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寂寞
“说得倒轻巧。来了泰山却没到南天门,说出去还不让人给笑话死。”理所当然,小姑娘想的是另外的事情。
“嗯,不错,的确是有点遗憾,但人生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有些遗憾也很正常。不过你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王子明点点头说道,如果这也算是遗憾那他经历过的就太多了。
“什么故事?”几个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了。
“哦,其实也不能算是故事。我在翻译棋圣战合集的时候曾经看到过的一篇文章,是武宫正树第一次挑战当时的棋圣小林光一失败后写的论败战。”王子明边回忆边说道。
“快说呀,别卖关子。”性急的小姑娘催促道。
“那次比赛武宫发挥的很不好,最后的结果是一比四,可以说是惨败,但他并没把这归之于竞技状态上,因为在前一年末他刚刚战胜了另外一位超一流棋手大竹英雄,自我感觉非常好。他认为应该是自已过于强烈的求胜意识。下边是他的原话,职业棋手参加比赛时首先自然应该竭尽全力,其次,强烈的胜利欲望也是必要的,‘假如使出了自已的全部力量,胜败就是次要的了,它只是一时的结果’等等体面的论调只符合业余比赛的精神,因而‘胜利’的意识假如只是有名无实,流于形势,导致辞事与愿违,所暴露出来的就是棋手的不成熟。
藤泽秀行先生曾经说过:‘不让对方下好棋,使之判断失误,这也是功力。’围棋是在棋盘上较量技艺的游戏,越是重要的比赛,双方的胜利欲望越强,棋手也越是从头顶到脚尖,把自已的一切作为赌注压上去。围棋也是这样的一种一对一的战斗。因此也能称之为‘借助棋盘的格斗’。致使无判断失误的事实同样也证明了小林光一先生赖以获胜的深厚功力,正与我的不成熟相反。
比赛输了,小林先生与我对围棋的理解以及各自的棋风迥然不同,可以说双方正好处于两个极端。我虽然承认他深厚的功力,坚强的实力,但也不能认为我棋下的不如他,这绝不是不服输。虽说职业棋手的世界就是不获胜就毫无意义的世界,但胜负毕竟是暂时性的。我为了证明我的棋艺,武宫的棋艺,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无论发起多少次挑战,我都绝不含糊!
很久以后,我评论说:‘小林光一先生下棋就象是在地面以下直线前进的地铁一样,也不想看看周围的景色,只是一味地朝着目的地前进。’这时,有人笑话我说‘你去是被周围的景色所引,而把目的地置之脑后了。’说得我哑口无言,这一棒子就把我好容易想出的,如此绝妙的评论打得呜呼哀哉了。
算了,失败了就承认失败,反省就作为教训接受下来,不要对已经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了,把它们统统忘掉,展望下一个目标吧,这才是我独特的风格。让我重新以高昂的斗志坐到棋盘前去吧。
‘论战败’这题目实在与我的性情不相符合,下次用‘论大胜’为题未免有狂妄之嫌,那么也一定要用诸如‘宇宙流完成’等更景气,更体面些的题目吧。”
难得王子明记忆力如此之强,居然把几个月前看到的文章都背下来了。
“哇噻,好厉害啊!这种事情你都知道!”两个小姑娘眼里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嗯,地铁和看风景的比喻真是形象,一下子就把围棋的胜负性和艺术性表达出来了。”久经战阵的纪长风也是不断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怪不得你和林靖宇,罗文的两盘棋一盘是破大模样,一盘是围大模样,所处立场虽然不同但全都大获成功,原来你对武宫正树这么有研究,他们两个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了。”李紫茵把前两天的比赛和现才的故事联系起来恍然大悟道。
“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老让你们好好研究过去名家棋谱的目的了吧,看你们以后还是不是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的。”王子明有了点当老师的感觉。
“好了啦,你说的话我们以后都当圣旨成了吧。对了,你那套书我们也都看过了,为什么这篇文章就没在上面?”李紫芸突然想起了个问题。
