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汉
一只手还随意的在如意的头上摸了摸,让人看着果然是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的感觉。 在上首坐定了,刘邦这才笑道:“刚才你们在做什么呢,舞刀弄棒,这么有趣?” “妾身久闻巴人的干戈之舞,刚才请范家小姐给大伙儿跳了一小段,正看得出神,没想到夫君就来了。”我含笑道。 “范家小姐?”刘邦又看了范十一娘一眼,笑道:“原以为是位小哥,竟是位小姐。夫人,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怎能让一位小姐当众……”他没说下去,不过意思却是明白的,歌舞都是姬伎所为,让一位小姐当着这许多人跳干戈之舞,确实有点不太合适。刘邦以前在沛县那些三流酒肆里厮混时哪里能想到这些,而如今却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礼教方面的干系,可见现在的他确实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我微怔了一下,也确实觉得有些不妥。刚刚看到范十一娘时,心里似乎只是把她当作了现代的那些热情少女,没想到她其实是生长在秦末时代的女子。不禁微带歉意地看了范十一娘一眼,但见她丝毫也没有气恼之色,大约是身为巴人,所受的规矩束缚比中原女子少得多,倒也不觉得当众跳这干戈之舞有什么不好。 “范……”刘邦沉吟了一下,道:“对了,我昨日还听老萧说起过,南郑范家,有名得很啊。” 范目忙俯身道:“小姓不敢有辱汉王尊听。” “哎,你不是巴人吗?怎么比中原人还斯文?”刘邦哈哈笑道:“你也别跟我这客气了。我看你顺眼得很,嗯,是条汉子,听说巴人都勇猛过人,我看看你就信了。”他转过头问我:“夫人,你说他若和樊哙干上一架,哪个能赢?” 我微笑了一下,道:“这个妾身可不清楚。” “那个范……”刘邦又向范目笑道:“这样,明天你来找我,我手下有几个兄弟,都一身好本事,你们比比,看看哪个厉害些。” 范目大约没想到刘邦是这样的一个人,微楞了一下,俯身道:“是。” 刘邦突然到我这里来,当然不会是没有原因。范目走后,他随意的问了问秀儿和如意学业的情况,然后突然道:“夫人最近有没有张先生的消息?” 我心中微微一动,摇了摇头道:“自从入蜀之后,就再没听到先生的消息了,夫君应该派了人联系先生吧。” “噢,也就是随便问问。”刘邦淡淡地笑了一下,道:“说起来,你毕竟算是张先生的同门啊,而且那条陈仓小道也是你找到的。现在帛图还没画回来,我手下的人也没办法出蜀,就是有事想请教张先生,也找不着门路。” 我沉默了一下,道:“那帛图想必这一两日就能送回来,若夫君实在着急,我把上回找着路的那几个士卒交给萧将军,有什么事,只管让他们去办就是。” “算了,就是马的事,也不急在这一两天,等帛图送回来再说吧。”刘邦叹了口气,“你前几日也到骑军营去过,肯定知道这川马不顶用,灌婴这几天整日缠着我,都快把我烦死了,我又变不出马给他。对了,还好你把那个什么马镫、马鞍什么的画给了他,这才消停些。” “夫君知道,那些马镫、马鞍当初在沛县的时候就做过,后来跑来跑去,也顾不到这些,如今用不着打仗了,人闲下来,才又把这些翻出来的。”我含笑道:“有用就好,也不枉妾身花了这些心思。” 刘邦看了我一眼,微叹了口气,道:“你呀,就是心思太过。” …… 刘邦说我心思太过。 这句话我整整揣摩了两天,想着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又再想开去,他那天来和我说的几句话里又都是什么意思呢?心思太过,嘿,在我这个位置上,若没有一点心思,一味的天真无邪,迟早被人拆解八块吞吃入腹,我倒是想与人无争,平静安乐的过一世呢,怎奈我偏偏叫吕雉。 自从三岁知道自己叫吕雉时起,我就知道自己这一生终究得不到解脱。 其实自从和刘邦重归于好之后,我便没有问过他军政方面的事。除了忙着筹建百工部之外,还常常让萧尚和审食其陪我到田间地头看看庄稼的情况。关心稼穑正是历代贤后份内该做的,我在田里转转,和那些种庄稼的把式聊聊天,问问长势,总不会再说我心思太过吧。 