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消息很快传遍长安城,成为长安城这个春天里最轰动的一件新鲜事。
张清逃离,张瑄怒气方息。当然,他方才当着张清的面勃然发作,也有几分表演的性质。
张清的“色迷心窍”突然给张瑄提了个醒:觊觎如烟如玉美色的长安权贵肯定还有,如今就借张清挥舞一下“杀威棒”,免得再有人找上门来。
张瑄面沉似水端坐在客厅之中,而张清带来的那十二名胡姬则噤若寒蝉地垂首靠墙站着,动都不敢动一下,等待张瑄发落。
张力微微有些敬畏地走进来恭声道,“大将军,那张清被打出府去了……”
张瑄默然。
片刻后才淡然点头,“我知道了。张力,速速带人将这十二名胡姬和这些财礼都送还张府,转告张清,此次略施薄惩,下次再有冒犯,让他小心他的狗头!”
张力应诺。赶紧挥挥手,一边吩咐下人将张清带来的财礼收拾起来,一边示意那十二名胡姬跟自己离开。
如烟如玉匆匆奔至,俏脸有些苍白。
她们刚才听说有个长安贵人带了胡姬和大批财礼来要将她们两个弄回去做小妾,心头绝望之极。但没有多久,前院就又传来消息说,公子爷冲冠一怒将那权贵子弟一顿棍棒赶出了府去。
两个小丫头冲进厅来,感动至极涕泪交加地跪倒在张瑄膝前。
“公子爷……”
“公子,奴婢……”
两个小丫头泣不成声。
在她们有限的生命记忆中,还从未听说有为了婢女不惜跟权贵当场翻脸的主子。遇到如此有情有义的主子,如此知疼知热的主子,岂不是她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张瑄分别探手抚摸着两个小丫头的臻首,轻轻柔声道,“起来,不要哭。我早就说过,你们在我身边,没有人敢欺负你们。好了,如烟如玉,帮我更衣,我要进宫一趟。”
……
……
张清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之苦,鼻青脸肿的,但却没有重伤。不过,皮肉之苦或许不算什么,太子小舅子的面皮却受不过。
他躺在马车上一边呻吟叫苦,一边咒骂张瑄,陡然间就发狠咬了咬牙,指挥下人赶着马车不回家拐进了皇城去,直奔东宫。
这种哑巴亏,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瑄权势再大,也不能如此欺人太甚。
张清咬牙切齿地进了东宫,被两个下人抬着,哭喊着就进了张良绨的寝殿。
张良绨正在惬意地躺在床榻上想着自己的心事,如今她在宫里的地位大幅提高,而太子对她也日渐宠爱。这不,刚才李亨才来与她欢好了一次,刚离开。
突然见自己的弟弟张清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哭又叫,她吓了一跳,赶紧从床榻上下来,趺坐在张清身边,紧紧抓住张清的手,凝望着张清脸上的淤青,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弟,你这是怎么搞的?莫不是又出去寻花问柳,让祖母大人逮住了狠狠教训了一顿?”
张良绨轻轻叹息着数落了起来,“你呀你,都成家立室有子女的人了,还如此没有正行,让姐姐不放心!”
张清撇了撇嘴,哭喊道,“姐姐,请为小弟伸冤做主啊!”
“我让那张瑄一顿乱棍打了……呀,痛死我了。”张清嘶嘶叫着,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张良绨大吃一惊,皱眉沉声道:“张瑄打你?怎么回事?”
张清连哭带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了一个大概,添油加醋地说张瑄如何如何傲慢狂妄,如何如何地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云云。
张良绨非常意外,张了张嘴,本想发句火,突然又觉得不合适,又生生咽了回去。
张瑄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地殴打张清,但张清的做法虽然略有不妥,却也并不过分。在张良绨看来,就算是你张瑄不肯交换那两个婢女,也没有必要恼羞成怒翻脸打人。
张清是谁?我张良娣的弟弟,窦氏老祖宗的亲孙子,太子的小舅子,无论哪一层身份都值得张瑄给一个面子。可张瑄却如此不给面子!
