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汉
兵追捕,这分明也是子婴放了我一马,要不然,可能这一路还得死伤无数。所以今日来见子婴,这份情谊,我必定要先行谢过。 “你也用不着谢。你以为我没动过杀你的念头吗?”子婴冷冷地道:“只不过后来见得局势已不可挽回,心想你总算是一个人才,大秦既已如此,又何必拖你一起陪葬。”顿了顿,又道,“那也不过是一时善念而已,你若不走,或许过些日子我又会换一种想法,未必就会留下你这条性命。” 他微微挑了挑眉,道:“有什么事就说吧,我想刘夫人此来肯定不止是谢谢见我而已。” “公子愿意放弃秦王这个身份吗?”我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愿不愿意,只怕不是我能说得算的吧。”子婴嘲弄地淡笑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公子是否愿意从此隐名埋姓,僻居山野再不问世事,就当这世上从未有过一个公子子婴,一个坐了四十六日天下的秦王?”我凝视着他苍白瘦削的面颊,缓缓地道。“如果公子愿意,小女子愿为公子达成所愿。” 子婴诧异地微微皱起了眉:“刘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夫刘季虽非大才,但生性却不嗜杀,他在咸阳一日,自然能保得公子身家安全,”我轻轻叹道:“但当今之势,公子想必也清楚,项羽手握四十万雄兵正兼程西来,待得他赶到这里,我夫君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只怕到时就保不住公子了。” “原来刘夫人是想救子婴这条小命。”子婴淡淡地笑了笑。 我摇头道:“大秦暴虐,天下之人苦之已久,如今社稷倾颓也是天数使然。公子虽做了秦王,却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小女子实在不忍心看着公子为他人的罪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子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刘夫人不必为我费心了,生死有命,子婴原也不放在心上。” “公子……”我叹道:“生命毕竟可贵,公子何必无谓的葬送性命呢。” 子婴负手在庭内走了几步,又站定,微叹了一声:“子婴再不济,也是秦王。始皇帝打下的江山葬送在我的手里,已使我再面目去见地下的先祖,若还苟且偷生,那……还能算是人吗?”顿了顿,又道:“再说,项羽坑秦卒二十万之事犹在眼前,我一走事小,只怕项羽那厮迁怒于咸阳百姓,到那时,我岂非成了千古罪人,便是千死万死也难赎此罪。” 他转头看向我,淡淡地道:“子婴不是章邯,若需以数十万百姓性命换我一身安全,子婴做不到。” “你不走,就会死。”我涩然道。 子婴冷冷一笑:“死?嘿,你以为子婴如今还算是活人吗?当日开城投降的那一刻,秦王子婴就是个死人了。开城投降的秦王,嘿,大秦历代,大概也只有我一人罢。” 我沉默了半晌,转身向侍立在身后的审食其道:“食其,让门口的卫卒去取几坛好酒来。”又向子婴俯身一礼,道:“公子既有死志,小女子也不便多劝,愿以数坛浊酒送公子一程。” ----------------------------------- 没多久,士卒送来数坛美酒,子婴也未谦让,端坐在殿中主位上,一名女婢悄悄自后殿转出,跪于一边替我们斟上了一樽酒。我仔细看去,竟是那名“未晞”的女婢。这座偏殿软禁的仅是子婴的家人,其余人等皆分别处监禁,而这名女婢能始终和子婴一家在一起,可见其与子婴一家的亲厚。 子婴看着那樽酒,神情凝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半刻,微叹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项决定,抬起头,对那名叫未晞的女婢道:“去将舜儿带出来。” 未晞微怔了一下,然后默然俯了俯身,起身入内,过了片刻,抱着一名两、三岁的小女孩走了出来。那孩子肤白发黑,生得一副好相貌,见得子婴在座,便在未晞的怀里扭起了身子,呢喃着向子婴俯去。 