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
  ……
  书房。
  杨涟独自一人从王府后门而入,在南霁云的陪同下悄然进了张瑄的书房。
  张瑄默然端坐,神色平静。
  杨涟躬身拜下,“王爷,末将有礼了!”
  “杨涟,不必多礼。事关重大,本王再次问你一句,此事可有证据?”张瑄的声音异样的低沉,他摆了摆手道。
  “王爷,这等大事,末将怎敢妄言。在一个时辰以前,陈玄礼突然调动左卫羽林军2000人离开玄武门大营,打着护卫宫禁的名义,秘密向通化门开拔……种种的迹象表明,这两千羽林卫,目标正是兴庆宫!”
  “末将正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化。接下来,末将又从宫里得到消息说,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率右卫率府500人接管了兴庆宫的宿卫,宫禁宿卫被调往皇城。”
  “陈玄礼的人和公孙游的人同时调动,拱卫兴庆宫,此事若不是殿下所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陈玄礼与楚王李豫私自行动!”杨涟咬了咬牙,扫了一眼张瑄的脸色,毅然道,“末将觉得事情紧急,就赶了过来!”
  杨涟的话虽然没有说透,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今儿个是岁除之宴,李亨没有理由大动干戈,擅动刀兵。只能是陈玄礼和李豫密谋有什么不轨的行动,要行那兵谏逼宫之举。而从当前的局势来分析,李豫不可能要当众弑父,他和陈玄礼的对象极有可能是张瑄。
  不是张瑄,也必是杨国忠。
  而杨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已经相对晚了半拍,这个时候,恐怕陈玄礼手下的这两千羽林卫早已在兴庆宫外布防完毕。而宫里的一切,也早布置妥当了。
  因此,杨涟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密报张瑄,同时自己也赶了过来。
  张瑄冷冷一笑,“杨涟,看起来,是有人按捺不住要向本王或者杨相下手了。陈玄礼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此事……”
  “这支羽林卫主将何人?”
  “陈玄礼麾下心腹中郎将孟寻。”杨涟回道。
  张瑄眸子里闪出一丝厉芒,“此事不是楚王李豫主谋,就是殿下亲自谋划!当然,殿下亲自谋划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杨涟点了点头,“王爷,请恕末将直言,为防备万一,还请王爷称病留在府中,不去宫中赴宴,若有风吹草动,王爷即刻离开长安便是……”
  杨涟目光热切,拱手抱拳不再往下说了。
  张瑄嘴角一抽,突然微笑了起来,向杨涟拱了拱手道,“本王回京述职,怎么能不经昭命不告而别?若是这样,本王岂不是成了第二个安禄山?”
  “这宫里的岁除之宴,本王是不能缺席的。”张瑄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烈,他向杨涟点点头,“杨涟,这一次若不是你的消息,恐怕本王真就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了——”
  “王爷,要不然,末将调麾下羽林卫即刻进驻兴庆宫……若有不测,末将当率羽林卫冲进宫去,誓死保卫王爷安全!”
  杨涟慨然道。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抱拳为礼,“杨大将军如此盛情高义,让张某感动莫名……改日,张某必有厚报!”
  “烦劳兄长随杨大将军即刻回返羽林卫大营,调集人马,赶赴兴庆宫,以防不测……南八,你带本王护军也入羽林卫军中,相机行事。”
  萧十三郎默然点头。
  南霁云则焦急地抱拳道,“大帅,末将当率护军保护大帅入宫,若是有人胆敢对大帅不敬……”
  南霁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瑄打断了。
  张瑄摇了摇头,“不可。没有本王的军令,你不可带甲入宫!”
