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张瑄不过弱冠之龄,虽然身居高位,但终归还是一个年轻人,还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士。如果是寻常的年轻权贵,闻得吐蕃重兵犯边,恐怕会惊惧交加,当场乱了分寸。可看这张瑄镇定自若挥洒自如,发布军令更是有理有据有章有节有有条不紊……
苏扈冬有些意外地怔怔地望着张瑄,复杂而清澈的眸子投射在张瑄英挺而不起一丝波澜的脸上,微微有些闪烁。
“郭将军。”张瑄突然喝道。
郭子仪肃然出班,躬身抱拳,“大都督,末将听命!”
“郭子仪,你率灵州卫两万人明日三更出征,限三日内抵达鄯州,增援鄯州守军,不得有误。”张瑄挥了挥手,“切记,大军抵达鄯州,不要着急出战,固守城池,等待本帅的军令。”
“末将遵命。”郭子仪深深一揖,转身领命而去。
“张巡,号令神策军,在灵州休整十五日,十五日后,神策军全体随本帅出征青海,与吐蕃人决一死战!”
说到此处,张瑄霍然起身,声音变得慷慨激昂,而脸上也陡然间浮动起逼人的神采来。
与吐蕃人的这一战,他谋划已久也等待已久。这将是他在大唐真正起家、在陇朔真正站稳脚跟的一战。一战若成,功业彪炳,号令全国,到了那个时候,他便有了与安禄山叫板的力量。
一念及此,纵然沉稳如张瑄,也微微变得兴奋起来。
骨力裴罗稍稍犹豫了一下,起身拱手道,“大都督,吐蕃冒犯天朝,悍然入侵,令人愤怒。我回纥作为大唐属国,此番,意欲出兵一万作为大都督助力,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
张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当着回纥可汗王子的面调度兵马发布军令,并没有回避他们,目的就在于将回纥人拉进来。虽然回纥人出兵助战与否并不影响大局,但从长远来看,以共同作战的机会将回纥牢牢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有百利而无一害。
张瑄朗声一笑,拱手还礼道,“多谢可汗深明大义,张瑄求之不得。既如此,还请可汗即刻调动回纥军马进灵州,与我军汇合。然后,你我联军挥师西进,必让那吐蕃狗贼来得去不得!”
……
……
灵州城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城里城外,戒备森严,除了紧急调动的军马,就是调配粮草辎重的队伍,很多商贾也识趣地关闭门户,暂时休业。
城外,火器营的驻地。
对于火器营,张瑄非常重视,火器营的一应事务,都由张巡亲自打理,而拿不准的事儿,还是要张瑄自己做主。张巡将火器营一分为二,“研发中心”设立在了大都督府后庭,而“加工生产基地”则建在了城外,这也是出于保密的考虑。
核心技术和生产制造两个环节断开,虽然影响效率,但作为一项新型的处于起步阶段的战略性武器,必要的保密工作还是要做的。
目前,神火飞鸦的技术经过了多次的实践矫正,已经非常成熟,而制作加工起来的速度也很快。数百人的工匠和杂役队伍在有序的指挥下通力合作,昼夜赶制,每天可完成火箭300余枚。
而正在试验研制阶段的还有一种被张瑄命名为“撼天雷”的火器,构造原理类似于张瑄前世小时候玩过的那种摔炮,里面是火药和铁砂,用投石车将此物发射往敌军阵型之中,落地震动即可爆炸,威力无穷。
在封常清的大军到来之前,张巡已经派人建起了火器营的基地,内围是一长溜占地极广的加工作坊,以及工匠杂役诸人的居住营地;而外围则是火器营军卒的驻地,驻扎有500军卒,专司火器营的安全守卫。
这已经成为灵州城的第一禁地,擅闯者杀无赦,大都督府下了死命令。
烈日高照,张瑄率队纵马驰来,在火器营军营外围止住了马。
他跨坐在马上,静静凝视着火器营那高深的墙垣高大的木栅营门,良久不语。
在他看来,时间还是太仓促了些,纵然是火器营昼夜加班赶制,恐怕在他的大军行动之前,也赶制不出太多的神火飞鸦来。当然,不仅仅是时间的问题,还有物资消耗的问题,这可是一笔庞大的支出。若不是有荣王府地下密室的宝藏支撑,很难完成。
“张大人,还有十日,大军即要出征,火器营能拿出多少枚火箭来。”张瑄没有回头,轻轻道。
“回大都督,加上存货和这几日的赶制,因为材料限制,火器营能为神策军提供5000枚火箭已是极限。”张巡压低声音道。
张瑄沉默了下来。5000枚火箭的话,人均五枚,至多装备一千骑兵,距离张瑄的要求还差一些。不过,也足够了,火器的作为在于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起到震慑和搅乱敌人军心的作用,真正起战争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军队的集团性冲锋作战。
“撼天雷呐?能不能赶在大军出征前加工出一些来?”张瑄突然又问。
“已有成品,但效果如何,还需要试验。若是效果可靠,勉为其难,可提供百余颗。”
“取成品来,本帅要亲自试验。”张瑄说完,打马向远处的空旷地带跑去。
……
……
这一带都是比较荒芜的盐碱地,几乎是寸草不生,地面比较坚硬。
一辆投石车被运输而来,在投石车的皮囊里摆上了三枚撼天雷,约有陇朔特产的小银瓜大小。
张瑄翻身下马,站在了投石车之后,而张巡、萧十三郎、雷万春、南霁云等诸将则列队其后,有些紧张和期待地望着数名军卒操作器械,屏住了呼吸。
“放!”
