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汉
去。韩庭璋大惊,枪尚未收回,只能于马上竭力后仰。刀锋过后,仿佛时间都停顿了一瞬,只听得一声轻轻的裂帛之声,他面上的鹰面从中劈开,一半轻飘飘的滑到了地上,露出半张白晳清瘦的脸,鼻尖上,还凝着一点殷红的血珠。 “你?!”我失声道,竟不知是悲伤还是狂喜。人在马上晃了晃,喉间突然泛起一股腥味,长刀“铛”的一声滑落到地上。 “大帅……”铁虎军已经赶到,自觉围成了一个圆阵将我护在中间。韩庭璋直起腰身,面色苍白的扫了我一眼,大约是见事不可为,拨马向后营疾奔而去。 “莫要再追,收兵。”我捂着胸口,吃力的摆了摆手,心里却只想着五个字——终于找到了。 轩——我轮回十世苦苦追寻的爱人。 ………… 影知我战前受伤,快马赶了一天的路回到了荆楚关。 我正坐在镜前梳妆,白衣素发,一点胭脂。见他为不惹人注意,穿着一身士卒的衣服垂头走进来,含笑道:“也好,原本就是想让你赶回来的。” 影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看着我:“怎么会受伤的?” “不是受伤,只是……”我顿了一顿,站起身,把案几上的一堆物什包括那个青铜虎头面具推向他:“这些以后是你的,包括我这个虎王。” 他皱起眉,有些担心:“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要离开了。”我微笑。 什么虎王,什么大元帅不过是身外之物,来到这世间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寻找他,我的爱人。 第十世,向死神求来的最后一个机会,怎能放过。 ………… 第二日清晨,我一身素色女装,单人独骑立在南唐军营的门前。只听得坚固的木质寨门“吱”的一声拉开,韩庭璋带着几骑人马走了出来。 “你是?”他诧异的看看我,又看看我的马和鞍边的一柄佩剑。 “子衣。”我看着他没有任何遮掩的面孔,清俊而又带着军人特有的阳刚之气,虽然和记忆中的轩已不太相似,但缘着那一滴血泪、那一楼精魂,我知道那表象下的灵魂就是轩,“凤子衣,你……还记得吗?” 他皱眉,然后缓缓摇头:“我们见过?” 见过?真是轻飘飘的一个词。我心中大痛:“我找你很久了,”顿了一会儿,才吐出那个记挂了千年的字——“轩。” 他犹疑的看着我,目光闪烁不定,又试探着问道:“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 我凝视着他的脸,只觉得千年的岁月都凝固在了这一瞬间,却又突然粉碎开来。猛然醒觉跨过忘川的他早就忘记了前尘种种。而那十世的回亿,十世的追寻,十世的爱其实只是属于我一个人无法放下的重负,一个人的煎熬。 “我来找你,轩,和我一起走吧。”一阵浓浓的悲伤突然从心底涌出:“离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只要找到你,一切还可以重头开始,我会让你再次爱上我。我们至少还能相守这短暂的一生。 韩庭璋睁大了眼,然后似乎尴尬的微咳了一下:“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不!”我催马进前几步,“我会让你把我记起来,就算记不住也没有关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请你不要拒绝,因为这是我们经历了九次错爱后的最后一次机会。我几乎带点乞求的看着他,内心深处在疯狂的大叫着——请你,请你不要那么轻易的拒绝。 他果然有些犹豫,又看了一眼我的马和佩剑,叹了口气道:“这样吧,看姑娘也是远道而来,就请先入营歇息一下,稍后咱们再详谈。” “好。”我痴痴的看着他:“我听你的。” 从现在开始,我一切都听你的。 ………… 轩给我安排的帐蓬很小,而且简陋。门前有两名南唐士卒把守,问韩庭璋何时会来见我,这两人便像一台录音机似的:韩将军正在处理军务,结束之后自会来与姑娘相见。一直等到晚间,士卒送来饭菜,不过是点糙米干菜,没滋没味的吃了两口,继续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入更时分,帐帘一掀,走进来一个人。