目中无人啊……张良绨越想越是有些生气。
只是张良绨深知张瑄此刻在长安在朝廷中的权势地位,又深知太子李亨对张瑄的倚重之心是如何深重……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其他人敢如此做,她早就采取行动给自己兄弟和自己娘家找场子了。可对张瑄,她不敢。
她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却迟迟有没有回应。
张清这个时候早已停止了大呼小叫,试探着呼道,“姐姐……”
张良绨霍然起身,狠狠地瞪了张清一眼,怒斥道,“你这混账东西,总是给姐姐找麻烦。那张瑄,是轻易能上门去招惹的人吗?你非你惹谁不好,非要惹上张瑄!”
张良绨烦躁地在殿中走来走去,始终拿不定主意。
她身边的亲信太监鱼朝恩突然走过去,伏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良娣,那张瑄向来嚣张跋扈,何不让殿下出面为舅爷出口气?”
“张瑄虽然贵为两卫大将军,但终归还是一个外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张瑄如此殴打舅爷,就是不把殿下放在眼中,良娣何不如此如此……”
张良娣眼前一亮,却是犹豫了一下,“鱼朝恩,殿下对张瑄宠信之极,我的话殿下未必轻信。”
“良娣与殿下乃是一家人,将来殿下登基,良娣就是当朝皇后,大唐国母。张瑄如此不给良娣面子,殿下不会坐视不管的。”鱼朝恩媚笑着又怂恿道。
在宫里,鱼朝恩是少数几个对张瑄恨之入骨的人。在鱼朝恩看来,如果没有张瑄,他早就成为这宫里最有权势的大太监,那李辅国的位子本来就属于他。
鱼朝恩虽然畏惧于张瑄的权势不敢当面反抗什么,但在暗中做点煽风点火的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张良娣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鱼朝恩,你去把殿下请来!”
……
……
“来人,快去禀报殿下,不好了,良娣病倒了……”
鱼朝恩在书房门外急吼吼地喊着。
李亨正在书房看书,方才与张良绨白日间情浓之极春风一度,心情舒爽,便来书房看了会书。突然听到外面这般嚷嚷,霍然起身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良娣怎么突然会病倒?”李亨站在书房门口大喝道。
鱼朝恩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殿下,奴才也不知为何……”
李亨皱了皱眉,甩开鱼朝恩,大步向张良娣的寝殿行去。
李亨赶到的时候,两个太医正从张良娣的寝殿里出来。
“拜见太子殿下!”
两个太医正要躬身行礼,却被李亨一把抓住,急道,“良娣身体如何?”
“殿下不要担心,良娣安然无恙。只是良娣有些气血不足,气急攻心就晕了过去,臣已经下了药,将养两天就好了。”
李亨松了一口气,撇开两个太医,赶紧向殿中行去。
进了殿,见张良绨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几个宫女正侍候在侧。
李亨冲过去,坐下抓住张良绨的手轻轻问道,“娘子,好端端地,怎么就发了病?”
张良娣双眼一闭,竟然流下泪来。
李亨吃了一惊,正要追问,却听旁边有个怯怯的声音传来:“拜见太子殿下!”
李亨扭头一看,见张良娣的弟弟张清鼻青脸肿地跪在床榻另一侧,顿时吃了一惊。
“张清?汝怎么在这里?又如何是这般模样?”
……
……
听完张良娣的解释,李亨的脸色陡然变了,目光也变得阴沉下来。
张良娣与张清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都沉默着,等待着李亨的表态。
李亨沉默良久。
突然冷视着张清淡然道,“你这厮也忒不识时务,混账透顶,张瑄身边那两个侍女他自己宠爱之极,怎么可能给了别人?你这样上门去索要他的贴身侍女,岂不是自讨没趣?好了,挨一顿打,也算是长长教训——此事就这么罢了,赶紧回府去养伤吧。”
说完,李亨缓缓起身转身离去。
张清羞急正要辩解几句,却被自己的姐姐给扯住了衣襟。
张良绨望着太子李亨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容。
几年的夫妻下来,她太了解李亨的性情了。他越是这样说,越代表他心里越是不满。
第170章 李亨的决断(下)
直到李亨的背影全部消失不见,张清这龇牙咧嘴地望着张良娣,不满道,“姐姐,你怎么不让我说话?我这顿打白挨了不打紧,咱们家的脸面、太子的面皮就这么不要了?”
