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





所有记忆回笼——与那人的纠缠,日本人据点的枪战,地道的追逐,  
还有毒气,还有爆炸,还有,自己被告知永远失去了光明,以及自己  
只剩下了三个月的生命。 
 真是讽刺,自己前一刻用军刺刺瞎了人,下一刻就轮到自  
己失明,这是不是就叫做六月的债,还得快呢?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抱  
怨的了,从加入这一行的第一天开始,自己就已经作好了准备,随时  
会扔掉自己的生命,更何况只是失去双眼,更何况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可以跟他守着。 
 ——只可惜,只可惜再也看不见那人的酒窝。 
 不,现在这时候不去思考那个问题,能够开心的时间既然  
不多,浪费就太无谓了。 
 修长的眉头微微蹙了蹙,那家伙的怀抱的确很温暖,但某  
个部位的不老实却也硌得他不太舒服,“我醒了。”轻轻地说,然后自  
己吓一跳,这声音真的是自己发出的吗?怎么,怎么连自己听起来都  
有种撒娇的味道?脸上顿时热烧起来。 
 周天赐当作没有听见,眼睛却紧紧盯着怀里的人那晕红的  
脸庞。昨天晚上自己那么辛苦地忍耐,什么都不做只是乖乖地抱着他  
睡,所以总该让他现在放肆一点吧,“雾月夜抱泣落红,险些破碎了灯  
钗梦,”低唱声重头开始,他蹭蹭那白皙的额头,继续哼唱,“……唤  
魂句,频频唤句卿须记取再重逢……”再收拢一点手臂,“……叹病染  
芳躯不禁摇动,重似望夫山半崎带病容。” 
 这算什么词?!鲍望春挣扎一下,“放开!” 
 “……千般话犹在未语中,心惊燕好皆变空!”没听见,他  
就是没有听见,反正怀中人不出汗他就不松开!大热的天,一大的早  
,没理由那么没精神。想一想,周天赐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有道理,索  
性抱得更紧些。 
 这混蛋想勒死他吗?鲍望春低喝,“起来!” 
 “雾月夜抱泣落红,险些破碎了灯钗梦……”周天赐恍若未  
闻,还是抵着他的唇,又从头来一遍,“……唤魂句,频频唤句卿须记  
取再重逢……” 
 鲍望春忍无可忍一拳挥过去,“滚!” 
 “哎,”周天赐轻松地伸手搁开,再度抱抱紧,直到摸着他  
的额头感觉微微有些湿意了才松开手,却还是一边叹气一边念白:“剑  
合钗圆,有生一日都望一日呀!” 
 鲍望春感觉到他温柔的动作,心里暖暖软软的,知道他这  
是为了自己好,但这样的方式,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但随即猛地清  
醒过来,“几点了?” 
 “七点,八点……谁知道。”周天赐有点怀念一年前的鲍望  
春,那时候他贪睡,每次要叫醒他都要花上半天,不过也给足了自己  
大吃他豆腐的机会。哪像今天,才抱紧了点就醒了。不行,以后要让  
他习惯在自己的怀抱里睡懒觉。 
 以后……想到这个词的时候,突然,心痛了一下。但他立  
刻制止自己继续往下想,珍惜眼前当下,如果他们只有这些,那么现  
在就是他要生生世世记住的快乐! 
 “八点?”鲍望春猛地坐起身来,“快点,起来!罗靖安,  
要,过来,的!” 
 周天赐顿时大不爽,“来就来,我怕他?揍到他变猪头,  
反正我看他不爽很久了!”双手扳住鲍望春的身体就往下拉,“睡觉睡  
觉!” 
 鲍望春猝不及防,但身体的敏捷度摆在那里,下意识一个  
翻身,“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正在这时候,房门被人敲了两声,然后门把转开,罗靖安  
精神抖擞的声音传过来,“局座……” 
 三个人顿时一起呆住,停顿了三秒,鲍望春首先反应过来  
,拎起手边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往声音的方向扔,“出去!” 
 罗靖安吓得直接逃出去,眼泪都差点飙出来。局座其他都  
好,就是早上有时候有点贪睡,这个他早就发现了,所以一般早上来  
请示的时候直接就进门了,这也是局座自己同意的,避免耽误工作。  
可是现在看来,以后这个习惯无条件地被取消了。 
 本来从前有人说局座喜欢男人,他还恨不得冲上去跟那人  
打一架,但现在看来,原来最不长眼的人是自己,局座果然,果然…  
…真的好想哭! 
 好,现在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周家人昨天都用那种眼神看  
他了,还有那位夫人,那位太太的奇怪行为——一定是局座看周大少  
长得标致,把人吃了。哎!其实,自己长得也不错,啊啊!当然,那  
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自己看见局座那样违背人常地压在周大  
少的身上,却觉得这两个人很合适呢? 
 难道自己……还有,万一以后局座对自己也有这样的要求  
,怎么办?呜呜,局座那么强势的人,眼睛不好了,气势却一点都没  
有减弱,呜呜,自己该怎么办? 
 啊啊,这次是真的要哭了! 
 …… 
 “噗,哈哈哈哈!”周天赐忍无可忍地暴笑出来,“东卿,  
你知不知道你扔过去的是什么?” 
 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恶狠狠地问。 
 伸手在鲍望春赤裸敏感的胸口摸一把,手指从殷红的茱萸  
上掠过,周天赐的笑声充满邪恶,“你的衣服!”  
 
