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张瑄霍然起身,扬手指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军事地图,“赤柱王子,唐蕃以赤岭为界,茶马互市。若是赤柱王子能挑动吐蕃大军越过赤岭,佯攻我大唐鄯州、青海一线,本官就可便宜行事。”
“当然,此战乃是演戏,希望赤柱王子约束吐蕃军马不可越过青海一线,也不要伤害掳掠我大唐边民。若是吐蕃军马越过青海,本官必率麾下大军翻过赤岭,直入吐蕃王庭逻些城。同时,调动剑南、河西两路兵马分三路进攻吐蕃,不把吐蕃搅一个底朝天誓不罢休!”
“……这是本官的忠告,也是良言,希望赤柱王子三思而慎行。”
张瑄的声音清冷,甚至可以说有一丝冷酷。他不能不把丑话说到前头,吐蕃人言而无信,并不可靠。
赤柱皱了皱眉,“唐蕃友好,目前又在和亲,小王如何能挑起唐蕃战事?大都督,这个事儿有些为难赤柱了,赤柱怕做不到。毕竟,本王并无实质性的兵权。手下并无一兵一卒。”
“赤柱王子手下当真没有一兵一卒吗?本官可是听闻,赤柱王子掌握着吐蕃八大铁骑中的波窝骑,合计兵马两万余人。如果再加上赤柱王子的奴隶和家兵,凑起三万人的兵马不足为奇吧?”
“吐蕃进攻大唐还需要理由吗?这么多年来,尔等袭扰我大唐边境,战端频起。总之,只要赤柱王子想办法调动一支兵马佯攻青海,接下来的大戏就由本官来主演。至于王子殿下如何去做,那就是王子的事情了。”
“不过,在本官看来,王子图谋吐蕃王位并非一日,要说没有谋划安排,本官绝不相信。如果赤松德赞回返吐蕃,以赤松德赞的威望和手段,你非但王位无望,性命也堪忧……何去何从,王子自做斟酌吧。”
赤柱闻言,脸色一变。
“若是本官是赤柱王子,必冒险一搏。赤柱王子调动所部兵马开进赤岭,佯攻青海,然后你我两家虚战一场。随后,赤柱王子率军回返逻些城,以护卫王庭的名义,直接逼宫吐蕃王继承王位……有大臣东则布在内呼应,大事可成矣。”
“赤柱王子,我们大唐有句俗话,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以赤柱王子的情况,若是不行非常手段,王位难承,性命也难保。”
赤柱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怒道,“大都督这是在挑唆赤柱叛乱,居心当诛,简直是岂有此理!”
“大都督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要唆使本王叛乱,引起吐蕃内乱,然后唐军趁势挥兵而下,攻陷我吐蕃地盘吧。大都督真是好手段,好谋划,好阴狠!本王怎么能让大都督得逞呢?”
张瑄故作一怔,淡然道,“赤柱王子过虑了,本官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思。况且,纵然是本官有此野心,吐蕃地域广大,但凭我陇朔之力入侵吐蕃,也守不住。终归是劳民伤财,最后还是要不战而退。本官岂能做这种事情?”
张瑄心里暗道,就是要让你明白老子的野心。可你纵然明白,也无可奈何。只要你想要王位,就不得不按照老子说的去做,乖乖被老子牵着鼻子走。
这是唯一一个断送赤松德赞的机会。吐蕃赞普病重,若是让赤松德赞回返吐蕃,用不了多久就会继承赞普之位,到了那个时候,赤柱就是死路一条。
赤松德赞不可能容留一个对汗位虎视眈眈谋划多年的异母弟弟活着,给自己的权力埋下巨大的隐患。
赤柱没有选择,只能铤而走险。
这从他不惜亲身来到灵州,就可见一斑。而张瑄正是因此,才微调了自己的思路,就是想逼一逼赤柱。
“目前正是一个赤柱王子起事的良机。吐蕃兵力数万正聚集在河州一线,准备迎接赤松德赞和万春公主的和亲队伍。赤柱王子此时起兵,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
“至于赤松德赞,本官可以告诉赤柱王子,目前和亲的队伍还遥遥无期,达到灵州尚有两月之久,而在灵州也会耽搁不少时日。这就给赤柱王子留出了充足的时间。”
“本官言尽于此,何去何从,还需要赤柱王子自己斟酌。”
赤柱阴沉着脸默然不语。
延州外围。李亨派出来的太监薛德贵皱眉沉吟着,他出京的时候,李亨再三嘱咐,此密函必须要当面交给张瑄,不得转手他人。
可不料他长途奔至,却没有见到张瑄,张瑄竟然提前入了陇朔。
薛德贵犹豫了好半天,才皱着眉头向封常清摆了摆手,“封大人,事关重大,监国太子殿下再三嘱咐咱家要面见张大都督——既然张大都督不在军中,那么咱家就改道跑一趟灵州吧。哎……千里路遥,令人头痛!”
