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汉
入蜀之后,当立刻令人烧掉栈道,既阻追兵之路,又可示以不再东归之意,若汉王恼怒可将白色帛信交与汉王,事关重大,请夫人切勿忘却。再后面则含蓄地说了两句,汉王骤得富贵,入蜀之后只怕安于享乐,夫人在其身边须时时提醒勿使逸纵等等。信后又嘱了切切二字。 我皱眉筹思半晌,烧栈道的事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张良将这事推到了我的身上,也未免太过于信任我了吧。若张良当真是个聪明人,便应当知道我如今竭力韬光隐晦,不想在项羽垮台之前便打破与刘邦之间的平静相处,可他这招岂不是将我推到了前台,不出头也不行了。 心里微叹了一声,不知道张良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待得日后相见时再问他了。如今且相信他一次,依信中所言行事罢了。 行了大半日方到得灞上,十万人入蜀终不是件小事,刘邦手下的谋士们已经为此筹划了数日,按他们的计划,一干粮草、辎重、马匹等备得妥当至少也得整整两日,也就是说,我们还需在灞上歇得两日方能拔营入蜀。 军中营帐自然不如秦王宫舒服,但前些日子身在项羽眼皮子底下,步步谨慎,心里实在是累得慌,这一回到灞上,感觉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了,放松了下来,觉得说不出的愉快舒适,看着这些简陋的营帐也顺眼了很多。 知道我们回营,吕须早带着三个孩子在营帐里等侯,见我挑帘进来,一手拉着秀儿,一手牵着如意便迎了上来,“姐,你可回来了,我到这里才听说你在项羽那里,简直吓死我了。”吕须还像以前一样快言快语,“要不是樊哙拦着,我非把刘季痛骂一顿不可,摆不平项羽就把老婆送出去当人质,这当的是哪门子的汉王。” “小妹。”虽然知道妹妹和两个孩子都在营中,但乍一见到,仍忍不住心中激动,“你们这两年都好吧。”说着眼睛就直接溜到了孩子们身上。秀儿确实像个小姑娘的模样了,秀气文静,而如意也长高了好多,从一个当初小不点变成了一个小男孩。我离开彭城时,秀儿已经比较大了,所以对我也记得牢些,这时看见我,站在那里不说话,眼圈却红着,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而如意那时还小,大概已经忘了我是什么样子了,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秀儿,如意,”我半蹲下身,伸手轻轻抚着他们的小脸,想对他们笑一下,却笑不出来,声音有些发抖,心里也有些发酸。 “娘。”秀儿低声道,然后用手掐了一下还傻呼呼看着我的如意,如意这才跟着叫了一声:“娘。” “嗯,好乖。”我觉得眼眶发热,却又怕惊着孩子,强忍着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将如意抱了起来,又将秀儿揽在怀里,慢慢走到案几后面坐下。 吕须也在我下首坐了,她身边还有一个和如意相差不多大的男孩,但看着却骨骼更粗壮些,不像如意,基本还属于那种偏瘦的类型,抱在手里没什么份量。“是伉儿吧?”我微笑道。 “是啊,”吕须随手轻轻抽了那孩子的头一巴掌,“叫姨娘。” “姨娘。”那孩子被打得头缩了一下,乖乖地叫了一声。 “你打他作什么,”我微嗔了一句,含笑道:“樊将军见到伉儿只怕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吧。” “这倒是,”吕须笑道,“他爷俩脾气像得很,投缘,这两天樊哙整天围着伉儿打转,连我都不怎么理睬呢。” 接着又和吕须说了些闲事,都两年没见了,想必吕须早憋了一肚子的话,一张开嘴就有些收不住,我抱着如意,揽着秀儿含笑听着,偶尔插个嘴问两句。过了好一会,吕须大约说得有些口干,伸手取过面前茶碗连喝了几口。一直默默侍立于一旁的赵姬见状,忙上前将茶碗倒满,这才又退了下去。 吕须这才看到赵姬,目光闪了一下,道:“你是?” “她是赵姬,汉王……嗯,身边的人。”我向赵姬道:“你去看看伙房今晚准备了什么菜色,让他们选些清淡的做来,你也在一边盯着,别让他们偷懒。” “是。”