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
“那就要看大少到底有多少能够让我们赚钱的货色啊。”——老杜果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鸟。
“货色大把有,却不知道杜先生青帮大亨的名号在上海滩上究竟有多响亮呢?”——我可也不是省油的灯。
老杜沉吟了半晌,“我要先验货!”
“冇问题。”我抖抖长衫终于可以在旁边舒服地坐下来,“一车皮的11。43MM‘汤姆生’M1921冲锋枪……”老杜马上动容,“一车皮的7。63MM‘毛瑟自来得’半自动手枪……”老杜的眼睛都凸出来了。
“还有呢?”
这次轮到我悠然地笑了,“还有什么?”
“我把闸北清空给你!”老杜说,“你再给我一车皮‘毛瑟自来得’半自动手枪。”
“半车皮!”我说,“而且我没有时间去闸北!”
“加半车皮‘马克沁’二四式重机枪,我派陆彦明去,保证他们连青洪帮的味道也嗅不出来!”
“别死太多人,伤天和的!”我伸出手,“成交!”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第八章
临出门的时候,老杜派人送给我一个条子,说是护身符,有万一的时候不妨拿来救命。
当我傻的?出了门我就打开字条——竟然是一个地址。再看那个纸条,浅浅的色调和花纹看起来很洋气也很熟悉,猛地一震,想起来了,这是第一次跟小鲍去和平饭店喝酒的时候在舞厅里见过的纸笺。
恍如隔世!
然后就知道这个地址是谁的了,白黛林白小姐的!
亏小鲍还以为自己能把她保护得好好,现在她的地址都可以作为礼品送给他的“敌人”我当救命的护身符用,我得嘴角不禁扯起一道嘲笑的纹路。我们原来都是这个尘世的棋子,还以为自己是棋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下了无数步。
随便看了两眼记住,随即撕个粉碎。良心却又让我不由自主往那里过去看看——既然连老杜都有白黛林的地址了,蓝衣社的杀手没有理由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我被暗杀或许有其他因素,但是也保不定会有人想连人家一个女孩子都不放过。
似乎可能应该……过去看看。
于是拍了拍黄包车夫的肩膀,“去霞飞路。”
***
那是一座很典型的小石窟门房子,前面有个漂亮的但实在是非常小的花园。不过看得出来,女主人很勤劳,收拾得很干净很舒服,花园里的花也开得非常好。但是现在主人还没有回来。
我站在白黛林家对门那栋楼的两楼,透过窗户注意着对面的所有动静。我现在所在的房子是一个瘦瘦的失业文员的,我掐晕了他,又在他的床头放了足够他生活两个月的费用,然后正大光明地暂时占据了他的房间。
我只是想等到白黛林回来,然后仔细看清楚周围是不是有不三不四的人出现对她不利,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会偷偷去跟她说一声,请她尽快换一个住所这样。
很简单,对不对,很简单……
但假如我知道会有那样的结果,我是不是还会有这样好心这样的良心这样的……
在我后悔以前,我总是做着自己以为对的而且让自己得意的事情,从来,我都没有改变过。
我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就连晚饭都随便拿着前面就买的面包随便对付了,但还是没有等到那家的女主人出现。
鸡零狗碎的王八蛋倒是出现了好几拨。还有不带眼的竟然跟我的看法一致,打算占据我所在的这间房间,结果当然大为不妙。
但我也没有什么好过,因为怕走漏一个人都会给白黛林造成伤害,也给自己留下麻烦,所以手下半点不留情,本来是打算速战速决,可是来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结果身上多了两道子弹擦过的伤,有一道就这样贴着胸膛,稍许偏一厘米我也就再也不用在这人世劳碌了;还有就是被一个明显学过功夫的混蛋一脚撑在胸口,淤青少不了还是小事,但胸口闷痛得总想吐点什么出来让我有些担心是伤到了内腑。
一边揉着胸口的伤,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点半了,如果白黛林再不回来,我想我也该走了。看来她是也知道了危险所以先一步离开了吧,当然,更可能是小鲍把她送走了。这样想于我虽然也有些不怎么太舒服,不过总算还能接受。
正这样想着,弄堂口传来了汽车的声音,然后是开关车门的声音,然后是一对男女踏着月光慢慢走了进来。
胸口的伤,突然突然,无比地疼痛起来!
