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难为(出书版)by玥岭






「你呢」平见正弘可不认为慎岛贞睦会跟着他离开。「别告诉我说你想留在这里断后,好撑到亲水奉军来救人。」白痴都晓得这么做可能会断送性命! 

「总得有人撑啊……」慎岛贞睦看着平见正弘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诀别。 

虽然慎岛贞睦没有明说,但是平见正弘却下意识地如此认为。 

因为慎岛贞睦的笑太美,也太过柔情,像春花落尽前的绽放,又似冬雪融透时的回光,那仿佛是他在这世上为平见正弘留下的最后一个笑容。 

「贞睦……」平见正弘愣愣地瞧着慎岛贞睦,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可是在想通这个笑容所代表的涵义之后,他却宁愿一辈子都看不到他这样绝美的神情。 

「带少主离开。」 

慎岛贞睦抓着平见正弘的肩膀使劲一推,让平见正弘一个重心不稳而往后连退好几步,在平见正弘还来不及站稳前,侍卫们已经一拥而上,拉着平见正弘往侧门奔去。 

「贞睦!贞睦——不要!别去送死!贞睦——」 

平见正弘瞪大了眼,他使劲地挣扎,却是徒劳无功,侍卫们的忠心在此时竟显得如此可恨,硬生生地将他与慎岛贞睦的纤长背影越拉越远,让他仅能望着慎岛贞睦对他绽开一抹凄楚的艳笑。 

呼唤的声音像化在雪里,不复存在,只能随着雪散而飘落,至于那个离他仅仅几步之遥的情人,在投给他一抹倾尽柔情的笑容之后,便毅然地转过身,带着数名侍卫往方才逃离的险境走去。 

「贞睦——」 

血花像涟漪,在刀锋与银光的挥舞下进散。 

猩红染上发丝、沾上脸庞,黏稠的温热感在寒风的吹拂下瞬问消散,冻成一片又一片的赭色花瓣,僵硬的唇瓣透出雾白的烟,却在刀刃削过的刹那间褪去。 

敌人一个个倒下,化为脚边踩踏的尸首,嘶吼声与嗄哑的咆哮混合出凄厉的哀号。雪地已经不再是雪,而是冻结的鲜血堆成的红色结晶,站在其上的则是宛如盛开的红山茶一般的美丽剑客——慎岛贞睦。 

「贞睦!」三丰庆岛跟着一帮叛军追到后院时,所看见的便是慎岛贞睦以一挡十的景象,他忍不住生气的大声吼叫。 

周围的侍卫们看见慎岛贞睦驻足在尸首中心,根本就不敢挨近他,更遑论鼓起勇气拔刀相向了。 

「你在做什么还不收刀!」三丰庆岛一边大喝,一边跨步要往慎岛贞睦走去,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判事大人,请您小心些,他刚才杀了我们不少手下。」身边的侍卫低声警告着。 

听见三丰庆岛的声音,慎岛贞睦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甩掉刀上尚未干透的血迹,可他这个举动并非为了收刀,反而是重新举起刀指向三丰庆岛。 

在慎岛贞睦的动作之下,忠心耿耿的侍卫们也跟着围拢,在慎岛贞睦四周排出一道人墙,将叛贼的去路给挡住。 

「我已经派人通知亲水奉军。」慎岛贞睦的声音淡而冷漠,比起冰天雪地丝毫不逊色。 

三丰庆岛错愕地转头往马房看去,却只见到遍地尸首,原本他们暗中派来守马房的侍卫动也不动地被埋在雪中,而马匹早已不见踪影,想来是让平见正弘给骑走了。 

慎岛贞睦面无表情的瞪着三丰庆岛,而后振了下手中的刀刃。 

雪花被抖落,无声无息地飘散。 

「取下三丰庆岛首级者,谋反之罪一概不论!」慎岛贞睦冷漠的声调打破四周的宁静。 

原本帮着三丰庆岛的侍卫们一听见有人去通报亲水奉军,立刻明白等一下会演变成什么状况。 

忠于亲王的大军会集结到亲王府,将叛徒杀得片甲不留。 

侍卫们的内心开始有丝动摇,只是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半个人做出反应。 

三丰庆岛为了重振士气,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对着慎岛贞睦问道:「亲水奉军可是我的儿子,你认为他会听谁的」 

慎岛贞睦沉默了下,随即又勾起一抹带些暧昧的诡笑。「我是你的孙子,你认为我听谁的」他模仿着三丰庆岛的语调反问道。 

「什么孙子他是大人的……」 

「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是……」 

旁边的侍卫们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个消息,大伙儿在惊吓之余也免不了低声议论起来。 

