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赤松德赞被南霁云悄然送回了营地。张瑄没有见他,更没有声张,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只是守卫更加密集,被变相幽禁起来了。
  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上午,大军缓缓开拔,继续向范阳藩镇的方向行进。
  赤松德赞微闭双目骑在马上,夹在行进的大军之中,前前后后都是张瑄手下的军卒。他纵然是有花奴儿那样的高来高去的本事,恐怕也逃不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赤松德赞心里非常清楚,他已经落入了张瑄精心编织的一张大网之中,欲罢不能了。一个搞不好,不要说他的生命安全没有保障,就连整个吐蕃都或许会被牵连进来。
  赤松德赞心念电闪,猛然在马上回头向位于整个军列正当中的万春的仪仗和张瑄的指挥中枢望去,眸中闪过一丝奇色。
  他实在是想不通,张瑄究竟想要演一出怎样的戏。
  他再绕道再拖延,顶多也就是拖延一两个月,终归还是要赶赴陇朔的。他是大唐朝廷册封的唐蕃和亲使,他的责任就是护卫万春公主去吐蕃,他难道会公然违抗大唐朝廷的命令?
  不太可能。赤松德赞摇了摇头。
  这人显然对自己动了杀心。但昨夜潜逃之事,他却没有大做文章。其实他大可以暗中将自己诛杀,然后推说自己连夜潜逃回了吐蕃,将自己的责任一推了之。
  但张瑄却没有这样做。
  这正是赤松德赞的不解之处。
  ……
  ……
  张瑄卸去盔甲,换上了官袍,不再乘马而上了他那辆豪华的宽大马车,随着大军缓缓行进。
  在封常清的有意安排下,大军行进的速度极慢,每日行进不足五十里。按照这个速度,赶到陇朔起码要夏天了。
  花奴儿趺坐在马车一侧,张瑄则坐在正中的地毯上,手里却是翻阅着一本关于吐蕃的书籍。因为就藩陇朔,抵御吐蕃是张瑄的重大任务之一,他为此做足了准备工作,搜集了大量的关于吐蕃的书籍和信息。
  他身边甚至还带了一个多年往来吐蕃与大唐商道的商贾巫咸。巫咸是剑南道人,多年往来唐蕃,做的就是那风险极大但利润却又极高的生意。此人说的一口流利的吐蕃语,通晓吐蕃风土人情,可以说是一个吐蕃通。
  甚至,还与吐蕃贵族有一定的贸易往来,还在吐蕃逻些城设立了一家商铺。
  此刻,巫咸就恭恭敬敬跪在张瑄的面前。
  马车很宽大,没有因为容纳了三个人就显得拥挤。
  马车缓慢平稳,略有颠簸。张瑄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望着巫咸轻轻笑了笑,“巫咸先生,本官叫你来,有几件事想请教,但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请大都督吩咐,小人遵命。”巫咸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
  张瑄大军从长安出发之前,张瑄就派人找上了他,要求他从军随行,并同意他的商队跟随大军行动。
  可离开长安之后,巫咸发现,张瑄竟然改道向范阳而进,不由很是失望。这样走下去,等达到吐蕃又到了夏季,他今年要跑两趟商队的打算就落空了。因为过了秋天,吐蕃高原会下大雪,封堵道路,商队根本无法进入。
  “这吐蕃王子赤松德赞在吐蕃国内威望很高吧?”张瑄随意问了一句。
  “是的,大都督。赤松德赞是吐蕃赞普早就册立的储君,能征善战,能文能武,是吐蕃人心里的英雄,有雪山雄鹰的绰号。”
  “哦。”张瑄哦了一声,“吐蕃王尺带珠丹有十六七个儿子吧,能继承王位的就只有赤松德赞一人?”