  
 作者: newly_2u  2007…1…14 15:14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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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9 

 等到罗靖安终于可以进去汇报工作,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了。他注意到鲍望春换了件月白色的绸褂子,正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  
。突然间想起帮忙换衣服,服侍洗漱、用餐这种事本来应该由他这个  
副官来做的,但是现在,显然周大少已经越俎代庖地完成了,不禁心  
里有些不舒服。 
 “咳,”罗靖安看了迟迟不肯离开的周天赐问道,“周先生  
,你还有什么需要关照吗?如果没事,我想汇报工作了。” 
 “我站在这里又不碍你什么事,”周天赐翻翻白眼,“你汇  
报你的工作好了。” 
 “赐官——”鲍望春丰润的嘴唇微抿,皱起了眉头。 
 “得啦,得啦!”周天赐最怕他皱眉头,眼睛转了一下,毫  
不避讳地走过来当着罗靖安的面伸手揉开他的眉头,一面把自己手腕  
上总是挂着的一个小小的长命锁拿下来套在鲍望春纤细的手腕上,一  
面有意无意地提醒道,“不过东卿,你也别忘了,你自己答应我这是最  
后一次的,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尽快交代清楚。我现在去商行,中午  
回来跟你一起吃饭,你好好休息,等我。” 
 鲍望春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他的动作太暧昧,自己看不见  
也根本阻止不了,不禁苍白的脸上略显红晕,狠狠地推开他道:“滚!  
” 
 周天赐摸摸鼻子,又瞪了看他们看得眼睛都直了的罗靖安  
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罗靖安定了定神,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去八卦上司的私人事  
情,心里的忐忑却浓烈起来,“局座,什么最后一次啊?” 
 鲍望春深吸口气,脸一板声音一冷,就当刚才什么事情都  
没有,“别理他!昨天,吩咐,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噢,下午的会议已经全部安排好了,但是我怀疑那几个  
大佬会不会来参加。他们是广州这里的老土地了,最会倚老卖老,”罗  
靖安汇报道,同时提出自己的担忧,“恐怕不好对付。” 
 “我瞎了,的,消息,放出去,了吗?” 
 “是。” 
 “那么,他们,一定,都会,来。”鲍望春嘲讽一笑,脸色  
还是很苍白,神情却恢复了以往的倨傲,“广州,政府,那里,什么,  
反应?” 
 “很奇怪,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罗靖安皱起眉头,“不  
过您的情况我已经汇报军座了,他吩咐您好好休息。替代您工作的人  
员很快会安排下来。” 
 鲍望春点了点头,“昨天,的事,其他,方面,有,什么  
,消息?” 
 “其他方面?”罗靖安微愣一愣。 
 鲍望春叹了口气,正如周天赐对罗靖安的评价,这孩子忠  
心也有了,聪明也有了,但是在经验上始终有些欠缺。真不知道以后  
,以后要是自己不在了,还有谁能够教他? 
 “小靖,”鲍望春柔声道,“日本人,方面,有什么,消息  
;广州,黑道,方面,有什么,消息;洪门,的,消息,又如何……  
你的,工作,是,情报,收集,考虑,问题,一定要,全面。现在,  
我还能,提醒,你,哪些,遗漏的,如果,以后,你自己,必须,独  
挡,一面,你又能,靠谁?” 
 难得被局座这样温和的叫一声,罗靖安只觉得浑身都舒畅  
,但是听后面的话却没有来由的又顿觉一阵心酸,“局,局座,你真的  
要辞职吗?” 
 鲍望春骨节分明但仍白皙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床单  
,再叹一声气,索性跟他摊牌,“我,时日,无多,也不知,还能,有  
,几天,性命,以后,再,教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罗靖安倒吸一口冷气,“局座!” 
 “所以,我想,尽快,把,手头上,的,工作,交待,清  
楚。”微微停顿轻喘了一下,大脑还是晕眩得利害,这让他怀疑自己是  
不是真的还能活过三个月,心里惘然了会儿,又咳了一声,“还有,其  
他,什么,消息吗?” 
 “还有……”罗靖安脑子转不过来,怎么有人能够这样平淡  
无波地说自己就快要死了的话,如果换作是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他只怕早就吓得整个人都不能动弹。 
 猛地一咬牙合上手里的工作记录,“局座,你,你不要想  
太多,好好休息,身体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而且军座也说了,要你  
好好休息,这……” 
 “不,”鲍望春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小靖当然不会明白,鲍望春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疼痛的心里  
再度缓缓泛过一阵酸涩,自己复杂的心理,就连自己也常常不明白。  
但他就是知道,这一次,他打算任性一次,就这样一次!在自己还活  
着的最后的日子,跟赐官在一起,不分开! 
 因此他才急着把所有的工作都交待清楚,他想了无牵挂地  
陪着他,守在他的身边直到生命的终结,然后,他会把这辈子的记忆  
深深印刻在轮回里,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一直等到赐官有一天  
终于寿终正寝来找他,他就牵着他的手一起开始两个人下辈子的生命  
。 
 微抿一抿唇,鲍望春不自觉地展露一个绝望的笑容,“你  
,不明白,的。” 
 但那个笑容落在罗靖安的眼睛里,却看得他只觉自己的五  
脏六腑都被翻了过来,揪在一起,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局座!” 
 “入了,这行,总有,这,一天的。”鲍望春收拾了一下情  
绪,重新回到工作状态,冷静地吩咐道,“你,出去,看看,周天赐,  
真的,走了,没有?如果,真走了,过来,帮我,换衣服……” 

