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陈希烈扫了李豫一眼,淡然一笑,“楚王殿下,其实说起来,张瑄能封王,已经算是开了先例了。而朝廷将回纥公主赐婚张瑄,亦是于礼不合……殿下,老臣以为,所谓特事特办,凡事不可一味拘于规制,应该区别对待。”
陈希烈心里暗暗冷笑,公公都能娶儿媳妇,公主为什么就不能嫁给张瑄做侧妃?什么皇室的体面,狗屁不如的皇室体面!
李豫眉头紧皱,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陈希烈。
陈希烈今日一反常态,不再当墙头草,摆出了一副坚定不移支持张瑄的态度,这让李亨倒是感觉有些诧异。
李亨瞥了陈希烈一眼,陈希烈神色不变。
“父亲,儿臣也以为陈相所言甚是。儿臣刚刚从万春皇姑那里来,万春皇姑的态度很坚决,非永宁王不嫁,否则宁死不从。”李倓出列向李亨躬身一礼,“儿臣替万春皇姑求父亲成全”
李豫冷冷地怒视着李倓,大声道,“李倓,你竟敢如此胡言乱语!什么非永宁王不嫁,万春皇姑女流之辈,受人蒙蔽意气用事,你难道也不知进退?”
李倓抬头来静静地望着李豫,淡然道,“万春皇姑是长辈,王兄这般指摘长辈,可知进退?”
李豫正要反驳,突然听李亨冷哼一声,“你们吵什么?都给本宫闭嘴!”
杨国忠在一旁冷眼旁观,见两个皇子竟然为了张瑄的事情针锋相对,不由心里暗笑。心道太子的皇位还没有拿下,他的这两个儿子已经开始了夺嫡之争。
李豫咬了咬牙,不顾李亨发怒,单膝跪倒在地慨然道,“父亲,儿臣冒死进谏。”
“张瑄虽有大功,但朝廷册封王爵赋予重权高位,已经极尽荣宠。若是此番再违背礼制,将万春皇姑赐婚给他,不仅皇室体面荡然无存,还会助长他嚣张专横的气焰!长此以往,张瑄必然会如那安禄山一样得陇望蜀得寸进尺,他日终成大患!”
“请父亲三思!”
李豫伏地不起。
李亨嘴角轻轻一抽,“依你之见,到该如何?”
李豫抬头来毅然道,“张瑄居功自傲狂悖无礼私通公主,其罪不小。念在其有功于朝廷,可保留他的王爵,免去陇朔藩帅和四镇兵马大总管的军职,留在京师以观后效!”
李亨默然。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压抑沉闷起来。
李倓有些紧张地望望李亨的脸色,又焦躁地盯着陈希烈看,但陈希烈却默然不语。
良久,杨国忠突然轻轻道,“殿下,其实,罢张瑄易,抗吐蕃难。吐蕃人所畏惧者,不过是张瑄一人尔。张瑄在,则军心稳,吐蕃人闻风丧胆;张瑄不在,则军心必乱。若是朝廷罢免张瑄,陇朔藩帅临阵更替,臣担心吐蕃军马会趁势反扑,大举进逼我朝。一旦吐蕃兵进,范阳安禄山又当蠢蠢欲动。”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不仅到手的吐谷浑故地保不住,陇朔边境也危矣!”
杨国忠的话一出口,李亨脸色微微有些抽搐。
杨国忠的话很实在,正是李亨所担心的。张瑄的“逼婚”虽然让他愤怒,但他却一直没有真正发作,其真正忌惮的地方就在这里。
李豫冷冷一笑,“杨相这话,当真是危言耸听了。难道说,我大唐将才如云,离开了张瑄一人,就无人能抵御吐蕃了?张瑄不在陇朔之时,我大唐边境不也固若金汤!”
杨国忠不屑一顾地淡淡笑道,“楚王殿下,这数十年间,吐蕃人犯边不计其数,陇朔河西一线战事频仍,何谈固若金汤?”
“我朝固然不缺将才帅才,但能让吐蕃人闻风丧胆且能从吐蕃人手里取得数千里疆土者,唯张瑄一人尔。”
李豫哑然,无言以对。
李亨脸色阴沉似水,猛然挥了挥手,“罢了,此事暂且搁置不提。尔等退下!”