“那是当然,这种是属于随想的东西,和棋圣战本身又没有太大关系,自然不会收录在书里了。要是这类文章都收录的话,怕是再把从书的规格再翻两翻也不够。”何止是这个,纯粹理论上的东西都是玄之又玄,境界不到的人看了也不会理解的。
“王大哥,你的棋风又是哪一种呢?是坐地铁还是看风景?”现学现卖,李紫茵马上问道。
“对呀,倒底是哪一种呢?要我说是看风景的,看你下的棋总是那么轻松,应该是这样没错。”李紫芸也积极地发言。
“这可就不好说了。其实地铁和看风景的比较可以理解为围棋上的两大流派,胜负派和艺术派,胜负派只求胜负,只做自已最熟悉最有把握的事,艺术派则为了实现自已的理想宁肯冒输棋的危险。当然,这两者之间并不是绝对的,胜负派有时也会下出漂亮的围棋,艺术派有时也会下出难看的胜局,但大多情况下总是如此。
象大多数的分类一样,这两派之间还有个过渡群体,一般被称为胜负师,他们经常会下出可以称为名局的棋谱,也会常常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而我,大体上就可以划在这个范围内。”王子明沉吟着说道。
“不对啊。你的棋我们可都是看过,有些棋虽不能说赢得漂亮,但却全是堂堂正正,没有半点难看的地方,这怎么能说是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呢?”李紫芸不解地问道
“呵呵,这个问题很好解释,那是因为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让我有失败的感觉,所以那种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招法才没有出现。”
“切,呜嘟嘟,吹法螺。”对于这种明显是老王卖瓜的言谈在李紫芸这里只能得到这个评价。
第九十章 流水不争先
“好啦,别斗嘴了。休息的差不多了,往前走吧。”摇摇头,纪长风打岔道,和李紫芸不同,他清楚王子明说的并不是假话,但和一个小姑娘叫真会有什么后果他更清楚。
“走喽。”李紫茵也拉起还想多说两句的妹妹向前进发,这种问题的讨论是没有意义的,除非她们能找出位能让王子明头疼的对手,否则一切都等于白说。
经过休整之后几人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两姐妹又恢复到刚才的状态,跑跑跳跳,活力尽现。而此时的山路也不象刚才的陡峭,两位男士跟在后边到也没有落下。
一连穿过三座石坊:一天门,孔子登临处和天阶,再走出长门洞,豁然开朗,一条略显发黄的溪流顺着山势向着山下的虎山水库流去。
站在半山,白白的云朵好象就在眼前,潺潺水声一路跟随,行走其中,宛如身处仙境。时而风过云开,在底下就可以看到南天门,影影绰绰,耸立山头,紧十八盘仿佛一条灰白的大蟒,匍匐在山峡当中,上千级石阶上登山的游人就象是移动的蚂蚁,用尽眼力几只能看到黑黑的一个点。
走不太远,就是有名的经石峪,一片大水漫过一亩大小的一个大石坪,光光的石头刻着一部《金刚经》,每个字都有斗来大,年长日久,大部分都让水磨平了。轻风流水,让走了半天的几人感到神清气爽。
山青水秀,这里是照相留影的好地方,两个女孩子自是忙着取景选位,忙得不亦乐乎,纪长风则是抓紧时间赶紧休息,至于王子明,则饶有兴致地研究起残缺不全的经文。
“王大哥,怎么,又看上这些呢呢嘛嘛的事啦。”摆够了造型的李紫芸发现了王子明的举动跑过来问道。
“什么呢呢嘛嘛,这是《金刚经》,那可是佛家至高无上的最精妙宝典,如同道家的《老子》,儒家的《中庸》一般,要是让礼佛的和尚听到不说你缺聪少慧才怪呢。”王子明看了看周围的游人低下声间说道。
“《金刚经》,这到是听过,不过有那么有名吗?”现在的年轻女孩怎么可能对这种佛经有研究,所有的了解大概也都是从电视剧中得来的。
“没学问就别乱讲。《金刚经》的全称是《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又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阐述的是大乘佛教的核心义理。‘金刚’意为无坚不摧,‘般若’意为‘无上智慧’,‘波罗蜜’意为抵达彼岸,总的含义是抵达彼岸无坚不摧的无上智慧,听到这些你还不明白这部经在佛家中的地位吗?”王子明耐心地解说道。
“切,明白这些对下棋有什么用,不知道就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皱皱鼻子作个鬼脸,自知学问远不及对方的李紫芸毫不在乎地说道。