 *** 

 周天赐之所以走得那么快,是因为他刚下楼就见到福仔匆  
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然后,福仔告诉他,在香港的水叔刚刚打来电话  
,一早就叫他留意的那个欧洲大药商终于联系到了,而且因为周天赐  
定的药品量太大,所以那个大药商亲自到了香港来洽谈生意。 
 周天赐只犹豫了片刻就匆匆启程赶往香港,一来他想尽快  
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可以留下多点的时间说服鲍望春接受心理治疗  
,再不济也能多陪陪他,要生便同生,要死就共死;再来他不希望自  
己买药的事情被人知道,毕竟觊觎这笔慈善捐款的人太多了,他不想  
再横生枝节,索性一口气全部搞定还轻松些。 
 因此也顾不得上去跟鲍望春说一声,就直接过去香港了。 
 而他没有料到的是,他前脚走,鲍望春后脚也离开了周家  
大宅,留下来的佣人急忙去打电话通知周天赐,可当时周天赐正在前  
往香港的路上,完全不知道。佣人又连忙去报告双喜,双喜冷笑了笑  
,转身也出门去了。 
 等到周天赐知道那个“乖巧”地答应他不离开的情人毫不犹  
豫地晃点了自己的时候,他却已经身在香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作者: newly_2u  2007…1…14 15:14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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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洪门总堂 
 陈宜昌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不禁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想他陈宜昌八岁拜了香入了堂,六十多年下来终于成为广州洪门的老爷子,自然是阅人无数的人中精怪,但像眼前这个男人的,老实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身体看来颇为单薄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