  巫咸眼珠子暗暗转了一转,他似乎从张瑄的话里品出了一丝别的味道,却不敢确定。
  “回大都督的话,吐蕃王子之间也是有些王位争夺的。只是赤松德赞获得绝大多数吐蕃臣属的支持,还有尺带朱丹的青睐,普通吐蕃王子很难对他构成威胁。要说……只有三王子赤柱有些势力,是吐蕃权臣东则布的外甥。”
  东则布?张瑄默然沉吟起来,良久,他猛然抬头来凝望着巫咸,目光平静而威严,“巫咸先生,本官有一事相求。”
  巫咸嘴角一抽,赶紧躬身拜了下去,“大都督但有所命,小人不敢不从”
  “你速速带着你的商队赶赴吐蕃,看看能不能联络上那吐蕃三王子赤柱……”张瑄的声音平缓而低沉,“这件事若是办成,本官就送你一场大富贵。本官就藩陇朔其间,你的商队将会得到本官的看顾。本官甚至还可以给你的子侄后人在军中安排一个职位,送你一个前程。”
  巫咸狂喜,嘴角因为激动都开始哆嗦起来。
  张瑄是陇朔大都督,权势冲天,这河西陇朔之地,都将在他的掌控之下,今后他巫咸的商队若是有了官方的保护,跟吐蕃的生意显然会更加顺畅。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有些家财,但终归是商贾,没有什么政治地位,如果他的儿子能得到张瑄的荐拔出仕,这无疑就改变了巫咸家的身份出身。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但是本官也丑话说到前面,此事你不得泄露半分,一定要把事办稳妥。若是有半点差池,本官绝不轻饶了你。”
  张瑄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起来,巫咸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小人遵命”
  第213章 密见安禄山(中)
  “去吧,把事情办妥。这是本官的令牌,你好好保存。来日你从吐蕃返回,可以直接去灵州找本官。”张瑄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为大都督办妥。”巫咸不敢再呆下去,感激涕零地拜了拜,然后退下。
  车帘紧闭起来,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又叹息了一声。
  他慢慢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杨三姐母子。
  按照他的安排,杨三姐和裴徽母子暗中从商,开设了一家大商行——“中华商号”,其营运的资本就是张瑄从大都督府密室中获得的部分财富。
  张瑄让杨三姐母子从商的目的很简单,一是“洗钱”,将这批惊人的宝藏财富转换为合法的钱财和资本;二是配合他的后续谋划,提供资本上和物资上的全方位支持。
  现在杨三姐母子应该正在赶往陇朔的路上。张瑄要求杨三姐在最短的时间里构建起陇朔通往长安的商路贸易线路,在陇朔、河西等地建立贸易基地,可以不惜代价、不计成本。必要的时候,他甚至会动作手里的权力,为杨三姐的“中华商号”运营扫除各种障碍。
  赚钱不赚钱无所谓,但一定要跟上张瑄在陇朔发展的脚步。这是张瑄跟杨三姐私底下交代的底线。
  杨三姐名下本来就有很多产业。她手下有现成的商业操作人才和相应的人脉资源,只是张瑄给了她充足的资本,让她尽快做大做强罢了。
  长安权贵没有人注意这对母子,就算是杨家的人,也在虢国夫人宣布退出长安上流社会归隐后,渐渐不再把杨三姐放在眼里。任谁都没有想到,退居幕后的杨三姐母子,在几年之后横空出世,竟然一跃成为大唐最大商号的幕后大老板,富可敌国。
  从这个意义上说,杨三姐母子算是张瑄的编外后勤部长。在他的谋划篇章上,所占的分量极重。
  张瑄心念电闪,闭着眼睛下意识地舒展开了身子,然后伸出右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花奴儿旋即脸红羞愤地咬着牙,恨恨地瞪了张瑄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会,才过来探手下去又开始轻轻为张瑄揉捏按摩起来。
  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拿捏地力度掌握的越来越娴熟,以至于张瑄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接受她的全身按摩,成为一种放松身心的最惬意手段。
  车马缓缓而行,突然咯噔一声,似乎是骤然停下,车身起了剧烈的摇动。
  张瑄猛然睁开眼睛,而花奴儿措不及防之下,被惯性一带,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张瑄的身上。
  花奴儿轻轻惊呼一声,两手一撑张瑄的胸膛就要起身,却被张瑄探手圈住她的腰身,又将她扯了过来。
  她的整个人都贴在张瑄身上,而脸部几乎与张瑄面贴面,这个姿势实在是撩人之极也羞人之极。
  以花奴儿的身手,她要强硬反抗,张瑄肯定抱不住她。但花奴儿却无法强行反抗,只得使劲抬起脸,羞愤地低低道,“你要做什么?赶紧松开奴家!”
  张瑄皱了皱眉,“嘘!不要嚷嚷!”