……
……
陈玄礼府邸。
陈玄礼正在书房沉思,虽然明日就是元正之日,但因为突发的张瑄事件,导致他心头烦躁不安,一点过年的兴致都没有了。
“大人,楚王殿下到访!”
陈玄礼一惊,霍然起身摆了摆手,“快快有请!”
陈玄礼迎出了府门,李豫素手站立。
“楚王殿下,臣迎接来迟,还请殿下恕罪!”对于李亨的这个长子,很有可能成为未来东宫太子的李豫,陈玄礼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况且,他素日与李豫也往来密切,早已成为众所周知的李豫支持者之一。
“陈尚书不必多礼,本王来得仓促,倒是打扰陈尚书了。”李豫笑吟吟地竟然拱手还了一礼。
似是猜出李豫驾临必有机密要事相商,陈玄礼陪着李豫进了自己的书房,紧闭门户,房中没有留一个下人侍候。
李豫默默坐在那里,良久没有说话。陈玄礼心里揣摩着,也静静相待。
“陈尚书,本王今日来,有几句心腹话跟你说。”
“请殿下明言,臣洗耳恭听。”
“张瑄权势渐重,掌握四镇兵权,朝中已经无人可抗衡。若是长此以往,他在朝中必然一手遮天,而朝廷则进退两难。”李豫轻轻叹了口气道,“请恕本王直言,只要有张瑄在,陈尚书便无出头之日。”
“不说别人,单是那杨涟投靠张瑄,假以时日,必夺陈尚书兵权,取而代之!”
李豫声音低沉,目光却微露杀气。
陈玄礼心里咯噔一声,面色一变,“殿下……这……”
陈玄礼有些拿不准李豫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豫深深地凝望着陈玄礼,“此次,张瑄狂悖失德竟然胆大妄为请求婚配万春皇姑……对于你我而言,这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若是趁机将张瑄扳倒,不仅为朝廷除了内患,还——”李豫微微一笑,“张瑄一倒,杨国忠便再难成气候,陈尚书取而代之,指日可待!”
陈玄礼叹息道,“此事难呐。以臣看来,纵然殿下不允张瑄的求婚,但也只会对张瑄略施薄惩,罢免其王爵官职,难如登天!”
李豫沉声道,“父亲宽厚,对张瑄太过宠信。这让本王想起了皇祖父当年对待安禄山。若是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陈玄礼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殿下的意思是……?”
李豫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明日便是元正宴会,张瑄必进宫饮宴,若是我等群起而攻之……然后……”
陈玄礼大吃一惊,脸色骤变,吃吃道,“殿下,这……”
“父亲一直在犹豫不决,我等进行兵谏,正好将张瑄一举拿下,为朝廷除此大患!”
李豫面目冷酷地挥了挥手,一字一顿道。
李豫要铤而走险了。他其实并不是针对张瑄,而是针对李倓。他现在也看出苗头了,父亲李亨有扶植李倓的意图。而李倓正是因此才铁了心投靠张瑄,与张瑄共同进退,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
只要除掉张瑄,李倓便不足为患。
而到了那个时候,纵然是父亲李亨,也只能册封自己为太子。
李豫这个念头已经盘旋数日了,终于在今日下定决心,于是就找上了陈玄礼。陈玄礼是他的心腹,又执掌京师羽林卫半数兵权,还是兵部尚书。若是由陈玄礼暗中派兵包围宫禁,施行兵谏,拿下张瑄,此事就成了一大半。
陈玄礼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李豫的这种疯狂念头,他想都没有想过。成功了倒也罢了,但万一失败,自己就是替罪羊。
他有心拒绝,但心里却深知,李豫既然找上了自己,若是自己不从,便与李豫成为死敌。
李豫毕竟是李亨长子,若是他日李豫成为太子储君,他焉能有好下场?
“陈尚书,若是你肯助本王一臂之力,封王拜相不是难事,本王必不负你!”
