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
毕竟,于他而言,救李苏苏或许有些难度,但还不至于太难。
百多贯钱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张家虽然日渐没落,但区区百贯钱,还是能拿得出来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柳氏也好,兄长张焕也罢,恐怕很难同意这样做。
耗费巨资为一个妓女赎身脱籍成人之美……张瑄想想就能猜出柳氏的态度。
想到这里,张瑄转身又原路返回,到了前院吩咐张力套车,他要赶去虢国夫人府。
虢国夫人杨三姐正在家里守着自己的儿子无聊消遣,裴徽伏案认真看书,她则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逗引着玩。
杨国忠得势,杨家人集体去谄媚逢迎为之庆贺,杨三姐没有去。一来是懒得去,二来是看不上杨国忠小人得志的样子。
杨家能有今天,完全是得益于杨玉环一人在宫里的得宠,可不是指望你杨国忠的权势。别看你如今登堂入相,但对于皇帝来说,终归还是一个随时可以放弃的小卒子。没有杨玉环,杨家人包括杨国忠在内,都不算什么。
可杨国忠现在却明显有些志得意满,飘飘然不知所以然了——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也不想想自己的权势富贵从哪里来。杨三姐心里鄙夷着,心道:“这杨国忠并不可靠,奴家的后半生,还是要指望自家儿子哟……可惜这个儿子如此文弱,又让奴家怎么安心?”
杨三姐正在患得患失,心思神游。
这个时候,侍女匆匆来报:“夫人,公子,张瑄张公子求见。”
杨三姐细长的柳眉儿轻轻一挑,妩媚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几丝意外的喜悦。但她见自己儿子也高兴地起身望向了自己,便旋即将那一抹喜悦生生掩盖了去,端坐起来。
“娘亲,孩儿去迎先生。”裴徽拱手而去。
张瑄静候在院中,见裴徽亲自出迎,便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先生。”裴徽长身一揖,“请先生进厅叙话,家母正在等候。”
张瑄点了点头,探手拍了拍裴徽的肩膀,柔声道,“裴徽,我早就说过,你我名为师生实为兄弟,你大可不必如此……”
裴徽微微恭谨一笑,“圣人言,礼不可废。”
张瑄无言,心道你这个只知道读死书的书呆子哟,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呆板?
一路进厅,再无话语。裴徽本就不是一个健谈之人,加上对张瑄颇为恭谨守礼,话就更少了。见他无趣,张瑄也就闭嘴。
杨三姐端坐在席上,见张瑄进来,笑吟吟地起身来向前迎了几步,“哎哟,瑄哥儿如今春风得意马蹄疾,咋有闲情逸致来奴家这里?”
张瑄知杨三姐是开玩笑,也没在意,躬身见礼,“张瑄见过夫人。”
“请坐吧。徽儿,你且不要再看这些破书了,瑄哥儿来,你我三人畅饮一番如何?”
杨三姐欢声道。
裴徽应下,“自当如此,徽儿遵命。”
……
……
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相当少,主要便以饮宴歌舞为主。动不动就要喝酒观舞,对于张瑄来说,其实颇为无奈。只是生活在这个时代,他必须要适应和接受这个时代的规则。
酒过三巡,虢国夫人妩媚的脸上便起了几丝若有若无的红霞,丰腴而不失曲线玲珑的身子慵懒地靠着,酥胸高挺,映衬得整个人看上去更加人比花娇勾魂摄魄。
她瞥眼一看,见张瑄竟有几分疲倦之意,便挥手撤去了歌舞。
“瑄哥儿,奴家听说,张家正在筹备汝与崔颖的婚事?何日完婚,奴家定当送一份厚礼。”杨三姐声音轻柔,隐隐却有只有张瑄所能听懂和感觉到的落寞和醋意。
张瑄尴尬地笑了笑,“还早,只是议定婚期,以两家长辈的意见,完婚还要等明年春闱过后再定日期。”
杨三姐哦了一声,却扭头望向了别处,掩饰着自己微红的眼圈。
“先生,裴徽敬先生一杯,请满饮。”裴徽举杯邀饮,率先一饮而尽。
张瑄举杯来晃荡了一下,忍不住笑道,“裴徽,我发现你的酒量着实不错……”
裴徽清秀的脸色一红。
杨三姐回头来笑着插话道,“徽儿的酒量是有几分的,可惜他当着外人的面从来都是放不开哟。”
“夫人,人之个性,各有不同。裴徽文雅沉静喜读书不善交际,其实也是一桩美事。将来纵然不能封侯拜相,亦可以文名流传后世。一世富贵终归会化为尘土,而文章千古事,却能万年不朽!”
