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正在互相小声交谈的文武属臣立即肃然,挺直了腰板,目视着张瑄气势昂扬地走上主位坐下,然后一起上前拜伏道,“下官(末将)等拜见大都督!”
  “诸位免礼。”张瑄目光凝然,坐在那里向众人望去。
  此刻在堂上之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心腹班底了。
  文有副大都督兼陇朔兵马指挥使封常清、大都督府长史周旭初、大都督府丞兼灵州安抚使张巡、行军司马兼陇朔转运使崔进、侍御史兼大都督府录事参军陈通,武有刚刚升任中郎将的顾惜、郎将萧十三郎、校尉雷万春和南霁云。
  此外,十几个出身大唐权贵家族的子弟,也在张瑄这里谋了职位,要随张瑄一起赶赴陇朔。
  周旭初出班恭谨道,“启禀大都督,时辰已到,请大都督出城阅军点卯,军马整军待发,万春殿下的车马仪仗也已经出了城。下官还得到消息说,监国太子殿下要亲率文武百官出城为大都督送行!”
  张瑄点点头。
  他向那十几个神色激动看上去颇有些踌躇满志的权贵公子哥儿扫了一眼,向录事参军陈通,也就是陈希烈的长孙笑了笑,“陈通!”
  陈通虽是权贵子弟,但心性却异常沉稳,老练成熟,远非他的弟弟陈和那种只会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可比。
  “下官在。”陈通出列拱手恭谨地回道。
  “陈通,过来一些。”
  陈通一怔,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张瑄的帅案。
  “陈通,此去陇朔,事关重大。我给你200护卫另组一队,你的任务就是给我把这些公子哥们收拢起来,缓缓随大军一起行动,务必要保护得他们周全,将他们安全带到灵州。”
  “约束好他们,一路之上,不得违抗军纪、不得滋事生非,告诉他们,若是有违抗军法者,本官绝不姑息养奸。”
  张瑄附过去轻轻道。
  陈通一怔,旋即苦笑了一声,点头道,“谨遵大都督军令。请大都督放心,下官一定将他们安全带到灵州。”
  陈通说完,回到队列当中,扫了那十几个公子哥儿,心里却是暗暗叫苦。看上去,张瑄给了派了一个悠闲的差事,其实这差事一点都不悠闲。
  这批公子哥儿出身贵族,一向娇生惯养花天酒地,如何能吃得了长途跋涉的辛苦和寂寞,在路途之上,万一闹出什么事端来,恐怕他也控制不住。
  陈通本来想在张瑄麾下好好表现一番,将来也好图个不错的前程,不料却成了权贵子弟观光团的团长,心里自是郁闷之极。
  他心里明白,这些长安权贵之所以明知陇朔地处边陲还要送这些嫡系子弟跟随张瑄去吃这种苦头,无非是跟他一样,想要在军中镀金。
  ……
  ……
  红日高照,春风送爽。
  城外旌旗招展,马嘶长鸣,人声鼎沸。
  一万多军马、数千人的辎重粮草运输队伍,再加上万春公主和亲吐蕃的各种杂役、护卫、工匠等千余人,此番跟随张瑄前往陇朔的人马总数接近了两万。
  旌旗遮天蔽日,车马仪仗一眼望不到边。
  而现场之中,还有无数赶来送别的军卒亲友,长安官僚以及围观的商贾百姓,开元门外人山人海,那条通往骊山的官道上挤满了人群。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杜甫的这几句诗,正是此时最佳的写照。
  军马列队,这一万二千名羽林卫,半是骑兵,半是步卒。从张瑄一行纵马奔驰出开元门的角度来看,刀枪林立,寒光闪闪。
  咚咚咚!