  ……
  ……
  杨涟和萧十三郎以及南霁云匆匆而去。
  花奴儿幽幽道,“这杨涟靠得住吗?奴家觉得你不能冒这个险,不如当机立断,率护军保护家眷冲出长安,返回陇朔。你在陇朔拥兵自重,李亨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张瑄淡然道,“杨涟曾经随我平叛,昔日颇有几分情谊。而一直以来,他都与我过从甚密,长安城里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他杨涟是我张瑄的亲信。若是我倒了,他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恐怕陈玄礼第一个就会拿他下手。他为了自保,只能跟我一起进退。”
  “我不能这样走,我若是这样走了,岂不是授人以柄?况且,我倒是要看看,李豫和陈玄礼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323章 鸿门宴,图穷匕见(下)
  “奴家还是觉得,你不能进宫冒险。可以称病不去,观望情形。若是他们真要拿你下手,也好进退自如。”花奴儿一脸的担忧,继续劝道。
  张瑄叹了口气,“若是我真的逃离长安,他们就会趁机蛊惑李亨,给我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甚至还会举大兵追击我们……我带着这么多的家眷,行进缓慢,能不能平安回到灵州还很难说。”
  “你放心吧,我自有主张。吐蕃国内我尚且来去自如,何况是区区兴庆宫!”张瑄冷冷一笑,眸子里一丝冷酷一闪而逝,“既然他们想要拿我开刀,非要让我这个年节过不安生,那么,我也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右卫率府,呵呵……恐怕现在宫里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当年东宫的这支率卫,还是我一手操持起来的。”张瑄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古怪的冷笑来,声音变得虚幻缥缈起来。
  花奴儿眸中一亮。
  “你既然早有防备,那奴家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花奴儿轻轻咬了咬牙,“奴家要跟你进宫,有我和空儿在你身边,如果真有不测,我们起码能尽力护住你和崔王妃。”
  张瑄笑容一敛,“你就随我入宫吧。早有防备倒也不至于,只是李豫那点心思和动静,我也是略有耳闻。只不过,我倒是没有料到,陈玄礼竟有这个胆子搀和进来,还调动了羽林卫……”
  “走,随我入宫看戏。”张瑄猛然挥了挥手。
  两人出了书房,一路向王府正门行去。
  ……
  ……
  崔颖和李腾空焦急地等候在兴庆宫门外。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张瑄与花奴儿两人在十余护军的簇拥下纵马驰来。
  崔颖和李腾空迎了上去。
  张瑄翻身下马,崔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眸子里的焦灼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张瑄笑了笑,柔声道,“颖儿,没事,走,咱们进宫去。”
  张瑄在前,崔颖和李腾空在后,而花奴儿则充作侍女紧紧相随。
  进了兴庆宫宫门,这一路行来,在淡淡的夜色中,张瑄发现,原先兴庆宫的宫禁宿卫果然被右卫率府的人马撤换。当然,宫禁宿卫也好,右卫率府也罢,都是宫里的武装力量,如果不是张瑄这种有心人,怕也很难察觉到这种无形的变化。
  明德殿前,右卫率府的两个校尉率百余军卒正在执勤,见张瑄走来,这两个校尉一起并肩行来,躬身拜了下去,“拜见永宁王爷!”
  张瑄深深凝视着两人,突然笑吟吟地道,“胡二,孟举,你们两人如今已经升做校尉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胡二和孟举猛然抬头惊喜道,“王爷还记得小人?”
  张瑄哈哈笑着,抬手拍了拍胡二的肩膀,“怎么不记得,当初本王在本宫整肃宫禁建立右卫率府,一开始只有不足百人啊,你们这些人每一个本王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好干。”张瑄抬步继续前行,而眼角的余光向静静站在明德殿殿口阴影处的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扫了一眼。
  一个小太监躬身下去,尖细的嗓音顿时响彻起来——“永宁王到!永宁王妃到!燕宁郡夫人到!”
  随着太监的传呼,张瑄带着崔颖三女缓步而入。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悠扬的丝竹之乐委婉回荡。而百余坐席上,已经坐满了长安权贵和皇室宗亲,该来的人基本上都来了。
  张瑄放眼望去,就连杨玉环和杨氏三姐妹都早已到场。杨玉环和杨三姐几乎是同时凝目向张瑄四人望来,眸子里透射着隐蔽的柔情万种。
  李亨还没有到,殿中本来人声鼎沸,而因为张瑄的到来,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在众人的瞩目中,张瑄神色平静从容,脚步轻盈,一路前行,直入自己等人的坐席处。
  万春地坐在杨玉环的身侧,静静地望着张瑄。
  而对面的杨国忠则拱手笑了笑道,“永宁王!”
  “杨相!”张瑄也拱手还礼。
  杨国忠这么一带头,陈希烈等人也旋即起身拱手与张瑄寒暄互致问候。
  而以陈玄礼为首的太子党人则默然趺坐,没有一个起身。
  张瑄笑吟吟地跟众人一一说话,最后将清朗的目光投在陈玄礼的身上。
  陈玄礼垂首不语,心头却微微生出了几分不安。他突然发现,京师兵权的另一位掌控者羽林卫右卫大将军杨涟竟然没有到场。
  杨涟为什么没有来?