如果萧尚某天没跟在身边,我就顺路拐到叶小七那里转转。七夜在训练人方面着实不错,暗地里看了看,那些孩子里,有两三个稍大些的已经很像个样子了,大约再训个半年左右就能放出去历练。至于那群秦宫美女,我露面和她们见了两次,谈了谈大家美好的未来,倒也让她们感动不已,又对人生再次充满了希望。不过也是,大家都是女人,我并没有想过怎样为难她们,最多是将她们嫁掉而已。 若还有空的话,我就到正在建设的汉王宫去看看。萧何知道刘邦的心思,所以汉王宫建的第一个建筑物就是那座三级高台,昼夜赶工之下,高台已经初见雏形,果然气势雄伟。 晚上若闲着无事,便把秀儿和如意以及伉儿喊到自己的营帐里来讲故事,如意他们小的时候,我就在外面东奔西跑,总感到欠他们的,这时候每多说一个故事,就觉得补偿了他们一些,看着如意和伉儿听着听着就迷迷糊糊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只想,若他们一直不长大多好,永远都只是这样天真无邪的孩子。 至于刘肥,最初也喊过几次,但他总是犟脾气不肯来,便也算了,随他去。其实刘肥的母亲曹氏还活着,以前在沛县时,她还常来看看刘肥,后来刘肥被我让人带到了彭城,又带进了蜀中,便再也没有和曹氏见面,想来以后大概也不可能再见了。这孩子,也许心里因此而有些恨我。 然而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情,私下里,我与审食其终于有完整的时间来建设和完善我那个早就在规划中的情报网——我的青鸟和天隼。 “五味天”,“吕威镖局”,以及各地的当铺都是吕家产业,这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再无秘密可守,所以我索性就让这些饭店、镖局、当铺成为一个纯粹的商业企业,由它们在明里吸引众人的眼光,暗里却把一些核心人手都撤到了后来陆陆续续以各种名称建立起的商行里。如今刘邦好歹是汉王,只要这些店铺规规矩矩经营,各地的那些诸侯老大们怎么也得给些面子,不会轻易向它们下手。 而商行,因为是后建的,没有统一的店名,名称各式各样,除了我和审食其手中有一份名单之外,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家才是自己人,这里才是我安插青鸟的最佳地方。除此以外,一些青鸟也以各种身份混进了很多需要重点关注的地方。随着一只只青鸟的渐渐到位,我梦想中那张覆盖天下的情报网终于开始形成了自己的脉络。 至于天隼,因为需要执行的往往是猎杀的任务,不仅仅要武功超群,还要绝对的忠心。而忠心这东西,最好是从小培养,长大以后再灌输进去的,总是不够纯粹。所以,我仍然寄希望于叶小七手中的那批孩子,又吩咐他在蜀中再收养一些资质上乘的少年,希望能有一个阶梯式的培养系统。当然,这就不是数月间可见分晓的,至少也得三、四年才行。
一四三章 混乱
随着陈仓小道的打通,除了我的那些青鸟开始重新布局之外,外面的一些消息也开始传进了汉中。 自刘邦离开咸阳赴蜀之后,各路诸侯纷纷各归封地。唯独韩王成被项羽留在了身边,张良也只得相随不去。而项羽在诸侯散尽之后,也拔营回了自己的封地——东南九郡,把关中这块肥美的膏腴之地留给了章邯等三秦王。 说实话,对于项羽为何放弃关中而回彭城,我始终有些不理解。谁都知道关中地势险峻,实乃帝者之业,项羽为何竟能弃之而去,相较于在咸阳时他对只是稍具威胁的刘邦的那种态度,此刻的大方和爽快实在是有些诡异。 市井传言,有小儿作儿歌唱什么“富贵不还乡,有如衣锦夜行”,又有韩生力劝项羽,却被斥退,便私下说什么楚人沐猴而冠的,结果惹恼了项羽,拉到油锅前,一烹了事。然而也都是传言,青鸟传回来的消息是儿歌是有的,不过怎么理解也全看各人,至于那个韩生,其实与立都关中关系不大。这人是项羽入关后才跟随楚军的,原就不是项氏的心腹,劝谏不成也属正常,可是他却连楚人都骂了。关中人看不起楚人,那是秦朝的皇历,如今是楚人掌了大权,他颠倒不清,还把这些翻出来说,也难怪项羽恼火。他连秦子婴都杀了,难怪现在还要受一个关中庶子的气? 在我揣度,项羽最终弃关中而去必有他的原因,只是我一时还看不透罢了,大概也只有站在他那个位置上才能真正体会到项羽心中的思虑。 