  震天的军鼓敲响,张瑄率文武属官纵马驰至,翻身下马,直奔高高的点将台。
  张瑄长身而立,在数万人的注视中昂首站立,心里升腾着一种莫名的激动的情绪。
  他清澈的凌厉的目光缓缓从台下一干属官的脸上扫过,目光落在了停驻在不远处的万春公主的和亲仪仗上。那辆超级豪华宽大的马车上,万春探出头来凝望着这厢,清秀的脸上浮荡着复杂而柔和的光芒。
  虽然张瑄给了她一个承诺,但万春心里其实却没有多少底气。
  和亲的事情再也没有一丝更改的回旋余地,她目前已经成为了载入金册的和亲公主,而那个可恶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赞就骑在高头大马上,披红挂彩,得意之极。
  此去吐蕃,大约月余的路程。而到了陇朔,再往前就是吐蕃境内。万春实在是想不出,张瑄还有什么办法能将她留在陇朔,不往吐蕃。
  出尔反尔,擅自扣留和亲公主,若是引发吐蕃与大唐战争,纵然张瑄权势再大,也难逃死罪。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默默地等候在宫中,没有出宫去找张瑄。她静静地等待着,这个已经成为她男人的年轻藩镇,将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或者,是绝望。
  哎……万春幽幽一叹,将头缩了回去。
  军鼓再次敲响。
  大都督府长史周旭初大步上台,站在张瑄身后挥动令旗朗声呼道,“吉时已到,大军出发在即,大都督点卯!”
  “陇朔兵马大都督府副大都督、陇朔兵马指挥使封常清!”
  封常清肃然上前慨然道,“下官在!”
  “大都督府丞兼灵州安抚使张巡!”
  “下官在!”张巡也出列上前。
  ……
  ……
  “大唐和亲副使、灵武将军兼陇朔监军李辅国!”
  周旭初唱完名字,没有看到李辅国出列应卯,不由皱了皱眉。
  “大唐和亲副使、灵武将军兼陇朔监军李辅国!”
  周旭初加重语气再次朗声点卯道。
  台下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宫里派来的太监监军究竟何在。
  张瑄的脸色旋即阴沉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开元门的方向疾驰来数辆马车,扬起一溜烟尘。
  车马到了近前,脸色并不好看的李辅国带着两个贴身的小太监下了车,匆匆来到点将台下,随意向台上的张瑄拱了拱手道,“大都督,咱家奉召去东宫,晚来了片刻,请大都督见谅!”
  第206章 杀威棒
  张瑄冷冷地居高临下的望着李辅国,那目光之冰冷、之淡漠,看得李辅国心头一颤,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张瑄本来没想在这个时候,收拾李辅国,日后到了陇朔,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
  张瑄前世今生两辈子为人最痛恨的就是李辅国这种背叛者。趋炎附势、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张瑄也从来没有把李辅国当成是一个忠诚可靠之人。如果他单纯是卖身投靠李亨,张瑄绝无二话可说。
  只是李辅国却跑到太子李亨那里出卖了张瑄。最近更是不断地进谗言,挑拨张瑄和李亨的关系。虽然李亨并没有真按照他说的去做,但毕竟在李亨心里埋下了猜忌的种子。
  这种祸害,与其让他留在长安煽风点火,不如将他束缚在身边——甚至是寻机除掉。
  对于李辅国这样的奸佞内监,张瑄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发觉张瑄的目光越来越冰冷,李辅国心里一沉,暗道一声不好。
  张瑄没有回头,径自淡然道,“周长史,按照大唐军律,军中点卯三次不到者,该当何罪?”
  周旭初眉梢一挑,恭谨朗声道,“按律当杖责二十!”
  张瑄默默向开元门的方向望去,见城门洞开,太子李亨率文武百官正缓缓出城准备为大军与和亲队伍送行,当即就挥了挥手,“按律处置!”
  周旭初不敢怠慢,立即唤过两个军卒沉声道,“监军李辅国误了点卯,杖责二十!立即施刑!”
  李辅国大惊失色,颤声高喊道,“张大都督,咱家奉太子昭命去东宫,这才误了时辰,这怪不得咱家,你凭什么杖责咱家?”
  “你公报私仇,滥施刑罚,咱家要去太子殿下面前参你一本!咱家冤枉!”
  李辅国在台下跳着脚大呼小叫起来,连声喊冤叫屈。
  张瑄冷冷笑着,望着李辅国冷斥道,“你要是再敢有半句狡辩,本官就将你杖毙了!”
  李辅国脸色惨变,哆嗦着身子垂下头去,再也不敢嚷嚷半句。这时早就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卒冲过去,一脚就踢翻了他。然后将他摁倒在地上,高举杖木就打了下去。
  一杖下去,李辅国发出一声高亢的尖细的震动全场的惨叫,这声惨叫把正乘坐在车辇中闭目养神的李亨吓了一大跳。
  还没等李亨反应过来,随着军卒手中的杖木落下,李辅国接连发出杀猪一般的哭号,非常难听,把跟随李亨前来的文武百官搞得心惊肉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亨皱了皱眉,向身旁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速速回报本宫。”
  小太监飞快地纵马驰去,打探完情况然后又纵马驰回,跪拜在李亨车辇前低低道,“回殿下的话,陇朔监军李辅国耽误点卯,被张大都督正军令施刑杖责!”
