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





境中逐渐丧失原来的某些点滴。
  “你没有权利这样做,Kei!”
  搁下话,我迅速地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了房间。
  我了解不了Kei,即使从他那里学习了所有知识,却不能将之实践。我害怕未来,更害怕我们之间逐渐显现的裂隙。除了肉体上禁忌的联系,心灵上却有如此沟壑。
  我冲出房间,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头也不回。Kei没有呼喊我的名字。我们都需要冷静,从升华的正义,以及现实的冷酷。
  Kei的确守护了我,保护了我,而这次的事件,也同样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我既不输人,又为何需要如此卑鄙?我爱Kei呵……我告诉自己是真的爱他……为什么偏偏我们之间存在如此巨大的沟壑呢?
  游荡在凌晨的大街上,我显得漫无目的。逛着逛着,天下起了雨。行人撑开伞纷纷离去,而我一人,只有冒雨冲到一家咖啡厅的屋檐下躲避。风里夹杂着雨星,吹到脸上,有种麻酥酥的冷与痛。我抱起双臂,远望这都市,真有吞噬一切的魔力。
  身后的咖啡厅里忽然传出争吵声,我无聊地回头,但见一个男人气势汹汹地站起来,与对面的女人大吵。咖啡杯应声飞来,砸碎了我耳边的玻璃。我吓了一跳。随后那男人冲出了咖啡厅,推开门直冲进雨幕里,叫了的士,飞快地开走了。我唏嘘着那家伙的行径,再回头,只见那女人替男人付了咖啡厅的赔偿,悻悻地走到门口,撑出了蓝色的伞。
  我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她的名字:“July?”
  她猛地一怔,回头看向我。我心中,那个一向聪慧能干的女助理,她的波浪卷发贴在红红的唇边,映得眼前的女人第一次如此脆弱。
  没想到会在大街上看见你。她在吃惊后虚弱地笑了笑:总裁先生,我想你还未成年,不该在大街上夜游吧。
  我现在不想回家。我耸肩,故作自由状。July微笑,将伞塞到我手里:那就请这位男士送我回家可好?
  到了家中,她执意请我进门。
  “不用担心,我并不很注重自己在别人口中的风评。”她笑着将淋水的雨伞插进了一边的伞架上,脱去了脚上的玫色高跟鞋,赤脚踏上大厅柔软的地毯。
  我慢慢走进她的家里。女人独身的家,散发着一种甜腻媚惑的香。July趴在沙发上打开了音响,听见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回头,她对我笑笑:我喜欢这曲子。
  她取来了毛巾,让我自己擦,随后转身进了厨房准备点心。
  我在她的客厅里走动,观察这里的环境。真皮玫色沙发,进口音响,碟架上贝多芬的脸依旧很像小学时的数学老师。就在我为回想而嗤笑出声时,July端着咖啡出现在我身边,我最喜欢的清煮咖啡。
  “我的总裁,今天你看起来就像个翘家的小孩。”她笑着说。我扯了扯嘴角,啜了一口咖啡。“我本来就是小孩子。”我说。
  “你都淋湿了。”她指了指一边的浴室,“去洗个热水澡,免得生病。”
  她就像个妈妈一样,准备好了衣服,半推半强地把孩子送进浴室。衣服有些小,但是穿着不算难受。洗完,她已经准备了宵夜坐在沙发中等我。我问她为什么会有男人的衣服,她笑着指了指我身边的镜架。里面放着一张照片,是她与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子的合影,他身上的衬衫,正是我穿着的。蓝色的绒格与浅色牛仔裤。
  “他是我弟弟。”July一边说,一边将蛋糕分进我的盘子里,停了停,她又说:“但是已经死了。”我吃惊地回头,她苦涩地笑了笑:“是AIDS。”
  “就是你看见的,与我吵架的男人,是他让我弟弟感染上了AIDS。可是他还没死,我弟弟却死了。”她撩起耳后的发丝,望着杯子里的甘苦液体。“Syou,你一定不相信,那人原来是我的未婚夫……我觉得,是我害死了弟弟,或许本来应该是我来承受这一切的。”
  “他就和你一样,常翘家,为了那个男人。”她笑了笑。我尴尬地移开了目光。July望了望窗外:“雨似乎不会停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睡在我弟弟的房间里好了。”
  消灭了桌上了蛋糕与咖啡,July为我准备了舒服的床褥。临睡前,她摸了摸我脸:晚安,好孩子。
  July的身上散发着母性的馨香,然而她不会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跑出来一个人游荡。门关上了,我睁着眼睛看着这个失去了主人的房间。July说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正往我家里打电话,说我今晚住在这里。心一惊,会是谁接了她的电话?信士?还是Kei?躺在被子里听她柔软的女声悠悠飘进房来,如同催眠曲一般麻醉了紧绷到疼痛的神经。
  第二日回到家里,面对的第一件事情便是Kei的责问。
  “你去哪里了?”