  见张瑄似乎不是起了花花色心,而似乎是别有原因,花奴儿一怔间,正要说什么,突然又感觉车身颤动起来,仿佛天旋地转起来,而车窗之外,人喊马嘶声乱成一团。
  “地震了!”张瑄脸色一变,立即坐起身来喝道,“别愣神,赶紧下车!”
  ……
  ……
  竟然真的是地震了,震感很强烈。好在张瑄的军马队列行走在旷野和官道上,除了有些马匹受惊、马车倒翻之外,倒是没有人员伤亡。
  张瑄下了车,在花奴儿的保护下,找了一块空场站定。只见连绵不绝数里的军马队伍经过了暂时的慌乱之后,很快又恢复了秩序,由此可见封常清的治军有方。
  左侧的官道之下,地面开裂,而前面的农田沃野之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大陷坑。
  在张瑄看来,这不过是正常的地震地理现象,而围观的军卒显然有些慌乱和惊惧。
  就连封常清等人,都面色骤变,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应该归属于上天示警之类。
  张瑄面色如常,示意封常清立即安抚全军,原地休息不要移动,以防备还有余震。他无法给这些属下解释地震的科学常识,也懒得去解释。
  花奴儿从未经历过地震,脸色有些苍白。她紧紧跟随在张瑄身边,见张瑄犹自站在高处凝望来路,神色变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开长安数日,行走缓慢,此地距离长安应该不是很远。既然此地发生地震,说不准长安也是如此。就是不知道这次地震的震中位置在哪里,是身后的长安、雍州,还是前面的蒲州?
  如果是前面的蒲州那倒也罢了,可如果震中在长安一带,那么,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地震恐怕就不仅意味着一场自然灾害,还意味着一场政治上的风波了。
  李亨目前正在率满朝文武大臣在骊山设祭坛举行祭天仪式,为老皇帝祈福。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地震,又偏偏会被视为是“凶兆”或者“上天示警”……那么……
  张瑄大步走下这个已经开裂的土坡,封常清等人赶紧围了过来。
  “大都督!”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环视众人,淡淡道,“不要慌乱,一场地震而已。号令全军,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后,继续启程。”
  说到这里,张瑄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向张巡招了招手,“张大人,陈通何在?”
  张瑄拱了拱手道,“陈参军应该正在那边……”
  说话间,陈通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拜见大都督!”
  张瑄几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陈通的手来,压低声音道,“你的人没有伤亡吧?”
  “回大都督的话,只有一个堕马轻伤,其他无碍。”陈通知道张瑄担心他管理下的这些公子哥儿出岔子,给他惹麻烦。
  张瑄默然点头,“好,你要管住他们,不要出乱子。”
  陈通领命而去,封常清慢慢走过来,张瑄扫了他一眼,轻轻道,“封大人,立即派出探马去,看看前面的蒲州有无地震状况……同时,加强与长安的联系,有什么消息随时通报于我!”
  ……
  ……
  探马得来的消息表明,这地震的主要区域应该是来自于长安一线。而随着军马的继续东进,地震的迹象越来越轻微。
  正如张瑄所猜测的那样,长安城正好处在这场地震的中心位置,城中房屋倒塌无数,就连皇城之中都有些宫苑毁于一旦。地震来袭,死了不少人,长安城百姓惊惧交加,人心浮动,很多人逃出长安城投亲靠友而去。
  而李亨率文武群臣所在的骊山别宫,自然也没有逃过这一劫。骊山别宫的个别宫苑倾覆,道路开裂,就连刚刚建成的祭天祭坛也出现了局部的毁坏。
  虽然人员伤亡不大,但对于李亨来说,这几乎就相当于老天爷狠狠地往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他作为监国太子署理国政,此番又是为老皇帝祈福,却在这个当口发生这种天灾,对他的清誉声望是一种无形的打击。
  已经有不少流言蜚语传播开去,说是李亨施政无德,引起上天不满,特发警兆,云云。
  李亨面色阴沉地站在骊山别宫正殿前的空场上,他的身后是很多面色复杂的朝臣。
  陈玄礼大步而至,向李亨拜了下去,“殿下,已经查实,长安城倒塌民房一百一十四间,街道坊市毁坏,兴庆宫倒塌宫苑两处,皇城城墙塌陷一处……共计死亡百姓240余人。”
  李亨的嘴角轻轻一抽,猛然挥了挥手,“速速安抚百姓,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