令旗挥下,数名军卒合作用投石车奋力将三枚撼天雷投射了出去,在半空中化了一道圆弧,呼啸着向数百米处的荒地坠落而去。
轰隆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前方升腾起了一团小型的“蘑菇云”,烟尘滚滚。
雷万春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就连那几个亲手操作的军卒,也都有些目瞪口呆。
南霁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也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撼天雷的威力竟然如此惊人?如果施放于敌军密集的阵型之中,那杀伤力可想而知。一念及此,南霁云用敬畏的目光望着张瑄的后背,心头越来越凛然。
跟随张瑄越久,他心里对张瑄的敬畏感越来越深。
只有张巡亲自署理火器营的事务,最近更是将全部的精力投放在火器研制加工上,对于撼天雷的威力心知肚明。
张瑄嘴角的笑容越来越重,他上前一步,拍了拍一个军卒的肩膀,回头来望着张巡,沉声道,“张大人,尽量赶制,能出多少就出多少,给匠人的工钱加倍。这头一批的撼天雷和神火飞鸦,全部装备给神策军……火器营成立了这么久,我们的火器也该在两军对垒中发挥一点作用了。”
“大都督,神火飞鸦和撼天雷威力巨大,这一回,我们定要让那吐蕃贼人尝尝滋味。”雷万春狂放地笑着。
张瑄轻轻一笑,指了指雷万春,“万春啊,火器的事儿你就别想了,数量有限,只能先装备南八,你那两千人以后再说。”
雷万春的笑声当即戛然而止,皱眉咧嘴道,“大都督,别都给了南八啊,分给某家一半也好,让某家和手下的兄弟们过过瘾!”
张瑄摇了摇头,“不成!”
雷万春哭丧着脸,垂下头去。
南霁云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雷啊,你性子鲁莽,大都督也是怕出岔子,这火器事关重大,若是你不小心在自己军用释放了出来,那还得了?”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南八就是矫情。”雷万春瞪了南霁云一眼。
……
……
“大都督,万春公主殿下的和亲仪仗到了灵州城外!”
在火器营外,张瑄接到了急报。
张瑄在马上回头向张巡笑了笑,“终于还是来了,张大人,你出面去处理一下,迎接公主进城,安置在迎宾馆。至于那吐蕃王子赤松德赞——”
张瑄的笑容一敛,“先行扣押,待朝廷诏命下来,再说。”
“下官遵命。”张巡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从灵州到长安,官道距离800余里。如果是普通的纵马疾驰,最快也需要十余日才能抵达。但边关军情急报,八百里加急之下,吐蕃人大举进犯鄯州青海一线的消息在六日后就传到了长安。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李亨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值深夜,他刚爬上张良娣的床,正准备与张良娣成其好事,杨国忠和陈希烈等当朝重臣就闯进宫来。
第250章 气势如虹、怒发冲冠!
李亨的脸色无比阴沉,嘴角都在轻轻地抽搐。
右相杨国忠,左相陈希烈,大将军陈玄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户部尚书张继勇等当朝权臣,整个大唐朝廷核心层的全体成员,都聚集在兴庆宫李亨的书房里(原先老皇帝的御书房),神色均非常复杂。
吐蕃人竟敢举大兵犯境,一场战事已经拉开序幕,这让很多人都有些错愕,更加接受不了。
明明和亲已成,和平协议已签,吐蕃人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攻陷大唐边境?简直是混账透顶!