虽是身着戎装,但看着明显隆起的前胸和光滑的颈项,显然是个易钗而牟的女子。她几步走到我的跟前,眼光上下扫了一遍:“就是你来找韩将军?” 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发呆。 她微皱眉,突然俯身伸手扣住了我的下巴,微微用力扭向她的方向。 微微有了些怒意。自到这个世上,我的身份始终尊贵无比,就算北汉皇帝对我说话也不敢太过无礼,今日却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南唐女子给轻薄了。一掌拍开她的手,我站起身,冷冷的道:“请你离开。”话未说完,头突然微微晕了一下。心念一动,不禁向她怒视:“你们在饭菜里放了什么?” 她只冷冷一笑,转身径自出了帐蓬。 我脑中一阵空白,伸手取过佩剑,疾步向帐外走去。 “请姑娘留步。”那两只录音机挡住了去路。 再也懒得和他们废话,提手呛的一声拔出佩剑。既然韩庭璋不现身,干脆就打得他来见我。 “姑娘。”录音机们有些紧张,后退两步拔出了佩刀。眨眼间,四周闪出了几十个士卒持刀围了上来。我眉锋微挑,怒意更甚,原来他竟悄悄在我帐蓬周围安排了这许多人手。可是就算是千军马万马又有何惧之,死在白虎王手下的南唐人早就不计其数了,哪还在乎他们这几个。 寒光乍起,像银瓶泄水,又似冰河倒倾。北汉白家的剑法从来傲视天下,就算只有一柄利剑在身也足以在南唐军中纵横。不过一盏茶之后,我已持剑立在了中军大帐之前与韩庭璋相对,白衣之上溅满了鲜血,而身后是零落的尸身和仍在痛号的士卒。 “你……为什么在饭菜里下药。”看着他清俊的脸,怒意不禁消散了七分。毕竟,那是我深爱了千年的人啊,怎舍得片言恶语相向。 “对不起。”韩庭璋的眼神有些复杂。 突然想起初遇的那一世,他知道自己即将离世而去,眼睛也是这么看着我,然后用最后的力气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眼泪终于一颗颗落了下来。
圣诞外篇 我和我的女人们(上)——刘邦
说起来,我们刘家当初还勉强算是富户,可再大的家业也架不住儿子生得多。我娘能生养,接二连着三的给我爹生了四个崽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四条小狼放开肚量这么狠吃个十几年下来,这家道也就被啃得七七八八下去了,眼见着还要给儿子们操办婚事,愁得我老爹整个有点未老先衰的意思,老在家里拍着大腿叹气,说儿子也不过就是个脸面,哪有生闺女实在。看隔壁王家,逢年过节,几个丫头大包小包的往回顺好东西,肥得那俩老家伙,脸都圆了几圈。 所以我爹对排在上面的大哥、二哥多少还有点慈父心肠,到了老三,也就是我那短命的只活了一年多的三哥,就有几分视而不见的味道,就算孩子没了,也不过是少少了洒了几滴眼水而已。再轮到我,那纯粹就是神憎鬼厌了,估计在他心里,我不是他儿子,而是顶着他儿子名头的一个讨债鬼,明刀明枪来喝他血的。 不过庆幸的是,我虽然是俗称“狗都嫌”的那种代表,但难得神经粗得能比得上筷子,只要能吃饱了,管你给我什么脸色看,大不了不甩你就是。就不信你还能眼睁睁的看得儿子饿死,若真这么做了,就算我娘不找你拼命,周围的人也能一阵唾沫星子喷死你,看你还怎么在沛县活人。 许多许多年以后,老有些总是满脸堆笑的人围着我,大赞老子如何如何的胸襟广阔、海纳百川,真真是天赋帝王之气等等等等,我就心想,把你们这群兔崽子给我老头做儿子,你们保证也都一个个都能胸襟广阔起来。切,莫非这帝王之气就来得这么容易?真是马屁都不会拍。 在这样一个家里待着,虽然能厚着脸皮混口饭吃,其余的就别指望了。我爹忙完了大哥、二哥的婚事后,不知怎的动了花花心思,那么大年纪还娶了一房小的,转年就给我生了个粉团团的小弟弟,却把我的人生大事丢在一边问都懒得问一下。我那两个嫂子也不是善类,想必对我这只会吃不会做的小叔子相当看不顺眼,又见老头子不待见我,于是在一群妇道人家里说起来,口风来去,总带着几分糟贱的意思,把好端端的一介大好青年贬成了好逸恶劳的无耻之徒,行情直线下跌。 不过好在我生来相貌堂堂,卖相不错,在附近那些大姑娘小寡妇堆里还混得开,大便宜占不了多少,小揩油总是常常能有。这年头,除了打仗就是劳役,男人死得多,丢下大大小小一堆女人旷在那里,可惜了的。 其实我自问对女人还是相当的专情,真要喜欢上了,至少是那阵子是掏心窝子地对她好。 