张良娣笑了笑,“清弟,不需再说什么了,殿下已经生气了。殿下肯定会为你做主的,你且放心回府去养伤。”
张清愕然。
张良娣嘴角浮起一抹阴狠的笑容。她虽然是一个女流之辈,但也颇有心机和城府,同时还有几分野心。而事实上,历史上的张良娣也不是一个善茬儿。
随着李亨的起势,她的野心和欲望也在看涨。
要知道,太子如今没有太子妃,她这个良娣就是太子的正妻,如果不出意外,她就是未来的大唐皇后,母仪天下。
她自问非常了解李亨的性情,但实际上,她真的了解李亨吗?
李亨走到今天,可以说一波三折,坎坷重重,非常不容易。他的性子本来就谨小慎微,如今更是如履薄冰,从不敢有一丝懈怠,生怕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一开始,听说了张清的事情,李亨确实有些不满。
但瞬间,他马上就意识到,张瑄虽然强势,但却不是嚣张跋扈之徒,如果不是张清触怒了他,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张良娣做梦也想不到,此刻的李亨非但没有想着如何去给张清出气,找回自己这个太子的面子;而是在思量着,这事儿会不会破坏他跟张瑄之间密切融洽的君臣关系。
张良娣忽视了张瑄在李亨心目中的地位,同时也并不真正了解李亨胆战心惊数十年下来,对于这个皇位的无比炽热。
别看李亨现在是监国太子,但如果失去了张瑄的支持,他要继承皇位,还要面临着诸多变数。而一旦张瑄抛弃了他,杨国忠等人肯定也会跟风,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个太子又将是孤家寡人。
妻子可以更换,随时更换,但皇位只有一个,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而事实上,这些年,他为了保住太子之位,也更换了好几个妻子。
他虽然宠爱张良娣,却还没有到昏了头的地步。至于张清这个小舅子,在他心目中就更没有什么地位。
要让他为了张清去跟张瑄撕破脸皮,是断无可能的。
李亨虽然软弱一些,但也并非没有自己的主见和决断。
只是因为老皇帝太过强势,一直都死死地压制住他,让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
李亨沉吟良久,脸色慢慢变得无比阴沉。
有一点他看得很清楚:张瑄未来或许也会是一个权臣,但他却与李林甫和杨国忠却不是一路人。纵然是日后张瑄因为权力太大架空了他,这大唐朝廷也不会乱。张瑄有能力,有治世大才,绝非杨国忠之流可比。
他其实心里明白,他如今跟张瑄的君臣关系看上去牢固无比亲密无比,其实很是脆弱。他不再是过去的太子,而张瑄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崭露头角的东宫辅臣了。
而如果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两人的关系就会有破裂的危险。对于李亨来说,这是一个接受不了的结果。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他与张瑄之间的平衡。
此时此刻,他焉能还不明白,张良娣今日无非是演了一场戏给他看。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在他的内心深处,种下一棵仇视和排斥张瑄的种子。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慢慢变得非常愤怒起来。
在他处在人生低谷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了他,直到张瑄横空出世,一步步出谋划策殚精竭虑将他推到了现在的位置上;然而,他刚刚起势,身边就多了诸多闻风而动的奸佞小人。
他猛然一拍桌案,呼喝道,“来人!”
一个小太监恭谨地进来跪倒在地。
“去把刚才给张良娣诊病的两个太医给本宫传唤过来。同时,把鱼朝恩也叫过来!”
李亨冷着脸,摆了摆手道。
……
……
两个太医还没有离开东宫,就又被李亨叫了回来。
进了李亨的书房,见李亨脸色很不好看,两人心头就有些忐忑。
“本宫来问你们,良娣身体究竟如何?本宫刚从良娣殿中出来不久,良娣就发病,这事儿着实诡异。”李亨淡然道,声音严肃低沉,“尔等要从实说来,要是有半点欺瞒,本宫不会轻饶了你们。”
两个太医刚收了鱼朝恩的贿赂,帮着张良娣做了一场戏,此刻见李亨似乎知晓了一切,且还有兴师问罪的架势,哪里还敢装腔作势弄虚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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