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





作为律师,他是冷静理智的,作为与赵鄞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一直都很关心他。过去,赵鄞在任何事上都进退得当,处理得准确果断,惟有在谢严冬的事情上大异寻常。他残酷折磨了那个孩子八年,执迷不悟,屡劝不听,现在却在最不该动感情的时候动情了,这简直让程一泯胆战心惊。
常文海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不知会是什麽样的反应。还有常家最厉害的新秀,常颖的弟弟常坚,那可是个冷血煞星,比赵鄞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常氏与昊天帮翻脸,昊天帮的覆灭只怕就在旦夕之间了。
程一泯看著尹暖忻与走到面前来的常颖碰杯,然後谈笑风生,蓦然想起,他们两人都是哈佛出来的,只不过一个是商学院,一个是医学院,但这已经足够让他们两人之间产生亲切感了。
果然,他们谈得很愉快,然後常颖将尹暖忻带到父亲面前。
常文海看上去很温和,慈眉善目,低声与尹暖忻交谈了几句,便赞赏地连连点头。
在璀璨的灯光下,尹暖忻显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令不少男人女人都心猿意马,不免想入非非,他却长袖善舞,应付得宜。再加上他是从美国回来的创伤急救外科专家,大家在江湖上行走,谁没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说不定有求到他救命的时候,因此对他都高看两眼,特别友善。
尹暖忻事先详细研究过青旗会的资料,也向韩澄认真请教过,知道青旗会对澄清帮的码头相当感兴趣。澄清帮以走私起家,现在渐渐已不再做这个,而是做正规的进出口贸易和航运业,青旗会则始终在走私这一行中位居龙头。他们也在别的城市有码头,但本城的港口都在澄清帮的控制下,有的还是全国少有的深水良港,可以停泊三十万吨级的巨轮,有些船就只能停到这里。这使青旗会也不得不对这个实际上已经基本漂白的帮派彬彬有礼。
尹暖忻与常文海聊了一会儿,这才礼貌地道别,走到一边去。几个来自欧美的黑帮老大立刻围上去,又与他兴致勃勃地聊起来。
常文海微笑著起身,到二楼休息去了。
过了一会儿,常文海的助手下来,悄声对赵鄞说:〃老爷子请你到二楼会客室去一下。〃
赵鄞微微点头,对周围的宾客礼貌地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这幢别墅是法国风格,常文海坐在华丽的法式沙发里,慢悠悠地品著茶。
赵鄞上去後,他温和地说:〃来,坐吧,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赵鄞立刻过去坐下,恭敬地道:〃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爸爸尽管吩咐。〃
常文海微笑。他其实不过五十多岁,看上去并不老,但却是道上的泰山北斗,人人叫他老爷子,他也就渐渐养成了波澜不惊,天塌下来也不急的老太爷风格。
〃小鄞,你和颖颖结婚,我很高兴。〃他的声音很轻,从容不迫。〃不过,我一直听到一些流言,细想起来,还是应该跟你说清楚。〃
赵鄞心里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爸,有什麽流言这麽严重,还要劳您老人家亲自过问?〃

 

