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寂寞
“哼,他呀!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击我的激争性。哪有点当老师的样子。”孙敏颇有感触地说道。
“打是疼,骂是爱,当老师的都这个样子,恨铁不成钢。好啦,这里不是采访的地方,还是到楼上办公室去吧。”想起王子明对李家姐妹又何尝不是如此,赵长亭不由得暗地里好笑。双方的交谈很容洽,气氛不错,乘热打铁,还是赶紧把正事忙完了吧。
来到二楼办公室,几人分宾主坐下,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孙敏从包里把录音笔取了出来打开,开始了正式采访。
“王先生,在采访您之前我咨询过很多业余高手,在研究了您在此次比赛的对局之后,他们一致认为您的棋基本功极为扎实,构思极为灵活流畅,而这是只有在很小时候便开始正式学棋的人身上才有的特点,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棋,启蒙老师又是谁呢?”
“具体学棋是什么时间记不清楚了,应该是四,五岁的样子吧。和大多数家庭一样,启蒙老师就是我的父亲。他是个超级棋迷,虽然水平很低,只有业余一级二级的样子,但对围棋的痴迷程度说为废寝忘食并不为过,经常因为沉迷于下棋而忘记买电,买气,让我母亲骂得灰头土脑,不过只要一转脸就又会跑出去和棋友杀得浑天黑地,不亦乐乎。因为我们家是开杂货铺的,店里的事不多但却离不开人,母亲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我,便把这个累赘塞给一天到晚除了下棋就无事可做的父亲来管,可以说,在我刚刚能够走路,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黑色白色的棋子便已是我的玩具,而那和父亲一起玩棋的棋迷,便是我最早的老师。
后来父亲觉得我在围棋上有些天份,便送我进了少儿学棋班,老师是一位业余三段,在当时我们的眼中,这简直就是棋神的化身,那奇特的构思,精准的计算和变幻莫测的手法深深吸引起了我的兴趣。要说这位老师实力虽然不高,但却是一位精通教学之道的明师,和现在很多围棋教师为了早早出成绩,拔苗助长般的催熟不同,他并不急于教我们那些具体的招法,而是鼓励我们按照自已的想法自由的发挥,除了在死活,收官,计算等基本功上严格要求之外便完全放手,应该就是得益于这种宽松的教育方式使得我不至因枯燥繁琐训练失去学棋的兴趣。
再往后这位老师的棋力已经不足以教导我们了,我们那个地方是个小镇,棋风虽盛却是少有高手,好在老师已经教会了我正确的学习方法,在那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作完学校的作业之后,阅读,研究各种各样的围棋书籍便是我唯一的爱好,而为了锻炼我的实战能力,每逢周六周日,逢年过节,寒假暑假,父亲都会带着我坐上一个多小时公交车来到市区的棋社下棋,如此这般直到我小学毕业。
上了初中之后便住校了。也许是因为长期下棋,我的记忆力相当强,象文科那种需要死记硬背的课目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因此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四处下棋。
高中之后学习的压力加大,为了高考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远离了围棋。所幸虽然因前边落下的功课太多,学业平平,但还是考上了个三流外语学院,我的韩语和日语就是那个时候学习的。
毕业之后的事情想必你这样的大学生也很清楚,三流的大学文凭,偏僻的语种使得就业道路非常艰难。好在当初为了学习韩日围棋的方便选择了这两种语言,所以借助大学教韩语,日语老师的关系,我从国外直接买到图书,之后译成中文后自已找出版社杂志社发表,从中挣一些稿费,最初日子的艰辛象你这样的阳光女孩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体会。随着翻译的书越来越多,名气也逐渐大了起来,慢慢的也有了一些约稿,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对围棋的喜好使得我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棋类书籍的翻译上,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我在长期的工作过程中开拓了眼界,不知不觉提高了实力。