赵姬俯身喏了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见她走后,吕须方哼道:“她就是刘季进咸阳后找的女人?他眼光倒是不错。不过未免也太不把姐你放在眼里了,我到这里后都打听清楚了,刘季这回可是背着你干的这件好事,姐你怎么也就忍得下去。” 我微叹了一声,道:“以后这种事多着呢,我哪有心力每次都和他闹一场,”顿了顿,又道:“这一入蜀,他就是巴蜀四十一县的主子了,你看着吧,只要稍稍定安下来,下面必定有人劝他纳侧妃。”我冷淡地笑了一下,“堂堂汉王若就只有一位正妃,只怕于礼制也不合,这可是摆得上台面的道理,我若拦在中间,反显得刻薄多嫉不贤惠了。” 吕须怔了一下,大约想想也是,咬着唇道:“都是些臭男人,你家刘季我管不了,樊哙要是敢娶小的,看我怎么收拾他。”虽是这么说,吕须却也知道这种事绝非是一人之力能改变的,世间风气如此,就算樊哙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那也只是例外而已。再说,她真的管得了樊哙一辈子吗?再过些年,她青春不再,樊哙却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了,自有无数的美貌小姑娘自动或被动的送到他身边,她就算拦得了一个,拦得了十个百个吗?到最后,也只能认命罢了。 这些年吕须年龄又长了些,对这些事也考虑得更深了些,不再像以前那般没心没肺,所以神色不禁就黯淡了下来。我却不想姐妹俩一见面就弄得不愉快,忙转变话题,聊了阵子闲事,好一会才让吕须又恢复了过来。 --------------------------------- 晚上刘邦带着樊哙过来一起用晚饭,四个大人三个孩子挤在一个帐中,倒也热闹得很。秀儿和如意和刘邦有些疏远,大约从前与他相处的时候就少,倒是和我熟了些,腻在我的身边不肯挪地方。 饭后,刘邦和樊哙去中军议事,吕须知我赶路辛苦,想让我早点休息,也将三个孩子哄走了。我则令士卒担来几大木桶热水,慢悠悠的泡了一个澡,起来随随便便将头发挽了一下,换了一件宽松的衣袍,燃一柱清香,靠在榻上看书,感觉似乎每个毛孔都在享受这种轻松。 正昏昏欲睡间,猛听得耳边有人轻声唤我,睁开眼,却见是审食其立在榻旁。 “什么事?”我有些懒洋洋地坐起身。 “回小姐,有人在帐外求见。”审食其微垂着双目答道。 我有些诧异,刘邦在聚将议事,军中稍有头面的那些将军应当都在中军帐才是,怎么却有人在这时来见我,便问道:“什么人?” “是送二小姐来灞上的一名将军。” 送吕须来的将军,我心念一转,知道这必是熊心或是陈平派来的心腹,有什么机密之事告知于我,他们一直呆在灞上,直到今日等到我回来,这才登门求见。想通这点,便知道这人是非见不可的,点头道:“让他进来吧。”起身略整了整衣袍,至案几前坐下。 片刻后,便听得帐外脚步声响,审食其带着一人走进帐来。这人面蓄浓髯,顶盔冠甲,一副武将的打扮,俯身施了一礼,道:“末将见过刘夫人。”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我皱了皱眉,一时却想不出是彭城军中的哪位将军,迟疑了一下,道:“这位将军是……” 那人抬起头,卸去头盔,又伸手从脸上将那一大把胡子扯了下来,微笑道:“刘夫人莫非真的不认识末将了吗?” 我大吃一惊,腾地站起身来,失声道:“陈大人,怎么会是你?” ------------------------ 解释一下,昨天大概有书友误会了,我说的推荐不是指大家手里的推荐票,而是指编辑替签约作者安排的推荐机会。推荐的机会越多,自然收藏就越多,像我这本书,一个多月没有被安排任何一点最不起眼的推荐了,所以,收藏一直属于那种死不死活不活的状态。 不过,昨天那么一误会,突然就多了几百票,嘿嘿,心情很好。