  李亨嘴角轻轻一抽,却默然了下去,挥挥手示意小太监退去。
  ……
  ……
  李辅国当众被杖责二十,一开始还惨呼连连,到后来就晕厥了过去。尽管周旭初已经暗中嘱咐军卒要“放放水”,但奈何李辅国这种长年在宫中不经风雨细皮嫩肉的内监,怎么能经得住如狼似虎的军卒杖责?几杖下去,就皮开肉绽不成样子了。
  这一番杖责下去,恐怕这从长安赶去陇朔的路上,李辅国都要在马车之上死去活来地将养杖伤了。
  张瑄当众杖责监国太子派驻的监军,这被很多朝臣和百姓当成了张瑄心中不满情绪的宣泄,再一次将张瑄的强势展露无疑。
  但就张瑄麾下这一万多军马而言,张瑄以这种过于激烈的方式郑重宣告了他严明的军纪和治军作风。普通军卒还好一些,对于监军李辅国的被杖责只是暗暗拍手叫好,但对于校尉以上的将领而言,这其实也是一种无形的敲打和警告。
  雷万春和南霁云站在队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凛然。
  而陈通领导下的“长安权贵子弟陇朔行军观光团”就更不消说了,十几个权贵子弟华服盛装骑在高头大马上,面面相觑浑身发冷,吓得脸色苍白。
  张瑄连太子委派的内监监军都不给面子,犯了军纪说杖责就杖责,何况是他们这些人。要是犯了错,让这些彪悍的军卒一顿杖责,八成是要送掉小命。
  张瑄倒是没有想到,他杖责李辅国一次,大大震慑了这批权贵子弟。此去陇朔的一路上,这些公子哥儿都老老实实地令行禁止,尽管苦不堪言,却没有一个敢出头闹事的。
  万春这边,万春被李辅国尖细难听的惨呼声惊扰,下了马车向点将台这边张望着。见是张瑄命人杖责内监李辅国,不由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来,嘟囔了一句,“打的好,打死这狗奴才才好!”
  吐蕃王子赤松德赞骑在马上深深凝望着站在点将台上身形笔直不动如山的张瑄,眸光中闪烁着一丝奇色和惊色。
  他认识张瑄时间并不很长,但张瑄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刻下的印痕越来越重。
  这个年轻的大唐权臣,似乎真的不太好对付。此人如此手段,他日镇守陇朔,必成我吐蕃人大敌。这一次回到吐蕃,倒是要想办法从长计较,一定要蛊惑大唐朝廷把此人调离陇朔才好。赤松德赞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李辅国被拉了下去。
  “监国太子殿下驾到——”随着一个小太监尖细的呼喊声,李亨带着杨国忠、陈希烈、陈玄礼等文武百官赶至近前,诸多皇族亲王公主也位列其中。
  张瑄几步走下点将台,向李亨躬身道,“臣张瑄,见过监国太子殿下,请殿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李亨朗声一笑,“子瞻请起。今日大军开拔,此去陇朔山高路遥,本宫在这里率文武百官送别诸位将士!”
  “来人,取美酒三杯,待本宫与张大都督践行!”
  李亨笑吟吟地与张瑄说着道别的话儿,至于方才李辅国被杖责的一幕,李亨提也不提。既然李亨不提,张瑄自然也不加解释。
  他的目的在于立威和震慑,做了就是做了,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何必再去解释。若是解释,就是多此一举,反而解释不清楚,同时也显得他心里有鬼。
  杨国忠的目光则微微有些闪烁。张瑄的狠辣果决手段,他不是头一次领教了。只是张瑄选择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下当众杖责李辅国,那显然就显得有些意味不一般了。
  “子瞻老弟,国忠敬你一杯酒。待来日大都督回返长安述职,国忠再设宴为大都督庆功洗尘!”杨国忠端着一杯酒笑吟吟地走上前去。
  张瑄从杨国忠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望着杨国忠轻轻一笑,“杨相,张瑄就藩陇朔,这朝廷诸事就烦劳杨相了。此外,张某家人亲眷,还烦劳杨相看顾一二,张某感激不尽。”
  杨国忠哈哈大笑起来,“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