张瑄举杯向杨三姐劝解了几句,突然又笑了笑,“夫人,张瑄有一事相求。”
“哦?说吧,奴家就知道你主动登门就是有事……”杨三姐媚眼如丝地瞥了张瑄一眼,“自打那日曲江池诗酒宴上,奴家便中了你的道,至今不能自拔哟……”
杨三姐突然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暧昧,又当着儿子裴徽的面,便神色一正摆了摆手道,“你说吧,你是徽儿的先生,今后跟奴家莫要再用这个求字。”
张瑄心里一叹,声音便放缓了,“夫人,张瑄厚颜,想要从府上借百贯钱用……”
杨三姐吃吃一笑,“就这点破事?啧啧,也怪奴家疏忽大意,瑄哥儿如今声名在外,一干应酬用度是需要钱财的——来人,取200贯钱、金叶子五枚送到瑄哥儿府上。”
杨三姐最不缺的就是金银钱财,不要说长安官僚权贵逢迎巴结的孝敬,单单是皇帝这么多年的赏赐现钱,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第060章 早朝风波
张瑄苦笑,“夫人,太多了。小可只需百贯钱足矣。”
杨三姐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柔声道,“些许钱财不足挂齿,不要跟奴家这么见外。”
“夫人,另外还有一事相托。”
虢国夫人瞥了张瑄一眼,举杯笑笑。
“张瑄烦请夫人派人出面去教坊司走一趟,帮……”张瑄稍稍停顿了一下,“帮怡心园一个姑娘脱去乐籍。”
张瑄这话一出口,不仅杨三姐陡然色变,就连裴徽都面露异色。
杨三姐怔怔地望着张瑄,良久才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奴家本来觉得瑄哥儿与众不同,浪荡声名不过是昔日的伪装……但不成想,你这名声方才起来,就又故态复萌了……咋,让奴家帮你去为妓女赎身?这种闲事,奴家不管!”
杨三姐“恨恨”地撇过头去,看也不看张瑄一眼。
裴徽嘴角抽搐了一下,正要开口“调和”几句,却听张瑄朗声一笑道,“夫人,请待张瑄把话说完。”
杨三姐回头来紧紧盯着张瑄,“你还有何话好说?”
“夫人,此女亦是名门之后。李邕的孙女,名为李苏苏。李邕当世大家,惨遭李林甫构陷横死,李邕后人死的死、流落娼门的流落娼门,着实令人可悲可叹……”张瑄怅然道。
杨三姐闻言神色一缓,但旋即口气“不善”地冷笑道,“李邕的孙女又如何?你这小厮忒不成器,年纪轻轻却不学好……还未成婚,就学那些臭男人一样包养小妾,这个忙,奴家不能帮!”
张瑄苦笑起来,摊了摊手道,“夫人,小可与此女毫无私情可言,不过是念及李公声名,不愿见李公后人堕落风尘罢了……人家苏苏姑娘已有如意郎君陪伴身侧,此人是个高来高去的侠客……”
杨三姐一怔,旋即展颜微笑道,“你这小厮此言当真?没有哄骗奴家?”
张瑄拱手笑笑,“小可岂敢欺瞒夫人!”