一二九章 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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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盔除须之后,站于我面前的,居然是陈平,此时应该身在彭城的陈平。一惊过后,我立刻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转头向立于一旁也惊得目瞪口呆的审食其道:“食其,出去守着,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审食其也知事态非常,喏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我这才定了定神,坐了下去,摆了摆手,道:“陈大人,坐。”见陈平在下首坐定,方问道:“陈大人不是该在彭城吗?怎么乔装来了咸阳?” 陈平随手将头盔置于面前的案几之上,微笑道:“为何在此,我想夫人心中也有些明了吧?”顿了顿,又道:“当初平虽答应夫人力保怀王,可如今之势,决非平一人之力可以扭转。怀王,嗯,应是义帝,如今不过是个空名而已。再无可以项羽抗衡的可能了。” 我心中一凛,淡淡地道:“那么陈大人就弃主而逃吗?” 陈平笑了笑,却没回答我这句问话,道:“这年余以来,平一直在思量当初夫人送我去见义帝时说的话,夫人请我在关键之时保全义帝的性命。平越想越是觉得其中意味无穷,莫非夫人当初便知道义帝有今日之事,甚至自身的安危也得看项羽的脸色?虽是难以相信,但却想到夫人曾向我说起过的观星之术,若果真是此术之功,当真是妙不可言,想那传授夫人如此神术之人,也近乎仙人一流了。” “陈大人既然记得我曾恳请你保全义帝的性命,如今为何又弃之而去?大丈夫言若无信,岂可立足世间?” “夫人怎知平未能保全义帝的性命?”陈平含笑看着我,道:“如果平记得没错的话,夫人只是让我保住义帝的一条命而已,不管是义帝还是庶民,只要性命犹在,平就算不违当初之诺了吧。” 我心里顿时升起了一阵希望,道:“陈大人的意思是……” “不瞒夫人,自项羽弑杀宋义将军之后,平便时时心有不安。”陈平微叹了一声:“项羽如虎,以宋义为主将,原本就有控虎之意,可宋义一死,这二十万楚军尽入项羽之手,一旦其回首反噬,只怕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从那时起,平便有意谋退身之策了。” 我心中一动,想到陈平之智在秦末汉初之时也是丝毫不逊于张良的,只不过一个善于阳谋,一个精于阴谋。以他的心智,筹思年余,大约确有能万全之策,当下也不多问,只静听陈平说下去。 “若义帝心怀吞天之志,平这一计却也不成,不过夫人自然知道,义帝生性原本恬淡,当初肯挺身上位,不过是欲报先祖之仇而已,平方得从容游说,行此李代桃僵之计。” “李代桃僵?”我微一蹙眉,已经隐约知道了陈平的意思。 “这年余以后,平四处打探,终于寻得一与义帝形神皆似的少年,”陈平淡淡地道:“说起来,募五万卫卒也是为此事障目,平又暗地里训了这少年一年多,方可乱真,即使坐于朝堂之上,也无一名近臣能够发觉。” 果然如此,我虽是隐约猜到,但听得陈平如此说来,仍是觉得心惊不已,这个李代桃僵之计绝对属于胆大包天的那种。找一个假义帝代替熊心,这可不是拍电影啊,熊心身边那么多人,只怕稍不留神便会露出破绽,反而会惹起项羽的疑心和猜忌,提早惹来杀身之祸。 “好教夫人得知,如今坐于彭城正殿上的那位已不是真正的义帝了。”陈平含笑道。 “那他人在何处?”我微微迟疑了一下,问道。 “平已将义帝送往了一处安全之地,待事势平定,自会告于夫人。”陈平微俯了俯身道。 我沉思了片刻,陈平此计虽然大胆,但细想一下,倒是对各方面都交代得过。熊心那方面,至少保住了一条小命,再过得数年等人们都淡忘了此事,便可继续过着普通人的平静日子。而项羽这方面,因还有一个义帝活生生坐在那里,也不会太启疑窦。此次前往彭城的是范增和恒楚、于英两名将领。恒楚和于英素来只在军营中打转,估计连熊心的面也没见过,范增虽是与熊心有旧交,但也有两年多未见了,熊心又正是少年成长之时,只要安排得当,寡言少语,未必不能蒙得过去。 想到这里,心中暗叹一声,熊心虽是委屈,但若想平安度过此劫,却也只能如此,否则难道真让他用手下那没上过战阵的几万新兵与项羽拼命?拼得弹尽粮绝最后也还是兵败身死,倒还不如金蟑脱壳、提前遁走呢。混迹在这权力场上,荣华富贵虽是不缺,但对一个人来说,未必便是一件幸福的事。沉吟了一会,道:“那陈大人易容来到咸阳,却是何意?” 陈平垂首低笑了一下,道:“夫人怎会问出这话?义帝既然已经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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