事实上我对于此次比赛中取得全胜的成绩感到惊讶,或许是因为其它棋手对我太过陌生,而我对他们的棋比较了解的原因吧,换了下次,再取得这样的成果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子明将个人简历说了出来,自答应参加晚报杯时他就已经知道媒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这番说词他反复推敲过很多次,直到感觉只要来采访的人不象跑娱乐新闻的那帮狗仔队那样敬业便蒙得过去才定下稿来,眼前这位是刚入行的新人,看样子不是很难对付,经验不足的她只要在《围棋天地》最先发表了自已杜撰的故事,以《围棋天地》在围棋类刊物中的权威地位,相信别的媒体也会采用这个版本,如此下来,可能的麻烦就要少了很多。
部分棋谱出处
本书中部分所选对局实战谱出处(前者执黑)
第八十五章 罗文_王子明 (晚报杯团体战)
日本第十六期名人战循环赛第十二局,赵治勋___武宫正树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李宽莲___王子明 (中韩业余棋手十番升降赛第三局)
二零零五年围甲联赛第二十二轮 周鹤洋___曹薰铉
第一百四十五章 王子明___李宽莲 (中韩业余棋手十番升降赛第三局)
日本第六十一届本因坊战七番胜负第六局 高尾绅路___山田规三生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田村平治朗___过百年 (日本棋手中国挑战赛)
第八届中韩新人王对抗赛第三局 朴永训___古力
第一百八十九章 王子明___邵小刚 (业余棋手,国少队对抗赛)
日本第九期棋胜战七番胜负第二局 武宫正树___赵治勋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田村平治朗___王子明 (中国棋手日本挑战赛)
第五届春兰杯第二轮 赵治勋___胡耀宇
第一百零四章 问答
“王先生,听说您在参加本届晚报杯前没有参加过任何正式比赛,也没有正式的段位,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如此高手在杂志社庞大的资料库里居然没有任何记载显然是个极好的问题。
“噢,是这样的,在我小的时候,段位的获得是要通过段位赛来进行的,虽然也可以由职业棋手的指导棋确定段位,但费用很高,只为了个称号而付出那样的代价不是我们那样的家庭所以接受的。而段位赛的时间周期长,且棋院的距离太远,我是没办法参加的。稍大之后,觉得喜欢下棋那就下棋好了,段位称号之类的东西只是检验标准,对实力的增加并无意义,所以也就没有在意。等工作之后见得事和人多了,这种想法也就更深了。”王子明答道。
“看来王先生是一位淡薄名利,深得棋中精髓的高手。能说一下在你心中围棋到底是什么吗?”这个问题很有些深度,也有着巨大的发挥空间,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回答,孙敏打算由此探知王子明的内心世界。
“呵呵,不仅是你,其实我也一直在问自已这个问题,只是从来没有过最后答案。按流行的围棋起源说法,‘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是尧为了教育愚顽儿制做出来的,灵感来自于日常人类的狩猎活动,从这一点上,围棋最早是一种教育工具,同时也是人类为生存而奋争的真实写照。后来,围棋成为文人四大雅兴之一,上至王宫贵族,下至书生隐士,无不以能下一手好棋视为风雅之举,到了这时,围棋又成为人们修心养性的工具。时至近代,围棋传到日本,经过日本四大棋家的兴衰荣辱,苦心经营,产生并完善了段位制度,使得棋士做为一种职业被人们所接受,这时,围棋便成了生存手段。从这些来看,围棋就是一种工具。然而,至于职业棋手,这又是别一个世界。
武宫正树总是爱说:人生来就是伟大的。正因为人的伟大,神才把围棋这种出类拔革的游戏作为礼物送给人们。所以,下棋可以给人间带来幸福。
而和他棋风截然相反的另一位大棋士的观点则是:我确信人并不伟大,反而是愚蠢的存在,正因为天生愚蠢,才不断地刻苦努力,也许有朝一日能跟上某些伟大人物的步伐。
