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拉巴率军呼啸而至,不到半个时辰,就赶至了唐军的粮草辎重营地。留守营地的只有数百兵卒,如何能是拉巴铁骑的对手,很快就或丢盔卸甲漫山遍野地逃去,或死在吐蕃军卒的弯刀之下。
拉巴兴奋而疯狂地大吼一声,“烧,给我烧!”
拉巴率先将手里点燃的火把奋力投向唐军的粮草仓囤,而数千吐蕃军卒齐声呼喝着也纷纷将手里的火把投射出去。
瞬间,火势燃起,火借风势熊熊燃烧,火光冲天。
拉巴哈哈大笑,“兄弟们,撤!折返西北,退守乌海!”
吐蕃铁骑熟悉地形,等唐军包抄过来,早就顺着山脚消失地无影无踪。而现场,留给唐军的是一地狼藉灰烬。
望着被吐蕃军马烧毁的粮草辎重,张同的脸色煞白,肩头都有了明显的颤抖。
失去了粮草辎重,他这支军马就成了无用的废物。不要说再深入吐蕃与吐蕃人作战了,只能尽快退回国内,再取补给。
这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张同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传到张瑄耳中,他擅自用兵导致全军溃败粮草辎重焚毁,这个罪名可是不小。若是张瑄揪住不放,军前斩了他号令三军都有可能!
赵勋悲哀而无奈地跨在马上,望着张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而围拢在一片灰烬的粮草营地周遭的唐军士卒,也有些垂头丧气,军心乱成了一团糟。
张同缓缓举起了微微有些哆嗦的手臂,咬牙沉声喝道,“冲进三角城,给本官屠城,鸡犬不留!”
……
……
恼羞成怒的张同率大军冲进成为一座空城的三角城,四处焚毁城内吐蕃人的房屋店铺,逢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而那些仍然躲藏在城内来不及逃避的吐蕃农奴,包括一些部落小贵族在内,都被疯狂哗变的唐军杀戮干净。
从午后时分,到月上柳梢头。清冷荒凉的旷野上,三角城里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的夜空,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寒凉的空气中充满着浓烈的血腥味,在张同的军令放纵之下,怀恨在心被激起了心内野蛮血性的唐军三五成群四处烧杀掳掠,将三角城屠成了一座空城,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已经无法统计,死在唐军手下的吐蕃平民、农奴到底有多少人了。
这是一场惨烈的大屠杀,三角城化为一片废墟。
半夜时分,唐军退出三角城。而疯狂的屠杀过后,面目上的狰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空虚和无言的后怕。
上至将佐,下至军卒,心里都在抖颤着,满是血迹的衣甲在明亮的月光下煞是醒目。众军不由自主地背转头去,不敢再看烟火弥漫的三角城。
行军司马赵勋没有进城参与这场屠杀,他在张同不可理喻的军令下、眼看唐军已经疯狂而失去了控制,绝望地率百余属下纵马逃离三角城,向非川戍堡的方向奔去。
黎明破晓时分,赵勋率人终于赶至非川戍堡张瑄的大营。
张瑄在温暖的被窝里被叫醒,他穿戴整齐聚集郭子仪等众将,在大帐内接见了赵勋。
赵勋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声音抖颤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向张瑄禀报。
张瑄脸色骤变,目光中喷射出能杀人的厉芒来。
“张同贼子!”张瑄咬牙怒喝一声,猛然一拍桌案,“真是该死!”
郭子仪等将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同违抗张瑄军令擅自用兵倒也罢了,哪怕是吃了败仗让吐蕃骑兵突围出去也没有什么,但大军粮草辎重被吐蕃军付之一炬,尔后又纵容军卒屠城,杀了无数吐蕃平民和奴隶,这简直……这就不是大胆不大胆的事情了,而是疯狂了!
因为张同,打乱了张瑄的整体谋划部署。让这场原本胸有成竹的战役,平生了几分变数。更重要的是,屠戮吐蕃平民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几乎将唐军整体的军威和锐气尽数败坏沦丧。
张瑄霍然起身,站在那里,脸色涨红,两只手臂都在颤抖。
郭子仪从来没有见过张瑄如此暴怒而不能自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抱拳道,“大帅,以末将之间,我军应速速开拔,挺进三角城,免得张同军马再生事端,造成哗变,导致万余军马折损!”