  陈玄礼心中一突。
  不过,他与李豫早已布置妥当,自觉万无一失,连事败的退路都已安排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一念及此,陈玄礼缓缓抬头来望了张瑄一眼,定了定神,心里冷笑道,“少待片刻,看看你还怎么嚣张得意!”
  陈玄礼肯从李豫冒这个险,一来是受李豫的变相胁迫,二来是要赌一把。他深知李亨的为人骨子里有些软弱不决,若是施行兵谏当机立断将张瑄拿下,造成既定事实,李亨只能承认现实。
  而因为此事是李豫一手操办,放在众臣的眼里,这便是李亨的授意。
  如此种种,李亨也没有退路可言。
  在李豫和陈玄礼的谋划设计中,以雷霆手段拿下张瑄施行兵谏,变相逼迫李亨削去张瑄的王爵和一干军职,然后让张继勇就藩陇朔,陈玄礼替代杨国忠入相。
  而相应地,太子党人立即拥立李亨登基称帝,而李亨就不得不下诏册封李豫为东宫太子。
  这一连串的谋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真正号准了李亨的脉搏。
  但李豫失算的是,张瑄终归是靠宫变起家的人,对于宫里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比谁都一目了然。而他做事向来是进退兼顾,在进宫向李亨摊牌的时候,张瑄就已经考虑到了最恶劣的后果,最好了最坏的打算。
  而李豫更忽略了张瑄在长安城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要知道,张瑄在就藩陇朔之前,京师羽林卫和宫禁宿卫尽数都在他的麾下,不说耳目众多,起码是有些暗棋的。
  张瑄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陈玄礼会动用羽林卫。因为羽林卫大批兵马调动,肯定会传出风声来,杨涟不可能不知情。
  由此可见,陈玄礼和李豫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看来这一次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了。
  “监国太子殿下到!张良娣到!楚王到!建宁王到!……”
  随着太监霍长青的呼喝,李亨一身崭新的龙袍冠冕,面带微笑,昂首阔步,带着张良娣和自己的一干子女大步进了明德殿。
  杨国忠与张瑄相视一笑,旋即率群臣起身拜了下去,朗声高呼,“臣等拜见殿下!”
  “众卿平身!”李亨意气风发地大笑着虚虚一扶。
  李豫站在李亨身后先向张瑄扫了一眼,然后与台下的陈玄礼目光相接,交换了一个眼神。
  ……
  ……
  陈玄礼的心腹中郎将孟寻奉陈玄礼的密令,率两千羽林卫打着护卫宫禁的名义将兴庆宫团团包围起来,控制住了进出兴庆宫的左右两道宫门。
  沉重的宫门吱呀做声慢慢关紧。
  孟寻回头来望着宫门紧闭起来,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吩咐手下士卒严加守卫等候宫里的消息,突然听到兵马行进的动静,他扭头望去,见前方沉沉的夜幕中,火把星星点点形成一条长长的光龙,从皇城朱雀门方向开过来一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羽林卫,正偃旗息鼓飞速前进。
  目前的京师羽林卫一万余人,半数在陈玄礼麾下,半数归杨涟指挥。
  “大事不好!”孟寻心头一紧,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手紧紧握在了腰间的佩剑上。而他身后的羽林卫士卒也是严阵以待。
  “来者何人?”孟寻大喝一声,他其实早就看到是杨涟手下的中郎将曹彪率军前来。
  曹彪淡然一笑,翻身下马,挥挥手命令军马原地列阵,然后自己上前拱手抱拳道,“孟将军,曹某在此。”
  孟寻咬了咬牙,沉声道,“曹将军,本将奉殿下之命,率军护卫宫禁,尔等所为何来?”
  “哈哈哈!巧合的很,曹某也是奉杨大将军军令,过来保卫宫禁安全……”曹彪哈哈大笑着,目光中神光湛然。
  杨涟给他的命令是拖住孟寻的主力,不需要跟孟寻所部发生冲突。
  而杨涟本人,则亲自率军一千向兴庆宫右门而去。在杨涟的军中,萧十三郎和南霁云带着张瑄的百余护军也相随前往。
  孟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