子婴苍白的面容上浮出一丝微笑,伸手接过那女孩,轻轻地抱在了怀中,见那女孩安静地缩在他怀里含手指,方抬头道:“这孩子叫舜儿,刚刚两岁多,什么都不懂。”他垂眉看着那孩子,微叹了一声,道:“大人有过,孩童何辜,子婴想求夫人将这孩子带出去。日后,便是做一名布衣百姓也罢,只求夫人能照拂她安安稳稳地,快快乐乐地渡过这一生。” 他的神色中有种深深的爱怜和痛惜,让我看着也不觉动容,道:“这是公子之女?” 子婴摇了摇头:“她是扶苏的遗腹女,当年扶苏自尽于边关,家中老小俱都受刑,我想尽一切办法方救出了一名即将生产的姬妾。原希望生下一个儿子,能继扶苏未尽之志,岂知竟是一个女儿。不过也好,我们这一代人的事就终了在自己身上,莫要再遗祸后人了。” “她是……扶苏的女儿。”我震惊地看着那小女孩。 子婴抬头看向我:“子婴将死,别无所愿,只求夫人能将这孩子带出去,让我至九泉之下,也能留几分颜面去见扶苏。”说罢,他抱着那孩子深深地俯下了身,“子婴在此恳求夫人了。” ------------------- 推荐大家去看看妖熊的《光绪中华》,属于架空类写得相当认真的书,作者功底很深。
一零九章 海选
(下载小说到云 轩 阁 www.YXG .cc)
子婴为了这个孩子而恳求我。 这个将生死看得那么云淡风清的子婴。 我看着那个安安静静嘬着手指的孩子,问道:“她母亲呢?” “她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已经殉夫而死了,”子婴的目光温柔的落在孩子的脸庞之上:“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已经无父无母,实在是可怜,我怎么忍心让她再被我牵累。”他抬头看向我:“若她父母在泉下知道这孩子尚未晓事便要无辜惨死,岂非要痛断肝肠。子婴不知夫人是否已有儿女,但天下人爱子之心皆似,夫人应该也有所体谅吧。” “公子难道不为自己的儿子做些打算吗?”我忍不住问道。 “他们都已经大了,就算逃脱此劫,只怕这一生也无法摆脱这父仇国恨,”子婴神色淡然,道:“与其让他们一生执着于此,最终依旧不能善终,倒还不如随我共赴黄泉,我们父子三人在地下倒可以做个伴。”说着,他低下头,用右手食指轻轻触了触那女孩娇嫩的脸颊,极轻微地叹了口气,将孩子抱给了婢女未晞:“未晞,把舜儿给刘夫人抱过去。” “大王……”婢女未晞却未伸手来接,跪伏于地,低泣了起来。那孩子似乎觉出情况有些不对,含着手指,哼了几声,“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未晞,莫非我不做秦王,你便不听我的话了吗?”子婴淡淡地道。 “大王……”未晞泣不成声,却不敢再抗拒,哭着膝行过去将那女孩舜儿抱了过来,然后转身淌着眼泪,将这孩子送到了我的怀里。那孩子乍被一个陌生人抱住,愈发哭得大声,扭动着小身体,身子用力向子婴的方向倾去。 子婴微合双目,瞑合之间似有水光闪动,过了半晌,方道:“好,舜华一走,我今日算是再无牵挂了。” 那孩子在我怀里大声哭闹着,让我一直手忙脚乱,竟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那未晞突然跪于我的身前,用力碰头于地,哭道:“求夫人也将小婢带走吧,小婢不是胆怯怕死,实在是舍不得小姐。小姐自生下来便是小婢一手带大的,小婢只求能再服侍小姐几年,待小姐长大一些,小婢是生是死,任凭夫人如何处置。小婢求夫人了。”一边走,一边砰砰磕着响头,眼见着一缕鲜血便从额角渗了下来。而舜华见未晞如此形状,越发哭得大声了。 我心中微酸,沉吟了片刻,道:“我带你走并不难,但你要答应我,永远不得向这孩子提起她的身世,让她平平静静地长大。”说着,我看了一眼子婴:“这应该也是你家大王的意思。” 子婴低叹道:“未晞,既然你想跟着舜儿,就去吧。不要告诉她,她是秦人,更不要告诉她的父亲是谁。将来她长大了,你记着求刘夫人为她结一门好亲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也罢。” “大王,小婢记住了,小婢一定会伺候小姐平平安安长大的……”未晞泣至无语,过了好半晌,才爬起身,将已经在我怀里哭闹得涕泪横流的舜华接了过来,轻轻抱在怀里哄着。