她挽着他的手臂,轻嗔浅笑无一姿态不是女人最有魅力的表现;他以浅笑的表情回应她的温柔可爱。他们彼此凝望着,就是世界上最和谐美丽的图画,就连月色都像特地为他们调好了合适的色调,只等着他们走过来,然后就把可以定义“幸福”的银色粉尘镀到他们身上。
那么亮……但是却让我觉得那么冰冷的月光啊!
夜深人静寂籁无声,白黛林的高跟鞋踩在路面上发出轻轻的“嗒嗒”的声音,小鲍则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我慌忙地缩到窗台下去,不知道究竟是怕他看见我,还是怕自己,看见他……
“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小鲍的声音虽然压得低,但是这个夜太安静了,以至于我不得不听下去,“你进去吧,小心照顾自己。”
“嗯。”白黛林乖乖地应了一声,掏出钥匙打开门,忽而又问,“你,不进来坐一下吗?”
作者: newly_2u 2007…1…14 10:49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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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小鲍说,“我看你进去。”顿了顿,“我抽支烟就走,你不喜欢烟味,我就不进去了。”
白黛林关心的声音传过来,“少抽一点烟,对身体不好。”
小鲍轻轻地回答:“好,我记住了。”
白黛林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忙,但是可不可以为了我,每天减少一支烟,一支就好。那么到你三十岁的时候,我可以不用跟一个烟鬼生活在一起。”
“哒!”我听得出来那是小鲍那个精致的金属烟盒关上的声音,“好,”他还是轻轻地回答;“我答应你。”
好像一下子又被人狠狠地迎面打了一拳,我痛得连呼吸都没有办法持续,只有一下又一下破碎而又小口地吸气,吐气。一直到眼前因为闷痛而涌现黑雾,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当中竟然把胸口的伤口,撕裂了,鲜血涔涔。
……
“赐官,”他浅浅地叫我,“我喜欢你!”眼泪跟着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收也收不住,“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死,所以你可以等我一下吗?别喝孟婆汤,别过奈何桥,等我几天,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
“不了。”小鲍说,“我看你进去。”顿了顿,“我抽支烟就走,你不喜欢烟味,我就不进去了。”
白黛林关心的声音传过来,“少抽一点烟,对身体不好。”
小鲍轻轻地回答:“好,我记住了。”
……
“如果我真的死了……”
“我会下来陪你。”他发誓一样,狠狠地反抱住我,“我不要你老婆来陪你,我来陪你就好。”
“然后我们不喝……”
“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
……
白黛林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忙,但是可不可以为了我,每天减少一支烟,一支就好。那么到你三十岁的时候,我可以不用跟一个烟鬼生活在一起。”
“哒!”我听得出来那是小鲍那个精致的金属烟盒关上的声音,“好,”他还是轻轻地回答;“我答应你。”
……
“这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墸退阋嫣欤颐橇礁鲆膊挥门拢凑退闼懒恕蔽揖倨鹚氖智崆岱诺阶毂咔嵛牵耙灿心闩阕盼也缓让掀盘溃还魏吻牛 薄?br /> 他怔怔地看着我,慢慢漾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就我们两个!”
我举起另一只揽着他腰身的手,等待着他从指尖开始跟我紧紧贴合,“就我们两个!”
……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传来开院门,关院门,复开房门,关房门的声音。我慢慢举起手来,惨白的月光里,我看见自己的手沾满了鲜艳的血,红得近乎荒谬。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隔着窗帘偷偷看下面,白黛林房子外面的弄堂口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只是站着,抬头看她的房间。然后对面白黛林上楼,打开了二楼温馨的灯光,女子曼妙的身影出现在窗户上——那个房间亮了,我的世界却黑暗了。
你这样看着她,小鲍,你这样看着她!我却只能这样看着你,那么,究竟,谁来,看着我?