50

常文海一笑:〃严重倒也不算严重,男子汉大丈夫嘛,又没有结婚,外面有点花花草草的,也属平常。这事小坚和颖颖都不清楚,我想他们年轻气盛,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所以就自己来跟你谈了。〃
赵鄞欠了欠身,礼貌地说:〃是,请爸爸教训。〃
〃教训谈不上,你一直做得不错。〃常文海的脸上带著淡淡的笑容。〃据我了解,那个叫谢严冬的孩子,其实你也谈不上喜欢,是故意要收拾他吧?当年,他父亲自诩风流,仗著有张漂亮面孔,拈花惹草,你母亲也被他引诱,不惜抛夫弃子,携款与他私奔,可是,等到钱一花完,他便故态复萌,又投入了其他女人的怀抱。你母亲羞愤之下,服毒自杀。临死前却又回来看了你一眼,结果就死在你面前。这口气你一直咽不下去,不但让姓谢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把他儿子困住,折磨了整整八年。很好,很好,我很欣赏你的做法。〃
他在那儿击节称赞,赵鄞却有些不自在了。他微笑著说:〃爸爸真是什麽都知道,天下再也没有什麽事能瞒得过您老人家的法眼。〃
〃我也没那麽厉害,只是事关女儿的幸福,那总要多留意一点。〃常文海温和地道。〃现在你已经和颖颖正式结婚了,跟谢严冬之间的瓜葛我看就彻底断了吧。〃
赵鄞自然在表面上很听他的话,点头道:〃好。〃
常文海也不揭破,轻描淡写地说:〃人人都说谢严冬长得很美,是天生尤物,我倒很想看看。你一会儿就叫人把他送到常家大宅吧。〃
赵鄞知道常文海肯定已经清楚他把谢严冬藏在哪儿,他把人要过去,就是直接出手,阻隔住他可能再有的外遇,也是给他一个温和的警告,如果他一意孤行,後果就不堪设想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说道:〃好,我马上就吩咐一泯去办。〃
常文海满意地微微点头:〃很好,孺子可教也,颖颖没有看错人。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外面很多客人,你去忙吧。〃
〃是。〃赵鄞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程一泯已经等在楼梯口,一见他下楼就迎了上来,低声问:〃怎麽样?常老爷子叫你什麽事?〃
赵鄞心里暗自叹息,表面上却很淡漠:〃他要谢严冬,我没法拒绝。你一会儿就过去,把谢严冬送到常家大宅吧。〃
程一泯暗自松了口气:〃好,我一定照办。〃
热闹的场面一直持续到午夜,客人们才陆续告辞。有的还有余兴节目,有的就回家或者回酒店了。
程一泯驱车赶到山中别墅,把谢严冬从床上叫起来,告诉他要把他送到常文海那里,让他收拾一下。
谢严冬什麽也没说,默默地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便跟著他出了门。
等到程一泯开车来到城边半山上的常氏大宅时,已经是凌晨了,淡淡的雾霭在天地间飘荡,有鸟儿的叫声零星响起,使这里显得更加幽静。
管家来给他们开门,随後把谢严冬带了进去。
并没有人等著他来暖床,他被带到一个舒适的客房,管家很客气地请他休息,便退了出去。
谢严冬关上门,也没多打量什麽,便换上睡衣,躺上床睡了。
这样的事过去有过不止一次,他被赵鄞送到别人家里,然後就任别人摆布。他自己不过是个玩物,既没有自由和权利,也没有人关心他的喜怒哀乐,甚至不当他是血肉之躯,一径索取,直到把他玩残玩昏为止。那些疼痛与血腥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木头人。他根本不关心是赵鄞自己要蹂躏他还是要把他送给别人折腾,对於他来说,都是一回事。
只有尹暖忻是不同的。一开始这个人就是自己选择要的,而他也给了自己最温暖的爱和最深切的关怀。
他静静地躺著,脑中浮现的全是尹暖忻那和蔼可亲的笑容,仿佛重又置身在散发著淡淡木香的怀抱里,他的心里有了一丝暖意,就这样渐渐地睡去。

51

第二天他也没有见过常家的人,只有那个管家在照顾他。家里的工人都叫他〃谢少爷〃,他对那些人也都彬彬有礼,立刻让人对他有了好感。
没有人来吩咐他做什麽,夜里也没有人突然压到他身上,可他不敢出去,晚上也不敢睡实了,白天也就是看看电视,更多的时候,却是坐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看著外面的风景发呆。
他妹妹谢锦心打过电话来,很活泼很开心的向他报告,期末考试成绩很优异,已经向美国几所学校发了申请,正在等通知,然後约他吃饭。春节要到了,她要到路铭家去过年,在临走之前想提前跟哥哥吃团年饭。
谢严冬很安慰,温和地说:〃不用了,我最近挺忙的,一到春节总这样。你先去吧,等开学了再说。〃
谢锦心也知道哥哥忙,便听话地道:〃那我就跟铭铭回家了,哥你多保重,别太累了。〃
〃知道。〃谢严冬听著电话里妹妹清脆的笑声,觉得自己这一生无论怎样都值了。
与妹妹通话後的第二天早晨,他正在沈睡,忽然觉得有人正在看自己,便立刻醒了过来。
〃很警醒嘛。〃一个浑厚的声音带著笑,低低地响起。〃小鄞说你的身手非常好,我还有些不相信,现在看来是真的。〃
谢严冬抬头一看,坐在床边的正是道上各帮派都很敬重的老大常文海。他赶紧坐起来,整个身姿都充满了柔顺的味道。
常文海看著这个异常美丽的孩子,那双润泽的黑色大眼睛就像小鹿一样,温驯地看著他。他不由得暗自称奇,这孩子从十六岁开始就不断被男人践踏,到现在已经八年多了,整个人的气质却仍然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真是奇异至极,太诱人了。
谢严冬不知他打算怎麽开始,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等著他伸手过来。
常文海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麽,便伸手轻轻抚了抚他乌亮的头发,笑道:〃放心,我不好这个,也不爱滥交。〃
他的话音刚落,有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似乎是混血儿,五官有著深深的轮廓,皮肤雪白,长发如瀑,身段窈窕,穿著香奈儿的粉色套装,把高挑的身材勾勒得美仑美奂。她满面笑容地走进来,亲昵地伏到常文海肩上,看著谢严冬打趣道:〃小弟弟,你可别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人,虽然你很美,可我是绝对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常文海听得呵呵笑起来,显然十分受用。
谢严冬的脸一下就红了。
那个女子很开心地笑:〃小弟弟,你真可爱。〃
谢严冬小声说:〃我也不小了。〃
常文海乐得哈哈大笑:〃好了,好了,阿娇,你别逗他了。小冬,起床吧,今天我要出去办点事,你陪我去吧。〃
〃好。〃谢严冬赶紧掀开被子,下了床。
站在浴室的花洒下,他抱住自己微凉的身体,长长地松了口气。