封常清拱了拱手笑了笑,“也好。那么,就辛苦公公了。要不要让下官派几个军卒一路护送公公去灵州呢?”
薛德贵傲慢地点了点头,“好,很好。咱家给监国太子殿下办差,可是出不得任何差错,这灵州路遥,咱家也不识路径,带几个军卒过去也好行事。”
第240章 引君入瓮
灵州,大都督府。
赤柱垂首不语。他心念电闪,权衡着利弊得失。
正如张瑄所言,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若是赤松德赞和亲成功回到吐蕃,威望更高,继承王位的阻碍更小,一旦赤松德赞当上了吐蕃王……等待着赤柱的命运,就会无比凄惨。
两人关系一向恶劣,针锋相对,而争夺王位,本来就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的事儿。
良久,他突然抬头望着张瑄,淡漠道,“不知大都督何以要帮赤柱?又不知大都督何以如此仇视我家王兄?本王想不明白。”
“赤柱王子当真要听?本官的理由有二。”
张瑄轻轻笑了,“其一,本官强烈反对和亲,在长安的时候,本官曾经当面向朝廷进谏,因为和亲会增加吐蕃国力,更是有损于我天朝威严。”
“万春公主的和亲队伍携带大量财帛粮草和工匠诸事,恐怕在赤松德赞眼中,大唐万春公主殿下远远不如这些陪嫁物资有价值。”
“其二,赤松德赞乃是当世不多见的英雄人物,谋略胆识魄力皆高人一等,本官曾与赤松德赞相处,也不得不承认,赤松德赞是吐蕃百年不遇的英杰。如果让赤松德赞登临吐蕃王位,必会带领吐蕃走向强盛,而吐蕃强盛无疑将对我大唐构成巨大的威胁。”
“所以,本官就想除掉赤松德赞。而与尊兄相比,赤柱王子……呵呵。”张瑄的话就说到这里,闭口不言了。
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赤柱焉能听不明白。
赤柱脸色涨红,怒视着张瑄,冷冷道,“大都督这是在嘲笑赤柱远不如赤松德赞,乃是无能之辈了?”
张瑄嘴角一抽,淡然一笑,“本官这话的确不太中听,不过,这却是本官的心里话。既然赤柱王子要听理由,本官就直言相告了。说实话,本官看不起或者看得起赤柱王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赤柱王子能因此得到王位。”
“若是赤柱王子登上吐蕃王位,能励精图治,试图侵占我大唐疆土,那么,本官也非常欢迎。本官在陇朔一地,随时等待赤柱王子率军前来……”张瑄语带讥讽,声音不高,却声声直刺入赤柱耳门,让他羞愤不堪。
“你……”赤柱霍然起身,却又马上掩饰下了愤怒的情绪,缓缓坐了下去。
“大都督所言极是,本王的确不如王兄。但是,本王并不以为,我就会比赤松德赞差多少。本王是昏君还是能主,与大都督关系不大,本王只是希望大都督言而有信。”
“此事重大,请容赤柱思量几日。赤柱若是不来面见大都督,必是回返吐蕃准备起事,一个月后,本王必率5万吐蕃铁骑在青海与大都督刀兵相见,让大都督看一看,本王是不是真的无能之辈!”
赤柱霍然起身,拱了拱手道,“告辞!”