「我想你是不可能说动亲水奉军助你谋反的。」慎岛贞睦对于三丰庆岛的儿子,也就是他的父亲这个人,可说是再了解不过。 

虽然一样流着三丰家的血,但面对眼前这种状况,他和父亲的想法应该是相同的——宁愿让自己背起不孝的罪名,也要对上河亲王尽忠。 

慎岛贞睦扯动沾满鲜红的唇角,抹了抹刚才被血溅到的唇瓣,露出嘲讽的笑容。「否则你现在应该是带着大军包围亲王府,而不是七老八十了,还得劳动自己这把老骨头跟着年轻人出战。」 

「贞睦,你以为跟在亲王身边、得到他的信任,就能够出人头地吗你太天真了,不管你怎么努力、怎么忠心,平见家的权势你都拿不到一分一毫!」三丰庆岛见要挟不成,索性改以劝说,打算说服慎岛贞睦反叛平见家。 

「贞睦,快点把平见千正交出来吧,如此一来,河洛就是三丰家的天下了!」未了,三丰庆岛还不忘补以荣华富贵的诱惑。「别忘了你也是三丰家的一员,等三丰家据有河洛,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总比你老跟在平见千正身边当个侍从好多了!」三丰庆岛努力地将日后的好处一一允给慎岛贞睦,以期能拉拢慎岛贞睦的心。 

「多谢大人提拔,不过很遗憾,小人敝姓慎岛,与三丰家无缘。」这是有生以来,慎岛贞睡第一次庆幸自己并未认祖归宗。 

「你、你这个混帐东西!」三丰庆岛气得几乎要跳脚。 

他算算时间,亲水奉军的人马应该就要到亲王府了,在那之前如果没能捉住平见千正,那他们就等于是玩完了。 

「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杀了!」气急败坏的三丰庆岛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人灭口,侍卫们一听见命令,立刻往慎岛贞睦等人冲了上去,却没想到慎岛贞睦长刀一挥便划破两人的咽喉,速度快得连旁边的小兵都没能看清楚他的动作。 

两具温热的尸体一倒下,让四周侍卫们的动作再度停顿。 

大伙儿虽然想立功,却又畏惧慎岛贞睦的俐落刀法,因而个个驻足不前。 

「你们去捉平见千正,这小子由我来对付!」 

三丰庆岛推开挡在前头的侍卫,下达命令后便拔出刀与慎岛贞睦打了起来。 

由于慎岛贞睦自幼是跟着三丰庆岛学习剑术,所以三丰庆岛很清楚慎岛贞睦的刀法,在应付慎岛贞睦的时候自然格外的游刀有余,甚至连连挡下慎岛贞陆的攻势。 

一旁的侍卫们见慎岛贞睦的快刀已经被三丰庆岛压制住,于是也跟着蠢蠢欲动,纷纷聚拢到慎岛贞睦的身边来,打算找机会撂倒慎岛贞睦。 

至于慎岛贞睦,他一边要挡下三丰庆岛的攻击,一边还得注意是否有叛徒进入平见千正的寝殿,因而在争斗中分了心,使他逐渐趋于下风。 

「你的刀法进步不少,可惜还是赢不了我!」三丰庆岛见慎岛贞睦渐渐败退,忍不住得意地迸出狂笑声。「难得你是个人才,我本来还想好好培养你,不过应该是没机会了!」 

因为之前他曾与慎岛贞睦练过剑,很清楚慎岛贞睦的弱点在哪里,所以便依着过去的印象往慎岛贞睦最常露出空隙的左肩狠狠地挥刀,果然成功地在慎岛贞陆的旧伤上再度留下一道血痕。慎岛贞陆只感到一阵麻痹感自左肩传来,疼痛的感觉在瞬间侵袭他的全身,逼得他只能以右手持刀,但是单手到底没有双手来得有力,在三丰庆岛的下一波攻击袭来时,他右手的长刀被震得脱手飞出。 

看见慎岛贞睦两手空空,根本只能等死而无力反抗,三丰庆岛扯出冷冷的笑容瞪着慎岛贞睦。 

「没实力的人,活不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三丰庆岛说罢,便毫不留情地举起刀子往慎岛贞睦的腹部刺去! 