你用一滴眼泪就赚到了我的所有生命,小鲍!然后在这场荒谬的闹剧里,我乖乖地成了你指挥下的小丑。
但是但是但是!你究竟知不知道在那一天又一天的沉沦里,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的心那么痛,是因为我知道你说谎,你说谎我会痛的,小鲍!你知不知道?
我也是,会痛的!每一天每一天笑的那么开心,那么无畏的我,也是会痛的,会愤怒会绝望会无力会死的,小鲍,你知不知道?
只可惜时至今日,我都是这样在想——
要是我死了,小鲍,我死了,我一定最痛的是留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还必须要活着!
作者: newly_2u 2007…1…14 10:49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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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我只知道我必须回去一次,就好像每一个故事都会有开头有结尾,那么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要翻过这一页,就必须去面对,去结束!
身体从里面一直痛出来,我心力交瘁,简直生不如死。
打开房门,那个人还没有回来。我坐了一下,胸口实在痛得厉害,于是找到医药箱,机械得就像这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开始上药包扎。
绷带往身上缠裹的时候因为手转不过去,所以试了几次都没有缠紧。我猛地大吼一声,把桌子上的所有东西一古脑全部扫落下去,结果刚刚上了药的伤口又渗血出来。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下一刻,小鲍走了进来。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就完完全全地落在了他的眼里。
他先是愣了愣,然后一下子跑过来,“怎么伤成这样?”一边说一边伸手来帮我裹缠绷带。
但是我伸出手,“啪!”一声响狠狠地拍走了他的好意。他吃惊地抬起头,我冷冷地看着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稍微愣了愣就站直身体,我都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他却突然扔下一句,“我去洗澡!”转身跑去浴室。而我,竟然松了一口气!
是,我没有出息我孬种我懦夫!但是,我真的松了口气。我承认我怕他立刻跟我翻脸立刻就说出真相,然后就算是眼前虚幻的“我们在一起”的幸福也会马上消失掉,这样剧烈快乐并着的剧痛,我,却希望能够多拖哪怕一分一秒,也好……
我突然举起手来,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周天赐,你真的是,犯贱!
我呆呆地坐着,忽然间想抽烟,但是身上口袋里的烟盒都被血水浸湿,客厅里的烟盒又空了,于是下意识地跑进书房——小鲍总是习惯在他手所能触及到的地方放上一包香烟,以避免被迫吸我的“臭”烟,而我也就乐得到处拿他的烟抽。回头想想,这样的默契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养成,就算是痛得麻木的心还是一阵苦涩。
懒得开灯,我嘴里叼上烟,又去摸火柴盒,但摸到的却是一个木头盒子。那是一个红木的,雕功很棒,乍眼看上去感觉颇为朴素,仔细看却越看越觉得精致的盒子。我对这个盒子很熟悉,每天都看见小鲍把他写的“遗书”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却从来不锁。
想我看还是希望我永远不看?小鲍小鲍,我以为就算你不爱我,你设计我,至少对我还是有一点感情的吧,但是现在想来,其实我根本就不了解你,小鲍,你也,从不解释!
“嗒!”书房灯光大亮,洗完了澡的小鲍一步一步从我的背后走过来,我身体僵硬着,脑中乱成一团。他现在手里拿的是什么呢?手枪,军刺,匕首,绳索……他打算用什么方法来杀我呢?会不会看在我们……那么……一点点的情谊上面,给我一个痛快?
他走近我,手从我的肋下穿过紧紧抱住我,他的头抵在我的背上,然后……
他刚刚洗了澡,也许还洗了头,一头一脑的湿,那湿意透过了我背上缠得松松厚厚的绷带,一圈一圈晕开,一直沁到我的心里。他紧紧地抵着我,紧紧的,连呼吸都发出噎住的声音。
滚烫的湿润,冰冷的月光,痛得绝望的人。
窗外梧桐树上一片仍绿得充满生机的叶子不知道为了什么,却飘落了下来——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
原来愁到了深处,非但说不出来题不出来,就连哭,也哭不出来!
我们就这样站着,动弹不得,进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