张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冷冷地扫了跪在地上的赵勋一眼,淡淡道,“赵勋,你且起来。”
“子仪,传本帅军令,大军开拔挺进三角城。南八,你率神策军先行,由赵勋引路,到了三角城,先将张同拿下,然后安抚兵马,原地扎营待命,不得轻举妄动!”
南霁云抱拳躬身应诺,“是,末将遵命。”
“南八,若是那张同抗命不从——”张瑄微一停顿,立即冷森森地大声道,“当场诛杀,带他的首级来见我!”
第283章 史诗之战(5)
张瑄大军飞速挺进三角城。
可正午时分,南霁云的前锋部队在距离三角城数十里的地方,遇上了从三角城败退下来的张同所部,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军心涣散。
拉巴率军烧毁唐军粮草辎重扬长而去。在退回乌海城的路上,与前来增援的乌海军桑巴错部汇合,两军合成一军,共计9000余人,彪悍凶猛地向三角城冲杀过来。
唐军本就无心作战,再加上一夜屠城后士气低迷,吐蕃军马一冲就溃不成军。
到了这个时候,张同已经基本上控制不住军马,他的军令在军中形同虚设,只得仓皇率所部护军跟着大军一起溃逃下来。
吐蕃军马一路追杀,唐军死伤两千余人。
不过,拉巴军马虽然小胜唐军,但心情却也非常低沉和愤怒。
近万吐蕃兵马围拢眼前弥漫着血腥气已经被烧毁成一片废墟的三角城,面目都无比的狰狞可怖。
桑巴错怒吼着,狠狠将手里的弯刀甩了出去,噌地一声插在城外那棵歪脖子红柳树上,颤巍巍地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拉巴的脸色也极其阴沉,他迫于无奈率军突出重围,出其不意烧毁唐军粮草,此番又整军杀回来,本想收复三角城,却不料是这样一个惨烈的结果。
城中吐蕃农奴、平民起码数千人,死于一夜之间。而这倒也罢了,城里还有一些中下层的吐蕃小贵族……这个消息要是传回逻些城,恐怕赤柱王也不会放过他这个三角城的守将!
不要说赤柱了,纵然是他的主子嘉措,恐怕也会责罚他。
拉巴嘴角颤抖着,愤怒地仰天咆哮着。
“唐人屠我城池,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拉巴,你我合兵一处,追上前去,将这支唐军剿灭,拿下那为将之人,碎尸万段,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桑巴错大声喝道。
拉巴渐渐平静下来,紧紧地咬着嘴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低沉道,“桑巴错兄弟,不是我拉巴贪生怕死。只是嘉措大人军令在前,不允许我军越过非川,以免将吐谷浑的李光弼大军引到沙柳河来。我来三角城之前,嘉措大人再三叮嘱,若是唐军进攻可酌情一战,但若是唐军退却,我军不得进攻。”
“嘉措大人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让赤柱王跟李光弼的大军两虎相争,然后咱们好从中取利。”
“三角城废了,我们暂且退回乌海城,速速向嘉措大人禀报。”
拉巴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桑巴错,此地不宜久留,唐军主力随时都有可能侵袭过来,我等还是尽快退回乌海,固守待援吧!一切看嘉措大人的意思行事。”
桑巴错粗犷的面容上满是愤恨之色,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真他娘的憋屈!老子早晚有一天,要灭了这些唐狗,抢了他们的女人和粮食,在陇朔之地杀一个尸横遍野,让唐人知道我吐蕃铁骑的厉害!”
“走,退守乌海!”
桑巴错大吼着,率先驰马行去。
旋即,近万吐蕃骑兵呼啸而去,只留下一地漫卷的雪泥飞舞。
……
……
南霁云的一万神策军奔涌上前,将路径堵塞。张同手下的残兵败将因为无路可退,渐渐就滞留在旷野上,三五百人成群,聚集在一起,根本就毫无军纪和阵型可言。
军旗倒翻在地,很多军卒手里的兵器都扔弃在逃跑下来的路上。
南霁云眉头紧皱,他骑在马上冷冷逼视着眼前这群黑压压一眼看不到边的败军士卒,命身边的军卒吹响了呜咽悲凉的号角。
张同的行军司马赵勋纵马过来,扬手指着处在败军群中跨在马上正逐步向这边驰来的一个年约三旬的将官,压低声音道,“南将军,此人就是鄯州刺史、兵马都指挥使张同张大人!”