早一代的藤泽秀行,|木尾|原武雄则是认为:有比胜负更重要的东西,可以把它称做艺术。我何尝不比别人更想赢,但我觉得,棋不仅仅是胜负的问题。
由此看来,围棋又可以视为人生的理想和追求目标。
我无从知晓这些观点里哪一个更接近于围棋的本质,所以只能把它归结于一个句话‘不可说,一说就错’。”
微笑着乱扯了半天,王子明把十几年前在那些记者弃而不舍的追问下所练就的指东答西功夫捡了起来。
谁说下棋好的人思想就比单纯,这个家伙说了一大堆废话,关键的地方却用‘不可说,一说就错’给打住了,这和国家新闻署的新闻发言人有什么区别?孙敏对面前这个人有了新的看法。
“王先生,那么您认为什么样的棋局才可以称之为艺术视之为名局呢?”就着王子明的话题,孙敏追问下去。
“历史上留下来的名局有很多。但是古今对名局的认识是不同的。在以执黑必胜为课题的时代,一般认为黑棋以坚实为主,白棋以筹划攻略为上,不出臭棋就是名局。在现代,比起不出臭棋,更重视魄力和有趣味的内容。即使有臭棋、误算、过激的着法,只要内容有趣味、能感动观众,就可以算作名局了。一着臭棋也没有,每一着还都充满魄力,并且令人感动的棋,当然就不用说了。
我认为名局的第一个条件是,每一着都走在他所面临的局面的好点上。好点就是最高着的意思。什么是最高着呢?这就难说了。他是一局棋里,自己满意,又动人心弦的会心的着法。好点接着好点,构成一个进程,就像名画鉴赏,使鉴赏者为之感动,这就是名局的条件。
最高着--好点、妙手、名着和棋力高低没有关系。很多爱好者恐怕对此抱着误解。其实,大家随心所欲地走出的棋里边,让职业棋手感到吃惊的妙手有很多,只不过是走出这些棋的人大多不能把创造坚持下去而已。”
“在您的对局里我发现您的棋风经常有天翻地覆的变化,时而气势磅礴,华丽大度,时而寸土必争,分毫不让,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您的棋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对厚势和实地的看法是怎么样的?”发现问到具体的问题对方的回答便不会云山雾罩,孙敏改变了提问策略。
“重视厚形与重视实利是围棋的两种基本观点。在我的理解中,“厚形”就是没有弱点的结实的棋形。“厚”、“棋厚”这些词就是用来形容这种棋形的。与此相对的是“薄”、“棋薄”等词。“实利”说的是两对局者的领地中已经确定的领域。一般地说,重视厚形就会失去实利,重视实利就会失去厚形。
可以把实利、实地比做现金,把厚形比做信用,这个比喻很老套,但的确很形象。靠现金顶多可以得到一些利息,信用虽然冒着不值一文的危险,但作为补偿,将来有可能得到两倍、三倍的报答。
这种解释虽然不错,但实利和厚形也不是完全对立的。比如说,木谷实九段是重视实利的走法,但一般认为他的棋也很厚。确保没有后顾之忧的实利,然后有力地一步步向前挺进。虽然缺少速度感,但是具有重型战车那样各个击破的魄力。与他相反的是和他一起开创了新布局时代的吴清源九段,用极快的速度先占大场,并不拘泥于局部的战斗。木谷先生和吴先生的对局很受人们欢迎,大概就是因为棋风不同的原因吧。
此外,稍后一些的藤泽秀行和坂田先生也是一对儿。与藤泽先生构筑厚形相反,坂田先生飞快地抢占实地,因此,到了中盘常常是藤泽先生进攻,坂田先生坚守。
但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实利和厚形,哪个重要”这样的问题。我想说的只能是:走自己想走的地方。别人对我棋的评价我并不大清楚,也许有人说我有时走棋“脊梁很厚”,但我何尝不喜欢实利。因为围棋是靠占地的多少最终决定胜负的。进入收官,一目、两目,不,半目的得失也可以使人面目改色,这就是棋手的世界。没有一个棋手不喜欢实利。
不过实际上,与其考虑取势还是取地,不如考虑走哪儿最好,恐怕这才是正确的态度。每个局面肯定都有最高的一着。我以为,不断地追求这最高的一着就是棋手的任务。如果觉得叫最高的一着有些不自量力的话,叫好手也可以。好手既不是厚形,也不是实利。而厚实的着法和取地的着法有时又都可以成为好手。仅此而已。”
以上的这些话对王子明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不过眼前的实习记者的眼睛却已经是越来越亮了,她已经确信,不论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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