  我躲开他的质问,一句话都没说就上了楼,准备换了衣服去公司,然后收拾了狼狈再好好地谢过July。我摔上门,Kei并没有跟上来,却是信士,轻轻叩响了门板。
  “与Kei吵架了?”他问我。我用鼻子低低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心中忽然觉得分外委屈,扔了衣服重重地躺倒在床上,拉了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宽大温暖的手掌覆上我的额头,把刘海都扶到了后面。小时候,Kei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就会腻到他身边,享受他温暖的手掌。他把手轻轻放在我额头上,慢慢抚摸。许久,我听到他一声轻叹。
  “Syou,你也有十七岁了吧。想我找到你时你才是个七岁的小孩子……那时候我就明白你和一般的同龄人不一样,你早熟而且沉稳,又比别人聪明。”他停了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得自父亲的遗传……可你毕竟都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现在这样……你是不是觉得累了?”
  信士并不知道昨晚我在鬼门关一游。Mores里的行动都是绝密的,即使是家人也不能有半点泄露。我不敢对信士说,更不希望他卷进这场纠纷。我望着信士日渐沧桑的脸,它坚毅成熟,却没有Kei那种无法令人安心的神情。踌躇间,我把头枕在了信士的腿上。
  “哥哥,父亲是什么样子的?”
  明显地感到信士一颤,他支支吾吾问我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现在有些想他……有些想知道他的样子。”
  “父亲啊……”信士犹豫着,“父亲曾经是个很温柔的人,是个好父亲……”
  “曾经?”我抬头,“为什么是曾经?”
  “因为他最后莫名其妙地抛弃了我们,什么理由都没有留下。”信士苦笑。
  看着在光影中模糊的脸,我猜信士那时的神情一定是悲伤的。父亲为什么要走?我抱着这份对他的不理解而在心中暗暗憎恨着——如果当初他不走,那现在的我们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第三章

  Kei告诉过我:一旦要加害于人,一定做到使其无法翻身的地步。这样,对手的锐气才会丧失殆尽,我们就无须再去担心他们的复仇。因为人如果不愿意乖乖接受安抚而蠢蠢欲动,那等待他的就只有毁灭。他们往往会因为受到小小的伤害而燃起复仇之火,却不能因为受到毁灭性的伤害而从事复仇。
  John到底属于哪种人,我没有问Kei,Kei也没有对我说明。John自那夜以后就消失了。他没有回家,老婆孩子都扔掉,似一个亡命之徒,消失得无影无踪。组里的人到处找也找不到,仿佛人间蒸发。但我和Kei都明白John绝不会善罢甘休,只要他活着就不会轻易放过我。在他眼中我已经成为一个时时刻刻对孙虎视眈眈的奸人,也许有机会,他还是会用抢抵住我的脑袋。可至少现在,他没有那机会了——他已经被正式赶出了”Mores”。唐的证词让他从此失去了同伴的信任。其实,被背叛的人是他,是他被陷害,可他有口难辩,对方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给,一掌拍死了他。
  “Syou,你做得太棒了!”