项羽既回彭城,那么那位义帝熊心自然就得挪窝了。大约陈平临走之时曾交代过,让他尽量拖延时间,或者陈平也留了什么手段在监控这位假义帝,所以这位义帝在这段时间里还是尽职尽责的与范增周旋。据青鸟报来的消息说,这位义帝先是装病,避而不见范增,其后又说郴州偏远,既要迁都,好歹得将其修整一番,总不能让自己搬过去住破房子吧。他极少肯见范增,见了面也就反复这么几句话,倒也没让范增看出什么破绽。 就范增来说,他与熊心怎么说也有几分香火情,当初要不是他,熊心也未必会出头顶起陈胜、吴广败亡后的反秦大业。如今事办完了,就要把人一脚踢开,他这老脸也有些不好意思全拉下来,也就只得一边和熊心耗着,一边催促着赶紧整修郴州的宫殿。 这是项羽这方面的情况,至于各路诸侯那里,消息可就多了。 赵国那里,原赵王赵歇现在成了代王,张耳为常山王,张耳的部将申阳为河南王,赵将司马卬为殷王,好端端一个赵国变成了四块,这还不包括隐而未发,同为重臣却毫未得封赏的陈余。看上去,张耳似乎得的利益相当大,但细说起来,却又不然。张耳是文臣,手下能提得上的将领就只有申阳,可如今申阳也是一路诸侯,和他平起平坐了,这显然就是削弱了张耳的实力。同理,原为赵将的司马卬的被封一样打击了赵歇的力量,所以四路赵王归国,却各怀心思。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燕国。原燕王韩广为辽东王,定都在偏远的蓟北无终,而燕将臧荼为新燕王,听说韩广虽与臧荼一路归国,却不发一语,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臧荼。 而齐国,原齐王田市被踢到胶东半岛去了,却把齐将田都立为新齐王,而楚齐之间的战略缓冲地带则封给了楚将田安。这对田荣、田市的打击可太大了,他们两人分封之时都不在咸阳,有足够的时间在齐国做好准备等着新齐王田都和济北王田安的驾临,再给这两个新王以迎头痛击。 当时在咸阳时还不觉得,如今坐在蜀中细细一数,这天下并未因秦亡而复归平静,反而是一片混乱。若说项羽和范增没有足够的智慧预见到这一点,连我都不相信了。唯一的解释是,项羽应该另有所图,而他所图之事也应该与复归彭城有关。只是这种关于天下布局的事项羽自然是不会向韩生这种低级幕僚解释,理解要执行,理解不了还是要执行。 …… 与以前那种简单的斥侯或相比,以各种身份隐于各地的青鸟组织虽然还只是初创,却已经表现了强大的信息获取和传送能力。随着各地的情报不断的悄悄送入蜀中,如何综合处理这些情报就成了摆在我和审食其面前的大问题。 “这样不行,如果只是你一个人干,累也要累死。”我看着双眼发红的审食其道。他为我做事向来尽责拼命,偏偏关于青鸟的事连萧尚也要瞒着,所以只能在不当值的时候悄悄做,轮到他当值了又得守在我身边,两头都耗,自然就吃不消了。 “我知道你这几年手底下也带了些人出来,挑几个信得过的替你分担分担。否则你要是累病了,这摊子事可就没人能管了。”我道:“这也不光是为你着想,咱们这个系统得立个规矩和程序出来,不管少了谁,青鸟还是青鸟。” 我扫了一眼审食其,发现他微红的眼睛里似乎微微闪过了一丝失落。不由微怔了一下,道:“以后这些情报送来,先得有人分类、有人分析,有人处理,还得有人负责保管、归档,要紧的优先送进来,普通的就暂留观察,最无关紧要的只作备档处理。你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得抓大事,除了处理那些最要紧的情报,主要的还是管人,别出什么吃里扒外的,也就把青鸟给管好了。” 我虽没干过档案工作,好歹也知道什么叫绝密、机密和秘密,像他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事急与否一古脑儿送来,我这儿还不乱了套。 微叹了一声,又道:“食其,要说我身边真正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你了。萧尚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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