“说你傻你还真就擦鼻涕。你当前人说的‘功夫在棋外’是乱讲的吗?棋手在低层次的时候比的是计算,到了高层次比的就是境界,而境界的提升不是光靠下棋就能达到的,自古至今可以称得上是大师级人物的哪一位不是经伦满腹,品学过人?那种只知埋头于棋盘的棋手无论怎样出色,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匠人。”对李紫芸的不以为意王子明只能呲之以鼻。
“哈,那你倒说说这上面有什么对下棋有用的!”李紫芸现在心情很好,对王子明话里的刺并没深纠。
“好,就拿那段来说吧:须菩提言:‘如我解佛所义,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何以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意思就是说:如果按我对佛所说的理解,没有一个什么固定的叫作正觉的法。也没有一个什么固定的法,是如来说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如来所说的法,都是因时,因地,因人不同,随机教化,对症下药,没有定相可言,都不应当执着不放,都不应当按表面的言词去理解。如来所说法非真实绝对之法,但也不能说没有佛法。这是为什么呢?一切圣人贤者,都因其根器深浅,修行胜劣的不同而在悟无为之法时显出高下阶位的差别。
在围棋上,千古无同局,既便是相同的招法在不同局面下也会有不同的效果,这就是说在下棋时不应当拘于成见,故步自封,教条地理解前人的招法,而应当按照实际的情况灵活变通。但也不要因为这种原因就轻视他人的经验,认为前人总结出来的理论招法是没有用处的,那是每个人的学识,水平,境界都有所不同才会有不同的理解。这难道不是至理名言吗?”王子明问道。
“有用是有用,不过能有多大的用呢。我觉得还是多研究研究棋才重要。”李紫芸并不否认王子明的论点,只是对其效果多少有所疑问。
“你现在的水平自然不会有太多体会,以后才会慢慢明白的。清代乾隆年间和范西屏同为四大家之一的施襄夏就是一个例子,范西屏和他同时从学于俞长侯,中间相差只有一年,但范西屏十六岁就经成为国手第一,而他却晚了很多,在二十一岁时遇到前辈棋手梁魏今,程兰如时还被梁魏今让先,但在二十三岁时和梁魏今同游岘山,梁魏今以泉水喻棋理,说道:‘子之弈工矣,盍会心于此乎?行乎当行,止乎当止,任其自然,而与物无竞,乃弈之道也。子锐意深求,则过犹不及,故三载仍未脱一先’。”讲了一番流水不争先的道理。施襄夏顿悟‘百工造极,咸出自然。则棋之止于中正,犹琴之止于淡雅。回忆从前登高涉远,每入迂途,言下有会,即与诸前辈分先角胜。’施襄夏因为懂得了度与量知间的关系,所以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突破了以前两三年都没有闯过的瓶颈,而这一天梁魏今并没有教他有关棋的知识。是他的棋力比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吗?你也学棋学了这么久了,想必也明白棋力这种东西到了一定程度就不是那么容易提升了,围棋中让一先是很大的差距,所以用这是解释不通的。由此可知,这是施襄夏听到梁魏今的喻理后触类旁通,领悟棋理,境界更上一层楼的结果。所谓十年苦修,只为一朝得道说的就是这种事情。”
“真的吗?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也该多多读读佛经教典之类的东西?”范施是何许人物,在国内只要是稍有水准的棋迷都会知道,何况是学棋近十年的李紫芸,至于这件一朝悟道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她并不怀疑,王子明连日本,韩国的棋史都如数家珍,对代表中国古代围棋最高水平两位高手的故事怎么可能会胡编。
“哈哈,真是教条主义,刚才还刚跟你说所谓的道法并没有一定之规,读书只是其中的方法之一,适合于别人未必就能适合你,流水不争先固然是一种境界,但弱肉强食,恃强凌弱又何尝不是一种态度?况且也并不是只有读佛经教典才能提升境界,法外人,法无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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