南霁云哦了一声,顺着赵勋的手势凝视着渐行渐近的神情狼狈的张同,只见此人方脸宽额,浓眉大眼,倒也是一表人才。只是气质有些阴柔,不太像率军征战的军中宿将。
张同行的近了,在马上微微一拱手大声道,“来者是哪位将军?”
南霁云扫了张同一眼,抱拳淡然道,“在下陇朔大都督、平西王标下神策军左卫中郎将南霁云!”
张同深深地打量着南霁云,勉强一笑道,“原来是南将军,本官诚意伯、鄯州刺史、兵马指挥使张同。”
南霁云不过是一个中郎将,品阶远远低于张同。况且张同还有爵位在身,是皇亲国戚,根本就不把南霁云放在眼里。如果不是他刚刚败于吐蕃人之手,粮草被焚毁,情绪低沉,他压根就不会正眼瞧南霁云。
“不知大帅何在?本官有紧急军情要向大帅禀报。”张同矜持着道。
南霁云冷冷地瞥了张同一眼,突然笑了,“大帅正在往此地赶来,大军稍后就到。至于张大人——”
南霁云的声音陡然冷厉起来,他暴喝一声,“本将奉大帅之命,捉拿张同归案——来人,将张同拿下!”
张同大吃一惊,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愤怒地望着南霁云,一边打马往后退,一边怒斥道,“你一个小小的中郎将,竟敢对本官不敬!谁敢动本官?本官是朝廷敕封鄯州刺史,世袭诚意伯,当朝皇亲国戚!谁敢动我?!”
南霁云冷冷一笑,“少废话,拿下!”
百余神策军轰然围了上去,手里的长枪威逼,张同惊惧之下不小心从马上栽倒下来,正好落入神策军军卒的包围,几个彪悍的军卒正好冲过去,三五下就将张同用绳索捆绑起来,不知是谁,还暗中狠狠地踹了张同的屁股一下,张同发出羞恼的一声尖叫。
张同奋力地挣扎着,嚷嚷着,他的百余心腹护军这才醒悟反应过来,冲杀过来,就准备从神策军的手里救出张同来。
“放肆,尔等甚为陇朔军卒,竟敢违抗大帅的命令!张同触犯军纪犯下重罪,本将奉大帅之命将他拿下,谁要是违抗不从,小心狗头!”
南霁云怒喝一声,顺手从身后抽出弓箭来,搭弓引箭嗖得一声,一道箭矢如同一道流光一样划过半空,将张同护军头目头盔上的簪缨生生射飞。
那护军头目浑身一震,面色如土地抬头望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犹如天神一般威武的南霁云,再也不敢上前,而是招呼着其他人慢慢向后退去。
张同被死死捆绑住,他见势不妙,也放弃了挣扎,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南霁云歇斯底里地冷笑道,“张瑄虽是陇朔大帅,但本官也是朝廷命官、皇亲国戚,他没有权力拿我!本官会上书朝廷和监国太子殿下!南霁云,你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对本官无礼,倒是小心你的脑袋!”
南霁云哈哈大笑起来,“张同,你少在本将面前耍官威。皇亲国戚又如何?你违抗大帅军令,擅自用兵导致粮草被焚毁,损兵折将,这是一条重罪!”
“况且,你竟敢擅自命大军屠城,诛杀吐蕃平民,毁我陇朔军誉,罪行累累,其罪当诛!你死在眼前,竟敢还振振有词!好,本将倒是要看看,等大帅到了,你如何抗罪自辩!”
张同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嘴角,下意识地垂下头去,浑身发软气虚急促,一时间,竟然身子晃荡了一下,慢慢栽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
……
午后时分,张瑄率大军终于赶至三角城外围。
望着一地的狼藉和已成废墟的三角城,以及那老老实实列队在旷野之上黑压压一眼看不到边的张同败军,面色阴沉似水。
张同被军卒拘押着跪在雪地上,埋首不语,肩头微颤。
至此,他已经是必死无疑。张瑄心狠手辣,治军严明,为了重整鄯州卫军心,他必然要当场诛杀张同,以正纲纪。
仅存的一丝侥幸,在张瑄当面那近乎暴风骤雨一般的斥责声里,早已消散一空。
“好一个朝廷命官,好一个皇亲国戚!张同,你罪不容诛,死不足惜!”张瑄跨在马上大声怒斥道,“违抗本帅军令,被吐蕃兵马焚毁粮草辎重,断我万余军马后路,其罪之一;擅自用兵,导致损兵折将,其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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