杨三姐突然如释重负地放松了下去,她靠在锦墩上,沉吟了片刻,这才媚声一笑道,“李邕的案子,奴家也知晓一二。李邕也算是一代名士,其子孙沦落至斯,奴家亦心有戚戚焉。这样吧,奴家派人去教坊司走一趟,成全瑄哥儿这仗义救人的美名……”
“谢过夫人。小可替苏苏姑娘拜谢夫人。”张瑄大喜,忙起身躬身为礼。
“罢了,罢了。奴家可告诉你,下不为例……瑄哥儿,圣上看重,你如今应安心在家读书备考,平康坊那种藏污纳垢之地,还是少去为妙。”杨三姐慵懒的甩了甩手,“记住奴家的话,不要让奴家失望……”
……
……
翌日早朝。
李隆基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暗暗打着哈欠。他已经记不得,已经有多久没有按时举行早朝会了。似乎自打跟杨玉环情浓蜜意难分难舍之后,他就很少例行早朝了,每日都拥着美人“春宵苦短日高起”,所有政事一悉交与李林甫处置。而他这个皇帝本人,不过是在上午的某个时间段,召见一下李林甫,听一下汇报而已。
今日早朝会的议题是为李林甫的追封谥号。
望着台下按班列队就绪的两排文武大臣,定了定神,侧首向身后的高力士使了一个眼色。
高力士会心一笑,站在李隆基的龙椅之后尖声喊了一嗓子:“皇上有旨,文武百官朝议李林甫追封谥号——”
今日议题早定,所以待高力士正式宣布开始后,左相陈希烈立即出班朗声奏道,“皇上,臣以为,李相忠诚为国,数十载披肝沥胆,总领朝政为上分忧,功勋甚大,实堪嘉勉。臣奏请皇上为李相谥号文正,追封为梁国公。”
李隆基闻言,虽然默然不语,但眉梢却紧蹙起来。
谥号,是帝王、贵族、大臣、士大夫死后依其生前事迹给予的称号,有褒贬善恶的含义,古有“盖棺论定”之说,大都体现在这个“谥”上。但“文正”这个谥号,不是谁都可以担当得起的,李林甫这样一个奸相充其量是一个权臣,谥号文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李林甫其人如何,李隆基比谁都清楚。他扫了陈希烈一眼,心道你这个老奴才真是老糊涂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富贵,不惜一切代价为死去的李林甫涂脂抹粉。
李隆基正在沉吟着怎么出口应对,却听李林甫心腹、礼部侍郎彭春等人相继出班附和起来。
“皇上,陈相所言甚是,李相一生忠于社稷江山,其功甚伟……理应谥号文正,追封为梁国公。”
“皇上,臣附议。”
“臣亦附议。”
李林甫的死党不约而同地站出来十几个,以陈希烈为首。李林甫已死,这些人当然不是真的忠于李林甫,而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
目前杨国忠得势,隐隐有拿李林甫一党下手的苗头。这个时候,让皇帝出面给予李林甫这个死鬼相应的无上荣耀和封号,对于保全他们自身有着相当程度的重大意义。
所以,昨日晚间,这些人聚集在陈希烈府上,早已商定好了对策。无论如何,哪怕是想尽一切办法,也必须要为李林甫争取到尊崇谥号和追封。
李隆基虽有心给李林甫一个差强人意的谥号,但见这些人联合起来摆出了一副不达目不罢休的架势,心头不喜,却是沉着脸扭头扫了站在臣属队列前头的杨国忠一眼。
杨国忠得到皇帝的暗示,又回头扫了一眼站在自己左后方的族弟杨錡。杨錡会心点头,立即出班朗声奏道,“皇上,臣以为不妥。”
“杨錡,有何不妥?且慢慢道来。”李隆基沉声道。
杨錡上前一步,浑然不惧陈希烈等人投来的不善目光,“皇上,李林甫其人若何,朝野自有公论。其人纵无大过,亦无大功。给予谥号厚葬之,已经是天子莫大恩宠……所谓谥号文正,追封国公,滑天下之大稽,失却朝廷体面,万万不可!”
杨錡的话音一落,陈希烈的老脸就瞬间涨红起来,他怒视着杨錡沉声道,“杨錡,李相如何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做评价……李相位极人臣,为大唐社稷和皇上倾尽一腔心血,如今他尸骨未寒,尔等就开始肆意污蔑,到底是何居心?”
杨錡刚要反驳,却听杨国忠不紧不慢地冷笑着接过了话茬去,“陈相,某家倒是想问一问,你究竟是何居心?”
“谥号文正、追封国公?真是天大的笑话。李林甫把持朝政蒙蔽圣听,其罪不小。就连长安城里的士子都愤而起身痛斥其奸佞误国……如若朝廷为其谥号文正,岂不是要沦为天下人之笑柄?”
“陈希烈,尔等为一己之私心,为李林甫谋求谥号国公追封,其心当诛。”
陈希烈气得浑身抖颤,眉毛胡子都抖动起来,他手指着杨国忠怒斥道,“杨国忠,你休要欺人太甚!休要欺人太甚!”
杨国忠冷冷一晒,“岂敢,岂敢。”
两人针锋相对事成水火,李隆基突然起身倒背双手拂袖而去。高力士赶紧追上,撂下一句高亢尖细的话在大殿中久久回荡着——
“皇上有旨,此事改日再议,退朝!”
第061章 阿斯那
虢国夫人的面子很大,虽只派了一个家仆过去教坊司,但事儿就办成了。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为李苏苏脱籍的事儿很顺利。
虢国夫人的家仆拿着杨三姐的名帖办完事儿,直接去张府通知了张瑄,并将相关“手续”转交。
张瑄见事情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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