李豫深深凝望着陈玄礼,目光变得非常冰冷。
第322章 鸿门宴,图穷匕见(上)
张瑄与万春的事儿,在长安城里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可以说是沸沸扬扬的。而朝中,则是暗流涌动。有人趁机落井下石,有人保持沉默观望,还有人恨铁不成钢,觉得张瑄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杨涟等人则心里暗暗叹息:为了一个女人,让张继勇这些人抓住自己的小辫子,这永宁王还是太过年轻,太过意气用事了。
以张瑄的权势,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有,为什么非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宁肯与李亨翻脸,也要将万春娶进门来。
不值啊,不值。
与朝野上下的轩然大波相比,永宁王府中却显得非常平静。
张瑄回府来该怎么还怎么,照旧过着他平静的回京省亲生活。当然,人多嘴杂,在很多时候,也难免会有一些下人仆妇在背地里偷偷议论两声。
崔颖反应很平静,似是已经猜到张瑄会如此做。
李腾空没有想到的是,当朝公主万春竟然跟张瑄有了私情。事情很显然了,这与之前张瑄充任唐蕃和亲大使,一路护送万春和亲吐蕃有关。几乎没有人知晓,张瑄与万春的故事发端于赤松德赞求婚之前。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张瑄和这个性格跳脱的皇家公主走到了一起。后来张瑄无数次地想起,这段跟万春是先上床后有感情的往事。
其实,往事不堪回首。
为了现在,无论是张瑄还是万春,都下意识地回避着这段感情那微微有些不堪的“开头”。过去并不重要,怎么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杨三姐得到这个消息,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就心里微微生出几分醋意来,若不是杨玉环阻拦,性格泼辣的她肯定会闯到永宁王府里去当面问一问张瑄,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了万春。
杨玉环则有些黯然神伤。她倒不是嫉妒万春和张瑄走到了一起,而是由张瑄与万春婚配的艰难和风波,想到了自己。
她心里明白,万春以公主之身嫁进永宁王府,尽管很难但还是有这种可能性的;但她,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注定不可能拥有公开的身份。或许,她只能躲在幕后默默做一个不为人知的张瑄的女人。
……
……
元正之日,岁除之宴。
按照惯例,满朝文武大臣、皇族宗室乃至后宫嫔妃都要聚在一起,进行盛大的饮宴,是为守岁。
今年的岁除之宴,是李亨掌权后的首次盛宴,自然组织得非常隆重和华丽。
从午后时分,就陆续有长安权贵携带妻女进宫,赶赴兴庆宫明德殿。到薄暮时分,所有有资格参加这次宴会的人员都基本上入座归席,只待李亨与张良娣到场,就可宣布开宴了。
张瑄自然也要进宫,这样的场合,怎么可能少得了他这个永宁王、陇朔藩帅。
张瑄带着崔颖和李腾空离开王府的时候,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彻底消散,淡淡的夜幕笼罩下来,而凛冽的西北风又悄然刮了起来。
漫天的黄叶飞舞着,给这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长安城里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崔颖是张瑄的正妻,永宁王妃,自然要出席宴会。而李腾空现在也是朝廷册封的郡夫人,也有资格出席。李腾空虽然有些不太喜欢参与这种贵族饮宴,但作为张瑄名义上的夫人,她又没有其他的选择。
南霁云率百余彪悍的护军站在马下,护卫着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张瑄出了府门,正要与崔颖和李腾空二女一起上车,突然听见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一骑飞驰而至。
众护军轰然将张瑄三人护卫在中央,那马上的骑士早已翻身下马,穿着的是羽林卫的校尉服饰。
此人单膝跪倒在地,压低声音道,“王爷,小将彭春,奉杨大将军命,送密函于王爷。”
彭春双手捧着一封密函,高高举起。
南霁云匆匆接过,呈给了张瑄。
张瑄心头一突,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将密函拆开,急急看完,脸色骤变。
张瑄将信函紧紧握在手里,仰首望天,脸色阴沉,默然不语。
李腾空一怔,正要开口说几句什么,突然被崔颖轻轻一扯,便闭住了嘴,静静地与崔颖站在那里等候。
良久。
张瑄慢慢低下头来,扫了南霁云一眼,沉声道,“颖儿,空儿,你们先上车,先赶往皇城,在宫门前等着我!我去去就来!南八,你随本王来!”
张瑄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就向府中大步走回。
崔颖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担忧。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但看张瑄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幽幽一叹,拉着李腾空的手悄然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动,在数十永宁王府护卫的保护下向皇城缓缓行去。而张瑄的护军,则原地不动。
他们是张瑄的直系护军,心腹中的心腹,以护卫张瑄安全为己任。张瑄不动,他们自然不动。
……
……
书房。
杨涟独自一人从王府后门而入,在南霁云的陪同下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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