一位俊美的少年公子。 发布待几名骑卒收拾妥当,熊心只随意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袍,便回身走到屈老爹的面前拜跪于地,道:“老爹,我要走了。”他抬起头,微笑道:“您和大娘岁数大了,还请留在这里贻养天年。我走之后,自会令人定期送信回来。心儿已经长大了,您教了我这么多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总是知道的。” 发布屈老爹看着他,终于流出一丝伤感,点了点头,却未说话。 发布“心儿。”景大娘忽然走了进来。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熊心的身上,也不知她静静站在门口看了多久。 发布“你这孩子又说傻话。”她一把拉起了熊心,道:“你是我照顾长大的,没有我在身边,你怕连该穿什么衣服都不知道。”景大娘瞟了一眼屈老爹,道:“这个老头子想怎么样我管不着,反正大娘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就指望你养老,跟着你享福呢,可不许丢下大娘。”她虽是含着笑说,但最后几个字的音调却有些发颤。 发布熊心眼圈一红,喃喃道:“大娘。”大字说得极轻,听上去就像是低低地唤了一声娘。 发布屈老爹长叹一声,站起了身,道:“也罢,想留的留,想走的走,各人自有一片天。嘿,谁又管得了谁?”又提高了声调,道:“吕姑娘,你请进来。” 发布我站在门角外悄悄看着屋里发生的事,闻听屈老爹的话,微怔了一下,不觉略有些尴尬,却也只得迈步进屋,微施了一礼,道:“屈老爹。” 发布“吕姑娘,”屈老爹冷冷地看着我道:“不知道你们想走还是想留?” 发布“正要告之先生,”我道,“我俩欲与熊心公子同行。” 发布屈老爹挑了挑眉,道:“你可知道心儿要去何处?” 发布“不敢瞒先生,小女子夫君乃是沛公刘季,数月前于战乱中不幸与其失散。如今既知熊心公子乃故楚王孙,那么在公子的去处想必能打听得到夫君的消息。”我不敢回避屈老爹凌厉的眼神,仔细地选择自己的措词,“小女子思夫心切,既有一线希望,自然不愿放弃。” 发布寻找楚王孙熊心之事乃是何等机密之事,如今却被我这个外人知道了,若不立刻挑明自己的身份,只怕我与审食其两人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发布“你是沛公夫人?怎不早说?”屈老爹语气平淡地问道。 发布我轻叹了一声,“夫君做的是掉脑袋的事,为妻妾的哪敢随意将夫君的名姓说出。若非知道熊心公子的身份,今日却也不敢坦白告知先生。” 发布屈老爹凝视着我,似是在判断我语意的真假。那位骑兵将领吕臣走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敢问可是沛公夫人。好教夫人得知,沛公如今正与我家项将军在一处,夫人此番随我前去,定能与令夫君相会。”说着,他看了一眼屈老爹。 发布屈老爹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眼光又转到了熊心的身上,轻轻喟叹了一声,一摆袍袖,竟就这么拂袖而去了。 发布-------------- 发布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一晚,各人似乎都平添了一段心思。 发布我坐在院里的石椅上,抬头凝望着满天的星斗。星星离我很近,似乎仅有数丈之高,在夜空中排列成无数奇妙的图案,透出一种诡谲莫测的意味。 发布观星术在这时代是门很重要的学问,现代人却都对此嗤之以鼻。可能,是因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再也看不到这般明晰璀璨的星空吧。站在这样的星空下,人只会感叹自身的渺小,并油然生出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命无常的忧虑,以及对离合际遇的感怀。 发布“食其,”我喃喃地道:“有人说,每个人都是天空中的一颗星星,我会是哪一颗呢。” 发布站在我身后的审食其没有回答,他抬头望天,久久地,仿佛痴了。 发布“刘夫人。”黑暗里突然有人唤了一声,我一惊,回头望去,却见屈老爹负着手,慢慢自黑暗中走了出来,“临行之前,有些话想和刘夫人说说,不知……” 发布我忙站起身,道:“不敢,先生请讲。” 发布屈老爹的目光在审食其的身上绕了绕,淡淡地道:“还请刘夫人移步到我的房中吧。”说罢,不待我回应,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我心知他顾忌审食其在旁,也只得应了一声,随在他身后走进他的屋子。好在这些日子天天在他这里听课,早已习惯了,否则夜里进一个男人的房间,总归不太妥当。 发布屈老爹走了屋,伸手拨亮了油灯,目光便有些呆呆地凝视着那一豆灯光,也不招呼我坐下。我站了片刻,索性自己在下手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发布“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发布屈老爹忽然低声地说了一句,终于把头转向了我,问道:“刘夫人听过这话吗?” 发布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发布“这句话是我十多年前说的。”屈老爹的脸在灯光下明暗莫测,他喟叹了一声,道:“那一年,秦楚两军决战淮水,楚军大败,鲜血直将滔滔淮水染红了三天三夜。昌平君困守孤城,无力回天,最终夫妻双双服毒自尽,以身殉国。临去之前将心儿托付给了我。” 发布“我是屈家后人,原只在宫中教导昌平君一些文墨之事,而景大娘则是昌平君夫人的陪嫁侍女。都手无缚鸡之力。我问昌平君为何不把王孙交给项氏后人,反而托付给我。项氏一门武功盖世,岂不远远胜于我这一介书生。昌平君笑着对我说,因为你是屈大夫的族人,屈家历代虽文弱,但刚烈忠义更胜于其它氏族。” 发布我的心砰砰跳着,不禁绞紧了自己的双手。 发布屈老爹也略显激动,沉声道:“后来,我与景大娘得范增之助,费尽了千辛万苦才逃至此地,可是随行卫士却已经全部殉难了。我对范增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们虽然只有三个人,三个姓,可是这国仇家恨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发布屈老爹突然顿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又缓缓地道:“可是,秦之强大,远非我们所能想象,蛰伏十多年,看着心儿一天天长大,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嘿,在城破之时,就已经……”他又顿了很久,方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让心儿挑起复国灭秦的担子,对他是不是太残酷了,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发布“可是现在,已经由不得我替他做决定了。心儿……是个好孩子。” 发布“刘夫人。”屈老爹突然起身,向我拱了拱手。我忙站起身,连道:“不敢,您请说。” 发布屈老爹的目光在灯光下闪烁着,凝视着我,过了一会儿,方又坐了下去,道:“前些日子,我那位老朋友范增来看我,与我说起过天下之事,令夫君……令夫君很是被他看得起。” 发布我心头剧震,呼吸也不禁急促了起来。 发布
四六章 苍头
屈老爹沉声道:“范增道,如今天下群雄并起,正是复楚的天赐之机,只须王孙出面,振臂一呼,天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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