痛!那已经是这场血战中唯一能感觉得到的字眼。 

慎岛贞睦只觉得腹部被一道冰冷的闪光穿透,在三丰庆岛加重力道,将刀用力刺入他腹中的同时,他迅速从怀里掏出匕首,往前使劲一扫、打横划过三丰庆岛的咽喉——瞬间、温热的血液如涌泉般喷洒而出,染红慎岛贞睦的脸庞。 

三丰庆岛连半声哀叫都来不及,就掩着喉咙往后倒下。慎岛贞睦丢下匕首,忍痛抽出腹部的长刀,并用长刀顶着地面,免得倒下去。 

「慎岛大人!」几个侍卫赶到慎岛贞睦身边扶住他。 

「守住后院!」慎岛贞睦只觉着额上似乎有冷汗滴落。 

情势在三丰庆岛死后一下子逆转,慎岛贞睦按着腹部的伤口,茫然的眼眸里只识得穿梭的人影,却听 
不见任何声音,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贞睦——」 

好熟悉的声音啊! 

慎岛贞睦想转过身,想弄清楚出声唤他的人是谁,但是马蹄声却干扰了那呼唤声,让他已经昏沉的双耳听得更加吃力。 

「贞睦!」 

这回慎岛贞睦听清楚了。 

是平见正弘吧这么有精神的声调,也只有他了。 

原来他平安无事了…… 

在意识到平见正弘已脱离危险的同时,慎岛贞睦只觉得眼前一暗,全世界所有的颜色霎时被抽离,只余一片无尽的黑。 

而后,慎岛贞睦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软,整个人与冰冷的雪地相碰撞,再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第十章】 




慎岛贞睦睡了许久。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似乎有人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谈话,偶尔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想看看四周的状况,总会对上一双担忧的眸光,那是平见正弘,他知道。 

但是他的体力终究不敌沉重的伤势,短暂醒来几回却又立刻昏了过去。 

在他终于能够顺利张开双眼,好好地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已经不知是第几天的事了。 

火炉发出轻微的声响,木柴在炉里烧燃着,暖和房里的空气,一名看来约莫十五岁上下的侍僮正坐在他的床边。 

慎岛贞睦对这名少年有点印象,因为在跟叛军打斗时,就是这名侍僮推着平见正弘上马,并带平见正弘去找亲水奉军的。 

「我……睡了多久」慎岛贞睦努力地张开干涩的唇瓣,吐出微弱的沙哑声音低问。 

「慎岛大人!」 

侍僮听见慎岛贞睦开口,知道他已经清醒,高兴的跑出门外,叫侍从通知平见千正和平见正弘等人,并让仆役去唤大夫过来。 

慎岛贞睦试着想抬起手臂,或是动动自己的身体,却因为躺了很久,使得他全身的骨头僵硬到不动也酸痛的地步。 

他感觉得到,全身上下正在发出悲鸣声。 

「慎岛大人,您睡了快二十天,先别急着动,等大夫来看看吧。」侍僮慌忙阻止,没敢让慎岛贞睦起床。 

不过,由于肩上和腹部的疼痛,所以就算侍僮没压住慎岛贞睦,慎岛贞睦也无法顺利起床,他只好继续躺着。 

「贞睦!」 

充满精神的叫唤声冲入房里,紧跟着平见正弘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平见千正虽然慢了平见正弘一步,但也跟在儿子的后头踏进慎岛贞睦的房间。 

「千正大人!您没事了吗」一看见主子平见千正的身影映入眼帘,慎岛贞睦立刻反射性地想起身问候。 

「担心我不如先瞧瞧你自己的样子。」平见千正走近床边,伸手制止了慎岛贞睦的动作。 

「喂……贞睦」平见正弘被父亲挤离床边的位置,表情显得有点不满。「我先来的耶!你都没注意到我吗?」 

「少主看起来还挺有精神的,我想……应该不用我操心吧」慎岛贞睦扯出一抹略带苍白的笑容,嘴角虽然泛着笑意,但唇色却是惨白的。 

「至少比你有精神。」知道慎岛贞睦不是没瞧见自己,平见正弘的心情好了许多。 

「早点把伤养好吧,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忙的。」平见千正伸手拨开慎岛贞睦的浏海,轻抚着他的额头和脸颊。 

「喂喂喂!父亲大人,贞睦的伤还没好,你就排工作给他太不人道了吧!」看见父亲去摸慎岛贞睦的脸,平见正弘忍不住挤到两人中间,试着想把父亲赶离床边。「贞睦有我照顾就好,父亲大人就不用操心了。」 

「工作可不会等他伤好了才进来,如果你不想贞睦这么累的话,就自个儿争气一点。」事实上平见千正知道他这个毛躁儿子已经进步很多了,在贞睦倒下的这段期间,若不是有正弘分担政务,他还真忙不过来。 

「我还不够争气啊要是我没帮上忙,你现在大概只能跟慎岛贞睦一样,累到躺在床上休息。」平见正弘瞟了父亲一眼,对于父亲老将自己当成毛头小鬼的态度感到不悦。 

也不想想这段期间他接下许多原本该是慎岛贞陆负责的工作,害他累得半死,父亲居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