李亨阴沉着脸,默然不语。
陈玄礼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道,“殿下,以微臣看来,吐蕃人犯边,与张瑄在陇朔治理不力有莫大的关系。吐蕃人刚刚与我大唐和亲,朝廷下嫁万春公主于赤松德赞,这是何等的恩宠?可吐蕃人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挑起战事,这说明……其中必有内情!”
“微臣以为,必须要彻查此事。”陈玄礼咬了咬牙沉声道。
他心里对张瑄怀有近乎刻骨的仇恨,一旦逮住机会,怎么可能不竭尽全力构陷张瑄。
陈玄礼一开口,张继勇也跟上了,“然也,殿下,陈大将军所言甚是。臣以为,陇朔藩镇何等重要,张瑄如此年轻,才疏学浅,肯定难堪大用。吐蕃人犯边,战端一开,又要耗费朝廷无数钱粮,张瑄作为陇朔大都督难辞其咎。”
李亨闻言,眉梢稍稍一挑,却是没有回应。
杨国忠皱了皱眉,沉声道,“吐蕃犯边,还需要理由吗?这么多年来,吐蕃人犯边何其之多?与张瑄有什么关系?张瑄到任陇朔时间尚短,把吐蕃犯边归咎于张瑄身上,陈玄礼,张继勇,亏你们两人说得出口去!”
“殿下,国忠早就说过,吐蕃人不可靠。张瑄之前强烈反对和亲,就说吐蕃人图谋不轨。他们一定是想要借着和亲的机会,侵略我大唐疆土,这是蓄谋已久的事情……对于朝廷来说,目前当务之急的是要尽快应对战事,将吐蕃狗贼赶出去!”
“要说张瑄固然年轻,但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张瑄有没有才学,天下人皆知。最不济,我看张大都督的才学不会比陈大将军和张大人差多少。当初荣王逼宫,可是张瑄临危受命,力挽狂澜……”
无论是出于自身的政治利益,还是出于张瑄和杨家良好的关系,杨国忠都必须要力挺张瑄。
张继勇和陈玄礼面色涨红起来,正要反驳几句,突听李亨沉声道,“都不要吵了,吵什么吵,本宫已经够心烦意乱的了!”
李亨怒视了张继勇和陈玄礼两人一眼,淡淡又道,“一个月前,张瑄一到陇朔,就给本宫发来密报,说吐蕃纠集数万兵马于河珧一线,说吐蕃图谋不轨,奏请本宫加以应对。可惜本宫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吐蕃人狼子野心,出尔反尔乃是家常便饭……这一点,本宫是知道的。”
“当务之急,是如何部署与吐蕃的作战——杨相,陈相,张瑄怎么说?”
李亨望向了杨国忠和陈希烈。
杨国忠向陈希烈使了一个眼色,陈希烈清了清嗓子,低低道,“回殿下,张大都督说,要求朝廷一方面急令剑南的安思顺,陈兵于松州,预防吐蕃分兵南下侵略剑南;另一方面,急令河西哥舒翰兵进甘凉二州,对吐蕃形成震慑。”
“此外,要求朝廷免除与吐蕃的和亲,扣留吐蕃王子赤松德赞在大唐。若是朝廷允许,张瑄即日便将赤松德赞押解回长安来,由朝廷处置。”
“张瑄愿意亲率陇朔兵马十万与吐蕃人决一死战,势必收回青海。甚至……”陈希烈稍稍迟疑了一下,轻轻又道,“甚至,可以趁机进占吐谷浑故地,将河珧诸州向吐蕃境内推进三百里,将吐谷浑故地据为己有纳入大唐版图,永设河珧都督府,为我朝廷辖制。”
陈希烈这话一出口,李亨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怔怔地望着陈希烈,嘶声道,“陈相,若是能反戈一击,将吐谷浑故地方圆千里疆土纳入大唐版图,自然是令人欢喜的,必是开疆辟土的丰功伟业,可是……从吐蕃人手里夺得吐谷浑故地,谈何容易!”
“笑话,天大的笑话。殿下,张瑄如此好大喜功,忘乎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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