 

52

谢严冬坐在常文海的奔驰车里,平静地看著外面的景色。
他们一路向西,来到郊外的红叶会所。这里不但有高级餐厅、豪华客房、泳池、桑拿按摩房,还有一个国际标准的十八洞高尔夫球场。
他们的车驶到主楼前,有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过来,礼貌地替他们拉开车门。常文海的保镖已经从副驾位跳出去,後面一辆车里的保镖也赶过来,守在一旁。
常文海神情轻松地从车里出来,谢严冬跟在他身後,一脸温顺地站到他的侧後方。
常文海看了旁边一眼,笑道:〃小鄞,你先到了?等久了吧?〃
〃没有。〃赵鄞稳健地走过来,微笑著说。〃我也刚到几分锺。〃
〃好,那就进去吧。〃常文海率先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
赵鄞跟在他身旁,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身後的谢严冬。
身形十分魁梧的虎联帮帮主杨一虎热情地迎上前来,与常文海紧紧握手:〃老爷子大驾光临,我这里可是篷荜生辉。〃
〃虎哥客气了。〃常文海温和地笑道。〃贵帮最近风生水起,虎哥经营有方啊。〃
〃哪里哪里,还要靠常老爷子多多提携。〃杨一虎豪爽地客气著,又与赵鄞握手。〃欢迎鄞哥。有你们昊天帮鼎力相助,再加上常老爷子从旁指点,我们一定会大展宏图。〃
〃难得虎哥看得起我们昊天帮,又得老爷子首肯,小弟一定尽力而为。〃赵鄞仍然如常般冷淡,只是神情间略显温和。
杨一虎伸头看了看他们後面的谢严冬,脸上忽现暧昧,呵呵笑道:〃难得鄞哥肯把小冬哥带出来。〃
赵鄞神色自若地说:〃小冬现在跟著老爷子。〃
〃哦。〃杨一虎恍然大悟,却不敢开常文海的玩笑,立刻做个手势,请他们进去坐。
那是一个极为舒适豪华的小会客室,三方的保镖都没有跟进去,全都守在门外。常文海慈爱地看向谢严冬,微笑著说:〃你自己出去逛逛,别太闷了。〃
谢严冬温顺地点头。
赵鄞有点气闷,但仍然没说什麽,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随著常文海走进了门。
谢严冬便闲闲地踱了出去,慢慢走上高尔夫球场的草皮。
放眼看去,绿茵茵的一片,让人的眼睛特别舒服。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在这里打球。
谢严冬以前跟赵鄞和程一泯去过数次高尔夫球场,有时候他们是与合作夥伴联络感情,有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跟人谈事情,但都没有球场上空无一人的情形出现。谢严冬疑惑地走来走去,看身形似乎百无聊赖,实则心里已经非常警惕。
过了一会儿,身後有人笑嘻嘻地叫道:〃嗨,美人儿。〃
谢严冬回头看去,见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孩子正快步走过来。他长得很壮实,身材和相貌跟杨一虎酷似,一看就知道他是杨一虎的独生儿子杨小虎。他站在那里,淡淡地看著那孩子跑近,既没有对他的轻佻称呼感到恼怒,更没有对这位虎联帮的少帮主有什麽奉迎。
他今天穿著一件黑色毛衣,外面套著银灰色休闲外套,显得十分飘逸潇洒。他把乌亮的长发束在脑後,随风轻扬。整个人站在绿草如茵的原野上,沐浴著淡淡的冬日阳光,真是美得不像真人。
杨小虎跑到他面前,伸手就要抱他,嘴里一个劲地说:〃美人,美人,哎呀,原来世上真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