我第一个女人可能是村里哪家的一个小姑娘,这么多年,也记不清具体是哪个。和我好上以后,她哭着闹着要嫁给我,却给她家人一根绳子捆到了外县。跟着我这种没出息的男人,岂不是毁了闺女的一辈子,她爹妈想得明白着呢。 经了这事,我也想通了,既然老子没本事把人家娶回来,就别再祸害那些小丫头,省得人家嫁到夫家还过不安生。村里村外那许多自立门户的小寡妇,风情得很,既没麻烦,老子还能时不时过去蹭点吃喝,岂不实在得很。 算起来,这十几年里,前前后后、明里暗里和几家小寡妇都好过,最后还是曹家的最长情。有段日子我几乎就明着住她家里,而且还盘算着怎么才能找我那一毛不拔的老爹要点本钱,干脆娶了她。不为别的,就冲她肯给我生儿子。寡妇偷汉,不过是闹桩绯闻,大伙说说高兴而已,要生出孽种,那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丑事一桩了。可曹家的不但替我生了儿子,还生得理直气壮,刚过两月,她就能抱着我儿子满世界晃荡,唯恐别人不知道她能生似的。 其实曹家的自己有钱,不图我这么点,但做男人的也不能被人指着说是靠吃老婆本的不是?我虽是成天混吃等死的主,却也不能输了这口气。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闹不清是因为没钱,还是为了别的,我始终没把曹家的娶进门。可能两个人相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不觉得成不成亲有什么不一样的,日子还不是一样过吗。 就这么着,和曹家的混了八、九年,时好时坏,却也一直没分开过,眼见着我儿子刘肥都已经好几岁,胡混了这许多年,也该正正经经过日子了,不说别的,至少得赚点东西留给儿子娶媳妇吧。别让他这辈子和他爹一样凄惶,连个老婆都讨不起。 到集上打了两斤酒,宰了曹家养的两只下蛋鸡,又到樊哙那里提了两块狗肉,我去找在衙门里做事的萧何。我和老萧的情分原不在这点酒肉上,就算我空着一双手到他家,只要开了口,老萧也能尽力的替我操办。不过做人不能这么不地道,老萧够兄弟,我也得懂得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才是。 老萧替我找了个亭长的差使,十里为一亭,管着个屁大的地方,不过好歹在衙门里能领点钱,算是蹭上点了公家饭。我知道老萧为我谋这个差使花了不少钱,不过他不说我也不问,好兄弟不在嘴上说这些个,心里记着。 可就是因为当上了亭长,我遇上了吕家的那个女人,断了和曹家的缘份。 和吕家结亲的过程很传奇,传奇得让知道我底细的人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吕家,那可是几百里内最大的富户,和官面上的交情也深厚得很,怎么就把花骨朵似的十八岁大闺女嫁给了我这个半大老头,真真老天爷不开眼啊。 其实之前我就见过吕家的,在县令大人迎接吕公入县衙的那天。 吕家果真是有钱,搬一个家罢了,马车拉着樟木箱子从县衙门口一直排到城门洞那儿,好大的气派。沛县里那些穷鬼哪见过这个,一窝蜂的拥在了县衙门口,我也挤进去,恰好看到夏侯婴兄弟带着人维持秩序,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寻了个好位置,蹲在那儿看热闹。 内眷乘坐的马车掀了一下车帘,似乎是车内人向县令的公子回礼,我眼尖,一眼瞟去,隐约看见里面坐着两、三个女人,头发黑黑的,皮肤白白的,不像乡下那些女人看着就又黄又粗。我当时就啧啧嘴,心里想,到底是有钱人,养得水色都不一样,不知哪个有福的能消受。 不过当时我绝对想不到,这个有福的人居然会是我。 老子踩到一个天大的狗屎运,居然把吕家的大小姐娶进了门。 是娶,不是入赘,这点先要说清楚。当初吕家来提亲的时候,我老爹喜得那财迷样,以为能卖子求荣呢,气得我跳出来就对那媒人叫:“喂,你回去和吕家说,要我刘季入赘,免谈。我刘季好歹也是条汉子,丢不起那人。” 那媒人倒笑了,拍拍我的肩,十分语重心长地道:“老三啊,我说过入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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