说完,便拂袖而去。
“本官不送,王子走好。”张瑄起身淡然拱手。
张瑄望着赤柱忿忿而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他就是要引君入瓮,这是阳谋而不是阴谋,赤柱王子明知张瑄居心,还是要忍不住往里跳。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赤柱肯定会立即离开灵州,不会做大唐境内任何停留。原因很简单,他的身份已经泄露,他作为吐蕃王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灵州任人宰割。
他不敢冒这种危险。
在赤柱看来,张瑄刚才所谈到的从头至尾都蕴藏着某种威胁之意。
赤柱担心如果自己在灵州长久停留,张瑄会向他下手。吐蕃王子擅入大唐境内,一旦拿下,便没有活路。
但张瑄怎么可能动他。张瑄还想利用赤柱,拉开一幕大戏的序幕。离开了这个吐蕃王子赤柱,这场戏就没法演了。
这个吐蕃王子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对付。他看上去阴狠冲动,其实城府很深。
张瑄知道,自己真正打动赤柱的,不是其他,而是自己坚定不移地表明要除掉赤松德赞的态度。
最起码在这一点上,两人还是有共同目标的。
赤松德赞只要滞留大唐不归,他就有的是办法继承吐蕃王位。为此,他已经谋划等待了很多年。
而这一次赤松德赞亲赴大唐求取和亲,对于赤柱来说就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而这,便是张瑄派人接洽,他马上就亲自改扮赶赴灵州的关键所在。为了除掉赤松德赞,他已经在所不惜,并准备破釜沉舟了。
事实上,此次唐蕃和亲,他就准备率军在唐蕃边境袭扰,引起两国战事,搅乱和亲。如果能趁乱将赤松德赞诛杀,那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张瑄没有想到的是,此番不仅赤柱王子亲自来了,就连吐蕃权相东则布也来了,化装成赤柱的随从,此刻就等候在大都督府门外。
赤柱出了大都督府,翻身上马,便阴沉着脸招呼着东则布等人飞速出城而去。
一路无语,待出了城,东则布才简单向赤柱了解了一下情况。
“二王子,此人说话半真半假,你不可尽信,也不宜不信。”东则布在马上沉吟道,“此人对于我国形势分析透彻,对于你我在吐蕃的情况也甚为了解,看来他谋划已久。”
“此人着实可恨,他居心叵测,意在挑拨我等叛乱,好让大唐从中落井下石,令本王愤怒。”赤柱想起张瑄嘲弄他不如赤松德赞的话语,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铁青。
这一生,赤松德赞几乎成为了他的梦魇。
无论是威望、才能以及权力,赤松德赞这个兄长都凌驾于他之上,死死得压制住他。从小到大,20多年的嫉妒之心逐渐累积,早已形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仇恨。
“唐人肯定居心叵测,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二王子,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现在是你起事的最好时机,若是等赤松德赞回了逻些城,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就会瞬间化为泡影。”
“要王位,就必须要冒险一搏。”东则布面容阴狠地挥了挥手,“我们率兵起事,若是他真心与我等合作,那便顺水推舟,若是他虚情假意——那么——”
东则布咬了咬牙道,“那我等便趁势回兵,引唐兵侵袭进吐蕃境内,然后趁吐蕃内乱,我等在最短的时间内挥师逻些城,先把王位拿下再说!”
“只要赤松德赞死,我国内乱也不足为惧。只要二王子坐稳王位,我等徐徐图之,一切都不在话下。”东则布压低声音道,“逻些城的局面我来掌控,你速速去吐谷浑故地纠集兵马,如那张瑄所言,越赤岭佯攻青海!”
“我军来去自如,纵然张瑄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可以从容撤回赤岭以内,待我在逻些城布置妥当,你便挥师南下直抵逻些城,你我舅甥合作,王位没跑!”
“国内兵马三成都在河州一线准备迎接赤松德赞,你在青海佯攻,大唐兵力受牵制会极度分散,也不必畏惧!”
赤柱犹豫了片刻,慨然点头应允道,“好,就这么办了。舅父,本王登上王位,舅父一族必是我的功臣,我必立伶琅为王后,吐谷浑故地方圆千里,划归舅父家族为牧场。”
伶琅是东则布的小女儿,赤柱本来就是东则布的外甥,如果再娶了东则布的女儿,就会亲上加亲,成为舅甥翁婿,关系更近一层。
东则布嘴角微微一笑,“如此多谢二王子慷慨。你我舅甥之亲,又将有翁婿之谊,何分彼此?我东泽布家誓死效忠二王子,绝无贰心,还请二王子放心就是。”
对于东则布的忠诚,赤柱倒是并不怀疑。
因为赤松德赞是唐朝金城公主的儿子,一旦赤松德赞继承王位,赤柱母子的地位岌岌可危。而一旦赤柱母妃的权势荡然无存,东则布家族也就失去了靠山,富贵权势不保。
赤松德赞上台以后,第一个下手要对付的权臣就是东则布,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东则布家族与赤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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