  “要是没有你,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们围着我,让我耳边充满了赞扬,激动地拥着我的肩膀。而我的眼睛只定定地栓在Kei身上。他在抽烟,看着窗外的新绿,一根接一根烟,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众多用崇拜的眼神看向我的人群中,只有他抽着烟,在烟雾中沉默,冷着迷倒众生的脸,似乎另有所思。
  身周的世界热闹非凡,惟有我和Kei的世界沉寂的。
  身边的人仿佛意识到了我的沉默和眼神,他们齐齐地向他望去。察觉到众人的眼光,Kei看了看这里,扯扯嘴角将手中的烟丢在了地上。
  “Syou,我很早以前就说你一定能够做到,你非常勇敢。”
  Kei走到我面前,对我伸出手,报以我最熟悉,也是他最虚假的笑容。我强牵了牵嘴角,握了握他虚情假意的手,接受了没有诚意的祝福。他一定在心中斥骂我是个没种的胆小鬼,连良心这一关都冲不破。
  什么时候我们之间需要“伪装”这两个字了?曾经我们是赤裸裸地将自己展现在对方面前,肢体、心灵、欲望——那时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隔膜和障碍。如今,我们彼此在对方眼中都变得陌生。
  Kei从我紧握的手掌中慢慢抽回了五指,掌中的空虚让我回神。可他已经别开了脸,嘴角挂着不明意义的微笑,将我从他的视线中排除。
  猛然想起那个噩梦里Kei厌恶的眼神,大声对我说:“我不需要懦弱的人!”
  心头仿佛被人扭走了一快肉似的巨痛着,在旁人面前我咬牙强忍,转身背离KEI,用尽全力去掩饰我和他之间的裂痕。
  难道那流血的残忍,才是KeiI心中所谓的“坚强”么?
  背过身去,我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勇气。
  集会结束后我,我寻找着Kei的背影,可我总也找不到。有人告诉我:”Kei去看Yiqai小姐了。”
  Yiqai?我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他去看她做什么?记忆里这两人完全未有过什么交集。头有些微微作痛,是不是被信士说中了,回到了Mallarpa,在组织里挣扎了这么久,努力地学习,努力地争取,心和身体都已经累了。
  感情上的疲惫几乎快要令我虚脱。我无法了解Kei。他变地非常奇怪,以前那样温柔,可现在却越来越冷酷。即使他对我的温柔一刻都没有改变,但是我不能否认心中仍然出现了犹豫。
  “累了的话,最好回去休息一下。”低沉的男声传来,我应声回头,看见唐站在我身边,深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Kei的计划,唐,你知道多少?”我问,放低了声音。原本打算转身的唐忽然回头,看向我。“你从头到尾都在维护我,我很清楚。”我说。唐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没有给我任何答案,径自走出了我的视野。
  仿佛梦想被戳得四分五裂却还得强颜欢笑,精神上的疲惫令我头昏脑涨,揉着隐隐做痛的额角,决定回家睡一觉。谁知刚走了没多远,一辆车子从我身后开上来,在我前面停下,打开了门。
  “上车,Syou。”
  是孙。
  我上了车,看着他的侧脸:“什么事?”
  他发动了车,看了我一眼:“去看我父亲。”
  墓园中的绿色比去年这时多了很多,已经像层绿色的薄雪一样覆盖了黑色的冻土,树枝间就像蒙了浅浅的绿纱,随风而浓淡交替,并散出一阵新生命的清香。
  风有些凉,但不刺骨,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毕竟春天已经到了。
  我和孙慢慢地走在墓园里,绿色的生命归集地里,安眠了很多很多人。我们看着数不清的名字刻在石碑上,立于他们安眠的那方寸土中,Kei曾说,默默无闻的人总会想方设法把名字刻在这个世界上,好让人们记住他,可人们记住的,却往往都是那些不愿把自己的名字遗留在后世中,千方百计要让自己销声匿迹的人。
  老板的碑上没有名字,这是他在遗嘱里吩咐的。
  You are a hero。
  这是我们唯一能给他留的,特意要人把这几个字刻得深几寸,好让它天长地久地保存着——他英雄的见证。
  我们站在墓前,久久都没有说话。孙拿出纸钱点燃,放在香炉里,火焰徐徐燃起。
  “我不知道父亲知道John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孙突然说。
  我一愣,摘下墨镜怔怔地看着他有些落寞的侧脸。
  “Syou,我知道你不喜欢John。可对我而言,他就像我的义父一样,从小他就特别照顾我。在父亲为了组织到处拼杀而把我和Yiqai扔在一边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我们。”
  我抿着唇不说话,看孙一张张烧着纸钱,纸被燃烧的痛仿佛穿到心里,一阵又一阵闷闷地痛着。
  那是一种明明被戳穿了谎言,却还得强装下去的窒闷感。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