看得出她确实与这孩子关系亲厚,舜华在她怀里又哭了一会儿,便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想是哭累了,竟含着手指睡了过去。 子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舜儿的身上,见孩子渐渐睡去,方转过了头,举起那樽酒,缓缓道:“刘夫人,今日别后,再无相见之机。夫人仁慈为怀,想来必有后福,子婴便以此酒预祝夫人日后万事顺意,平安喜乐。”说罢,仰头饮尽,瞑目半晌,起身长揖到地,道:“子婴这里实是不祥之地,便不再多留夫人了。刘夫人,请。” 我默然举樽饮尽酒液,起身低俯一礼道:“小女子告辞。”说罢,转身快步离开了这座偏殿,直到院外,方深深吸了口气。回头再看,殿阁幽暗,再不见子婴那张苍白的脸庞,只觉心中积郁,却无处可泄,握拳良久,方将那口逆气压回心底。 审食其低声道:“小姐,你的头发……” 我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刚才曾将头发披散开来,忙找个僻静之处匆匆束发上冠,一面束发,一面渐渐将心境平抑下来。束冠之后,又默默坐了片刻,终于站起身,道:“食其,带我去看看那些女子。” ------------------------------------ 因为读过《阿房宫赋》,我曾经有个错误的概念,以为阿房宫便是秦王逸乐之处,美女云集之处。后来才发现,其实刘邦攻破咸阳之时,阿房宫根本还未建成。听说大部分宫殿仅仅只打了个地基而已,若要成型,只怕还得建个几十年。而传说中的美女其实大部分都在秦王宫中。 刘邦令让集中收监这些美人,于是,一夜之间,秦王宫的美女们装满了将近十座宫殿。殿门一开,满屋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各形各色的美人挤于一处,粉臂香肩,晃得人眼都发晕。我呆了一下,突然想起了后世的选美比赛,定了定神,心道,难怪刘邦把持不住自己,这等脂粉大阵,岂是常人能消受得了的。 未晞抱着熟睡的舜儿在门外等侯,审食其跟在我的身后,乍见殿中情形,他也不禁愣了一下,随即目光下垂,屏息宁神,不敢再看那些女子。 “昨晚陪侯爷喝酒的是哪一个?”我回头问看守的卫卒。 “回吕公子,是赵姬。”那卫卒点头陪笑着,快步走进人群,将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拉到我的面前。 只见那女子一身娥黄纱衣,容色甚美,但想是极端恐惧,一张小脸煞白煞白,不自觉地畏缩着向后蹭,纱衣的下摆都在微微打着颤。 “赵姬?赵国人?”我上下打量了一下。 那卫卒喝道:“跪下,回吕公子话。” “是。”赵姬扑嗵一声跪拜在地,颤声道:“罪女赵姬,赵国人。” “我记得那个赵高也是赵国人啊。”我淡淡地道。 “罪女……罪女虽是赵人,却和赵高并无关系。”赵姬头也不敢稍抬,低声道。 “起来吧,”我淡淡一笑,道:“秦王宫这么多女人,侯爷只看中你,那是你的造化了。他身边恰好也少人照应,你从今天起,就去服侍侯爷吧。” “罪女不敢。”她越发瑟缩。 我却懒得再和她废话,回身对审食其道:“食其,带她到殿外站着。” “是。”审食其喏了一声,伸手将这女子拉出了殿外。 “我身边也缺人,想再挑些去使使,可行?”我微笑着问那卫卒。 那卫卒想是风闻了昨夜之事,忙笑道:“哪里,哪里,您尽管挑,能跟在您身边,是她们的福气呢。”说罢,快手快脚地搬来一张案几,放殿中请我坐下,又喝令那些女子排成一队,一个个缓缓从我面前走过。自己则站在一边时刻注意我的神色,稍见我的目光停驻下来,便立刻出声令那女子站住,让我细看。 这真有点现代选美比赛海选的意思,不过这场发生在公元前207年的海选,质量大概要比现代的选美高得多。但尽管如此,美女看得多了,也不觉有些头痛。 我微叩额头,想了想,对那卫卒道:“你先将十三岁以后的挑出来。”那卫卒喏了一声,过了片刻,果然拉了七八个稚龄的小姑娘走了出来,看模样果然还不足十三岁,最小的一个,大概连十岁都没有。 我知道历代帝王常有些恋幼的毛病,但这么小便选进了宫,也未免太过份了些。挥手让这些女孩站到一旁,再令卫卒将殿中女子每十个并排一列,十中选一,筛选一遍之后,再十中选一,最后只留下四、五名女子,细细?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